施隆看看阴沉着脸的主子,又看看满是怒色的辛楚,左右作难道:“辛神医……西少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还是听从他罢,你自己上去,我绝不捆绑你。这天色将晚了,你一人要是走回去也不安全呐。”
“难道……你们还要烧了我的药庐不成么?”
“神医呐,若是他没有些本事,那二世子怎么放心让我们在上虞看守九龙呢?”
辛楚微微蹙眉,无论如何,此事因她而起,不可连累到药王谷。她不发一语走回去,施隆将她扶上车。辛楚瞥见了那阴沉着的俊颜,索性闭上眼去侧坐向外,免得与他照面。
一路上无言,马车停在药王药庐门前,正在招呼生意的芸桑见了辛楚下来,便笑着迎上去:“这是去哪里快活了?辛楚神医?”
“芸姑娘!”方才的气愤一扫而光,辛楚笑着过去拉着她的手,又仓皇缩回来:“哎呦,我如今这身装扮,不敢与你亲近了。”
“不妨事啊,”芸桑狡黠笑着:“若是被看见了,就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如何?”
辛楚笑着抱抱她,“你果然是蝶姑娘的姐姐。”
“看来……你还真是只吝啬给我一人的笑容。”不知何时,幕扬挑开了车窗帘子,露出半张脸来叹一声。
“呦……这位是……”芸桑怯怯向里望一眼,却不得而知。
“请慢走。”辛楚不屑理他,木然道别,却热忱挽着芸桑的手进去:“一路上辛苦了,定是又饥又寒罢,我这就下厨为你接风洗尘,手艺不精可不许怪我……”
芸桑笑应着,却时而回望那辆雅致的马车,总觉地车内那人的声音似曾相识。
“未过门的妻子……那岂不真的要成断袖。”幕扬落下帘子倚在车内,摸摸那依然痛麻的脸颊,“下手这样重,司慕扬,你真是屡教不改。”
施隆递了冰帕子给他,犹豫着问道:“西少,这辛神医难道与我们昔日所见的那女子是同一位么?您不是说,那女子已经香消玉殒,您再也不会想她了么?”
“是啊。”幕扬轻轻将那帕子贴在红肿的脸面上:“曾经你认为陨灭的珍爱之物,如今老天又好端端地还了你一个,我就再次沦陷了,却忘了算,流水无情。”
入夜躺在床上,辛楚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索性起来又抱一床被子,见着芸桑也未眠,歉疚道:“都是我,将你也吵到了罢。山上夜里凉,多添一床被子保暖。”
“不会,兴许是我见了你兴奋地睡不着。”芸桑展颜拉过她躺在被窝里:“若是那寨王知晓了你是女儿身,今后可一定要小心呐。万一那些山贼都知道了,我很担心你会被欺负。他们毕竟是不讲王法的莽夫,你可要留意着。”
辛楚倚在她肩头,望着将要燃尽的灯芯轻轻点头:“今日与他对视,总觉他非寻常之人。他说到‘王宫’二字时,不知为何,我从心底就会感到排斥那个地方。我想,他或许不只是传言中那翼国世子的心腹,说不定还会是更厉害的人物。我会小心再与他们往来,抗不过总躲得过罢。”
“莫要想了。”芸桑靠过她的头:“今夜早些睡,不去想这烦心之事,管他乌鸦与白鹭,我们不去招惹就是,明日一早你还要去山下采药呢,快快睡罢。”
“嗯!”
辛楚莞尔应着,甜甜闭了眼睛睡下了。芸桑望着她的睡颜,确又忆起今日那马车中男子的音色,真的是与她生命中的年轮有过交集么?为何让她这样念念不忘呢……
有了芸桑的相助,偷得浮生,入山去寻那百枝草。聚居在山谷间的几户人家为辛楚引了路,说传言中顺着谷中溪道向下游行去,半日便可见栽种百枝草的仙山。
趁天色尚早,辛楚不想又如上回一样半途而废,决心一探。在骨爷给她看过的图示上有画,百枝草,愈寒愈盛放,白色的细长的花瓣犹如出水佳人舒展藕臂,嫩黄花心裹着点点朱红花籽,香远益清,沁人心脾。
就算只是为了赏花,也值得一见。辛楚抖抖腿脚,砍下半根萎竹探着脚下融化的雪水深浅,顺流而下寻访仙草。
峰回路转,蜿蜒崎岖的栈道不时涌现几块断石,定然为山崩所做,将道路阻断。她只得一次次绕开,重新择路。
水流渐渐变浅变疏,鹅卵石清晰可见,抬头一望,远山苍暮,俨然行至一处山脚。辛楚欣喜不已,濛濛薄雾间依稀有处茅庐,想去讨杯暖茶来温温胃。
茅檐低小,却也修整的精细。屋门是敞开的,院落间坐着位有些苍老的婆婆,正在认真地拨弄着笊篱上晾干的草药。看来也是户行医之家。
辛楚整整行装,露出笑颜来恭敬地上前问候:“婆婆……可以问您讨杯热茶么?我走了很远才到了这里,要找百枝草,您可知道还有多远?”
婆婆感觉到有人来,抬起头,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但却只是带着笑意,不与她讲话。辛楚有些尴尬,因寒冷而变得通红的脸颊此番更加红润。
“内子不会说话,姑娘莫要见怪,茶水屋里有,自己来倒罢。”
廉重步履深沉地捋着花白的美髯而出,鹤发童颜的样子像极了山海经里的老神仙。“姑娘行了这么远的路……”
突然,廉重的话停下来,震惊地望着眼前一直在道谢的女子,轻轻喟叹:“这世上果真有回天之术么……”
“多谢爷爷!您说了……什么?”
