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块大岩石接连处的小孔,旁边堆满了枯枝落叶,岩石上青苔累累,可见是人迹罕至,根本不像个山洞的所在。且不说有没有山洞,只说那小口只有一个脸盆大小,哪里可以容人通过。
我和六师兄都不无失望。
景华上前一步,伸手拨开小口四周挂着的枯叶,那个小口竟有一人多高,正好可以容纳一人通过。
别看洞口狭小,走将进去,四周空间渐渐开朗。进去的时候我们只能排着队鱼贯进入,走不到五步,已经可以并排站立。再往前走,俨然是个宽阔的里间。
景华掏出火折吹亮,点燃火把,洞里顿时亮堂起来。
我细细打量一番,赞道:“看不出这山洞竟然能有这么大。”
一转头,看到景华正自双目炯炯地看着我,神情古怪,眼中神色莫辨,我登时愣了愣。但他很快恢复常态,笑着指了指洞尽头一个小口道:“从这个小口进去,里面的空间那才叫大。这山洞就像一个平放在地上的酒葫芦,入口小,里头分两截。因此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葫芦洞。”
我将信将疑地探头进去,那小口比我们方才进来的入口还要再小上几分,只有侧着身子才能穿过,稍微胖点的人恐怕想挤也挤不进。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去,穿过小口,果然又是一片空旷,而且比方才那间还要大上两倍。
若不是景华提醒,有谁能想到这道窄窄的缝隙后面竟然还另有一番天地。
我赞许地看着景华问道:“这样隐蔽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太厉害了。”
景华边将手里的火把插在墙上边答道:“这条路我从十二岁开始,每年都要走一趟,到如今都不知走了多少趟了,自然知道。”
我想了想,道:“哦,对了,你们家是做生意的,看来你生意做的挺大的。咦,怎么你这趟生意只你自己一人,两手空空,既没有从人跟着,也没有货物,你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景华还没开口,一旁的六师兄早不耐烦嚷嚷道:“肚子饿死了,我说,咱们得先去找点吃的,捡点柴火吧,天都快黑了。”
我们分好工,六师兄和景华去找吃的喝的,我去捡柴草。
山上的枯枝柴草随处可见,因此我不需走多远,便拾得满满一捆回来。我将火生好,坐着等他俩回来。
一会儿,六师兄手里拎着只兔子回来。我看了看他身后,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景华呢?”
六师兄扔下兔子,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分开去找食物了。”说完又补充道:“他那个文弱样子,八成是还没找到食物。”他说完,走到一边料理兔子。
天色完全黑透,景华仍不见踪影,我频频走到洞口张望。
六师兄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个山头他熟的很,肯定不会迷路的,你放心吧。”
我倒不是担心他迷路,只是他不懂武功,倘若碰上野兽,怎么抵挡得住。想到这里,我愈加放心不下,决定出去寻找。
刚到洞口,正好遇到返身回来的景华。他一手抓着只山鸡,一手抱着几个竹筒。
他解释道:“我到山脚下的溪边去打了些清水,所以晚了点,你们等急了吧。”
我接过他手里的竹筒:“还是你细心,晓得要打些水回来。”说着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倒不像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被娇惯坏了,只懂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我们经常在外的人,若是什么都不懂,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自己。我从十二岁就时常独自一人外出,日子长了,自然多多少少也学会一些。”说罢,他笑吟吟地看着我:“这些还是其次,你知道我这些年来,学得最好的、最拿手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指着地上的山鸡道:“我最擅长的便是这些烧烤功夫,今晚你可有口福了。”
旁边一直默默不作声的六师兄听到这话,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也难怪六师兄如此不屑,要知道,他可是隐叠谷出了名的烹饪能手,不仅菜做得好,烧烤更是一绝。他烤出来的东西,火候恰好、咸淡得宜兼且外焦里嫩,深得我们师兄妹的喜爱。因此,我们每年都会挑个空闲日子,举行烧烤大餐,边喝美酒边享受刚刚出炉的各种烧烤美食。六师兄则灰头土脸、满脸油污地翻看成排的肉串,手忙脚乱地把烤好的东西乘上盘子里,再放上未烤的生肉。饶是一人烤九个人的分量,他也能照看无误,烤出来的东西美味依旧。
我想,景华这次可是班门弄斧,言过其实了。
六师兄本就看景华不顺眼,这一路过来,若不是看我的面子,他或许早就把景华暴揍一顿也未可知。
现今听得景华夸下海口,他虽不直接和景华对话,却鄙视地嗤笑一声,然后自言自语道:“有些人便是这么自以为是,动动嘴皮子自然容易得多。牛皮吹大了小心爆炸。”
他说罢,转了转竹叉上的兔子,又伸了伸鼻子闻道:“嗯,好香啊!”
