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故意用眼角去瞟秦小猪,秦小猪果然神情一黯,话头生生打住了。
樊二郎也不知道下面的那句话,怎么就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方家殷实阔气,这是我哥的福分,且不说方秀才家祖上的荫庇如何;单单就看方秀才本人,也是和那些不学无术,整天嘻嘻哈哈混日子,从头到脚一文不名的人——便如你——是大大不同的。”
樊大郎大约要成为秦小猪心中永远的痛了,她虽心里明白,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可这人就在眼前,越是相处越知道这个人的好,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再说她自己,她虽在此处成了白丁一枚。身无恒产、无家可归,甚至可以说已然是落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可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没觉得自己比任何人,在任何事上低人一等。
除去表面上种种的荒唐玩笑,内里她仍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那份骄傲和自尊。
可如今,那层隔绝不安和彷徨的纸壳,被樊二郎硬生生地揭开了。现实的无奈血淋淋地摆在眼前,她的骄傲被打落到泥水里,她的尊严如此可笑不值一提。
秦小猪再没抬起过头。锦儿看到,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滴落到秦小猪面前的衣襟上,迅速变成一块一块的深色。
樊二郎话一出口也后悔了,这话太伤人。樊大郎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个弟弟锋芒毕露,老樊家的男儿们骨头都是硬的,心却须得是软的。
锦儿也知道秦小猪喜欢自家大哥,只是大哥早已定亲,秦小猪的喜欢很是不妥。可见到这人这副摸样,又着实有些可怜。她也觉着樊二郎今日说话有些过了。
樊二郎先是后悔,见两人都看他,又有些恼羞成怒,说话口气也生硬起来,道:“都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饭桌上的气氛一僵,眼见得这饭是吃不下去了。樊大郎叹了口气,收拾了自己的碗筷,拉着樊二郎到院中去了。
锦儿找不出话来安慰秦小猪,有些笨拙地伸出胳膊,搂住了秦小猪的肩膀。
到了第二日,锦儿眯瞪睁开眼,却发现一向喜欢赖床的秦小猪不见了,她的衣裳鞋袜也都不在。她吃了一惊,随便披了件衣服,跑到院子里去找。哪里都没找见秦小猪的人影,那小猪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锦儿大急,急吼吼地拍开了哥哥们的房门。
昨晚那事后,人人都是一肚子心思。大郎和二郎睡得有些迟了,今早不免起得晚,听了锦儿的话,又是惊讶又是担心。三人赶紧出门寻找,也叫来狗丫她们帮忙。村里村外地找个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不管席家村如何乱作一团。且说秦小猪昨晚一时想不开,在床板上蜷作一团。直觉得天地之大,竟再没有她容身之地一般。半夜睁着眼睛想了许久也睡不着,便起身出了席家村,顺着她漂来的那条河一通乱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
古代没有路灯,树木苁蓉,林木茂盛,再走一会,月色星光也似乎不见了踪迹,四周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秦小猪浑浑噩噩往前走,不辨东西,一脚深一脚浅,直走到天光有些放白,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一座山的山腰。
她也不知作何想法,只觉得胸中憋屈,想要往那高处走,这山可不是如今那些风景区里的山,有台阶有索道有护栏,岂是那么好爬的。
秦小猪便手足并用,有时候踩着草根慢慢挪过去,有时候抓住树枝,连拉带拽把自己弄上去。有的地方只有不到四指宽的岩壁相连,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凛冽的山风就在耳边呼呼刮过,似乎有看不见的手,要将她从山崖上扯下来一般,她只好全身尽量贴紧岩壁,半个脚掌半个脚掌,试探着往前行。
奇怪的是,身处险地,她的心里却没有恐惧。头脑都是空的,只剩下一个信念就是要上去,上到山顶上去。至于上去了做什么,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越往上去,白雾越浓重,不一会她的头发就满是露水,身上又淌了不少汗,衣裳内外都有些湿。一阵山风刮过,从里到外透心凉,秦小猪的上下牙“的的的”地打着寒颤,还是不想停下。
最后因为上山路上耽搁太久,她抱着膀子站在山巅时,并没有见到日出,也没看到云蒸霞蔚的盛景。
高山上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脸上,也不让人觉得暖和。可她心里却涌起一片莫名其妙的,纯粹的欣喜。
她有向山边走上几步,往山下看去。才发现这山真是高,又或许是古代建筑都太矮的缘故,才显得这山更高。
太阳一出来,云雾散去不少,抬抬眼就可以看出山下老远。看得见那条弯弯曲曲的河,却看不清河边的席家村。一片云雾挡住了那个方向,看起来就像是巨幅山水画里,有一处小小的留白,人在这画卷中越发显的渺小。
秦小猪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一片平静。再想到樊家人,那些爱恨也没那么强烈了。她随手揪了根嫩草丢到嘴里,青草味嚼的满口都是,倒勾起些食欲来。
昨晚就没有好好吃饭,今早又错过一顿,还花了力气走路爬山,肚子里早发出了紧急抗议。秦小猪恢复了神智,便立刻顺从腹中民意,准备下山。
正文 第十六章秦小猪绝处逢生
要问她,这下山以后打算去哪?自然还是回樊家,她还没有报恩呢。
她如今想通了,秦小猪的脸面又不值钱,被樊二郎说几句也不会掉hp。况且她还答应了锦儿,将来要给樊家兄弟们准备嫁妆呢。锦儿是不大相信她能说到做到,可她不能因为被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就撂挑子走人,将来让个小屁孩鄙视。
其实,这些都是假话,她只是一时没处好去,又舍不得樊家人罢了。收拾好心情,秦小猪便出发。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只看秦小猪上山时候的艰险,就知道下山也不是件容易事。
秦小猪终于在一处山壁失了脚。可能是昨夜露水的缘故,山壁上搭脚的地方有些湿滑。秦小猪听着耳边的风声,看着眼前飞快掠过的风景,脑经有点脱线地想:这便是我最后的结局吗?