辛楚绕着头,看见他满是惊异的眸光紧紧盯住自己,不好意思指指屋里:“我……我可以喝么……”
“自然可以,姑娘请!”
廉重让开屋门,招呼她进去。辛楚礼貌地行了礼,将竹子搁在一边,进屋取了茶杯倒了水,几口便喝下去,当真是渴坏了。
不知不觉三杯下肚,总算是活过来一般,辛楚舒服地轻轻喉咙,却见廉重依然深邃地看她不语。
“老爷爷……您……我是太口渴了……才……”
她局促地解释,想必是被人家认为不懂礼数了罢。
“啊……是老夫无礼。只是姑娘你与老夫的一位故人极其相似,不过还是姑娘的容貌更略胜一筹。她不会似姑娘这般笑容,也不会这样活泼。她的笑容,活力,全都在很久以前,随着她自己的离开,一起烟消云散了。”
“哦?”辛楚见他说的神伤,不禁扭着手指:“定是与您很亲近的人罢……她……去世了么?”
“不,只是位值得嗟叹的女子。”
廉重笑着看看她身后背得小药筐:“听姑娘方才说是要寻百枝草么?”
“正是!敢问爷爷您可知周围哪里有得?”
“我自数月前归隐,与发妻来此隐居,也正是为的此地物华天宝,神山灵药。那百枝草需天将明时拨开层层草尖儿上的露珠儿,将土壤捶捣稀松,再挖开,可见百枝草的根茎会自己显出,继而开放,再过一天方可采摘。”
辛楚张着嘴巴,无限崇敬地望着他道:“您定然是位世外高人罢!今日得以此见,真是荣幸之极!辛楚学医不多,还望您能多多指点!”
“辛楚?”廉重回味着这名字,却尽是苦涩之意,“怎会得这样的名字呢……你若是学医之人,便与我有些缘分。女子学医,必定更加辛劳。我看今日就留宿在此,明日一早随我一起动身去寻那埋没药草之地罢。”
“是!多谢老神医提点!辛楚就恭敬不如从命,打扰您们一晚了!”
辛楚恭恭敬敬行礼,红彤彤地脸庞在白茫山间绽放如一朵火莲。
辛楚……廉重骤然瞥见她额角的弯月痕……辛楚,璃珞……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本周在榜~~尽力日更~欢迎鞭策喔!(*^__^*) !!
、【叁拾柒章】前尘不可谓
柴扉虚掩;辛楚帮着老婆婆准备着晚饭。她利索地将土豆切成丝装盘,婆婆在一旁欣慰地看她,笑着将蒸好地米饭端出去。
辛楚回头,见着廉重体贴的为妻子搬来木椅,又将屋内的炉火生旺,为她在腿上盖上一张毯子。都弄好了便来到灶房;见着辛楚正在炒菜,歉疚笑道:“虽然是住一晚,也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让姑娘做菜呢?”
“您二位年纪都大了;这些我是力所能及的。”辛楚笑着拨弄着菜丝:“我好像从不会做菜;自从有了记忆;都是两位姐妹教导的我,才慢慢会了。您们不嫌弃难吃就好。”
“不会。”廉重看见那土豆丝,叹道:“许久不曾吃过菜丝,我这个男人活到这样的年纪了,做的一点都不称职,让妻子跟了我受尽苦头,到老了,手也抖得不成样子,连切丝都不行,吃了很久的菜块,她一定很怪我。”
辛楚望望那苍浊的眼睛,感动道:“不,爷爷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婆婆她一定会感动的。我才来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何况是跟了您一辈子的人?”
许是赶了一天的路,吃过饭辛楚就害了困,依着床躺下就睡着了。夜里微微醒来,屋内还燃着烛火,正想下床,见老婆婆慢慢走到她跟前来,眼眶微红。辛楚不敢发出声响,眯着眼睛假寐。
婆婆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掖紧被子,又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风烛残年的手指带着皂角地清香,让辛楚闻到觉得安心极了。她匀速呼吸,正想着要不要醒来,却发现婆婆的手指抚摸着她额角的细月痕,眼里竟涌出浑浊的泪水。
泪滴打湿在辛楚的脸颊,婆婆急忙用手拂去。她不能说话,却用泪水来讲述着内心。沉寂许久,婆婆吹熄了床畔的烛火,蹒跚掩上屋门出去了。
辛楚睁开眼睛注视着渺渺乌黑夜色,她不知婆婆为何会落泪,是因为自己与那已经不在的女子容貌相似才睹物思人么?那为何会轻抚她额角的月痕呢?
一夜思索无眠,辛楚天未亮便被廉重唤起上山寻药。见着她微肿的眼眶,廉重打量一下,道:“昨夜睡得不好罢,这床板太硬,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子就是受不得。”
辛楚揣着心事,踯躅不前,道:“爷爷,冒昧地问一句,婆婆的额角也有一颗与我一模一样的月儿,这个是南国月族女子的标识么?我只是听人说起过,从未确认。”
“你不知道你是月族女子?”廉重凝眉:“姑娘,你家住在何处?”
“距离此地不远的上虞山,有处我家爷爷开的药庐,家住在翼晔交界的药王谷,不知您可曾听说过?”
“药王谷……”
廉重摇头:“不曾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