又想自己居然是饿着肚子死的,这对于一个吃货来说,真是耻辱,早知道,她刚才就在山上随便找点东西吃了。可惜,悔之晚矣。又庆幸,对喜欢过的樊大郎告白了,虽然是被拒绝了。
只是不能看到樊大郎幸福,也有点可惜。还有樊二郎,锦儿,狗丫……自己就此消失了,会有人为自己难过吗。或许老天真的听到了秦小猪的心声,不忍心见秦小猪抱憾而亡。就抬了抬手指头,稍微修改了下秦小猪的命运。
所以,秦小猪之后肯定是没死的,但她没有二次穿越,也没有遇到隐士高人,或者得到一本绝世武功秘籍,更没有发现什么奇珍异果惊天财富。她只是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样看起来很眼熟的东西——她的登山包。
她掉下山崖后,落到一颗大树上,刮蹭了无数枝桠后,才猛地被一根树枝拦腰挂住。她疼的浑身直抽抽,好一阵才缓过劲来。抬眼一看,登山包就在这棵树的另外一根树枝上面挂着。
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自己是从水路穿越的,怎么包包跑到树上去了。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关键是她现在怎么下去。这么高的树,便是她手脚完好,一丝毛病也没有,她也没这个胆子自己往下爬,如今更是只能勉力趴在树干上,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尽力保持身子平衡不掉下去而已。
秦小猪既感谢命运没有抛弃她,她还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希望。又觉得命运这玩意,实在品性恶劣,把自己搁在这种上下没着落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恶劣至极的玩笑。
就这样,唧唧歪歪的秦小猪,像块钩子上的狗肉,被命运搁在了树枝上,她觉得身上疼,肚子里饿。更加怀念记忆中的人们,就连方秀才、樊二郎之流,她如今也只记得他们对她的好了。
又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不晓得今生可还有再见之日,悲伤就像潮水一样,层层涌上来,眼见得秦小猪就要淹死在这潮水里。终于等来个上山采药的。那人听到头顶有人悲声哭泣,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遇到山精鬼怪作法惑人。
拿了药锄,小心抬头看了。这才见一个大活人在树上挂着,也不免有些吃惊。这采药人在这里采药许多年,时常经过此处。从岩壁上落下来人,也见过几个,可不是死的就是快死的。像秦小猪这样还能呼天抢地骂贼老天的,都堪称奇迹了。
采药人看起来有二十来岁,面孔有些黑,五官端正,面目清秀。身上穿着布衣短打,身后背着个竹编的药篓。秦小猪在上面看的清楚,那药篓里还放着一柄小巧药锄和一捆长绳。
若不是她此刻极不舒服,都要欢呼出声了。神奇的采药人、漂亮的小药锄、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攀岩走壁……秦小猪看着有趣,一时也忘记这个高度看下去有多可怕,聚精会神地看那采药人如何施为。
只见那采药人把药篓搁在地上,背着那捆绳子灵活地爬上树。到了离秦小猪尺把远,才看清秦小猪是以怎样一种形态扒在树枝上的。秦小猪动也不敢动一下,好说歹说,才劝的这小猪抬抬胳膊挪挪腿。
用绳子仔细把秦小猪捆扎结实了,又叫她闭了眼,自己拽着绳子那头,把这秦小猪慢慢给放下树去。秦小猪沾到了地面,方觉得这身子又是她自己得了。她心里一踏实,便记起登山包了,这可是好东西,算是今次出来后的意外之喜吧。
急忙央了采药人,把那包也替她取了下来。采药人依样施为,那包的分量可是不轻,倒费了人家好一番力气。等最后采药人自己也下了树,秦小猪便要站起来去拜谢,没想到一起身,腰腹生疼。
那采药人见秦小猪疼地弯了腰,便走上前来,掂起秦小猪的一只爪子搭脉。又叫秦小猪撸起衣裳来,察看了秦小猪的几处伤势。不一时,她便皱起眉毛,秦小猪那些外伤倒也罢了,只这脾脏若是不妥,那可是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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