他方才猎到的兔子颇为肥硕,烤到这会儿正哧哧往下滴油,兔肉渐显蜜色,肉香味四起。
景华只是笑笑,不理会他的嘲讽,径自将山鸡拾掇干净,又往鸡肚子里填了许多东西,然后将方才取回来那最大的一节竹筒劈成两半,将鸡放进竹筒里,再用藤蔓将竹筒捆绑完好。那竹筒约摸一尺来长,直径也有六七寸,正好可以容下一只鸡。最后他将藤蔓另一头绑在简单搭起的支架上,竹筒垂下来正好被明耀的火焰吞噬。
这些做完,他拍了拍手问我道:“阿玖,你喜欢吃酥脆点的还是滑嫩点的。”
这样烤山鸡的方式简直前所未见,我直担心那竹筒里的山鸡被烧成焦炭,他居然还问我喜欢酥脆的还是滑嫩的。我心虚地应道:“都行,都行哈。”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你——确定这样烤出来的东西还能吃么?”想想怕打击他的积极性,终究还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只是心里默默打算,不怕,反正还有六师兄的兔肉,总不至于饿肚子。
六师兄手无闲暇地翻烤手里的兔肉,生怕一不留神烤过火了。景华则闲适地倚在一旁的石头上,闭目养神,丝毫不去理睬火堆里的竹筒。这种新颖的烧烤方式成效如何暂且还不得而知,不过其省事简便倒是有目共睹。
香郁的烤肉味隐隐飘来,六师兄的烤兔肉看来已经大功告成。
景华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将竹筒从火堆里捞出,从腰间掏出匕首将捆绑的藤蔓切断。随着竹片落地的“哐当”声响起,偌大的山洞里顿时馥香四溢。烤肉香味儿中夹杂着另外一股淡雅清香,令人精神为之一阵。
我凑前看去,竹筒里的鸡肉非但没有烧黑,反而呈现光泽照人的焦黄色,丝丝热气正从上方冒出,带来浓郁的馥香。我深深嗅了一口,这才分辨出肉香中带着的另一抹香气正是竹子的清香,鸡肉包在竹筒里,烤久了,新鲜竹子的香气自然而然地沁入鸡肉中,方才形成这独特的香味。
光闻香味已是叫人垂涎欲滴,鸡肉的味道必定更加诱人。我迫不及待接过景华递过来的鸡腿,一口咬将下去,只觉得肉质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一口吃完,满嘴齿颊留香,只是细细品来,除了鸡肉的浓香、竹子的清香之外,还另有一股鲜甜滋味。欣喜之余,却是想不通这鲜甜之味从何而来。
景华将鸡身剖开,我这才恍然大悟,只见鸡腹中密密麻麻填满了山中采来的各种野菇。荒山中树木丛生,兼且土壤肥沃,野生蘑菇随处可见。这些野生蘑菇常年光照充盈、水分充沛,自然比外间集市兜售的蘑菇愈加鲜甜肥美,是而沁入鸡肉中才显得如此鲜甜。
景华这一招,充分利用山中各种自然资源,将寻常的烤鸡做得极不寻常。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整只鸡已被我们消灭殆尽,连同鸡腹中的野菇也一个不剩。
我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角,回头瞥到六师兄正板着一张黑脸,独自啃着兔肉。见我转过头来,六师兄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径自撇过头去。方才闻着烤山鸡的香味,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竟把六师兄给忘了,连一口也没分给他,难怪他要生气。我看了看脚下几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甚是抱歉地又看看六师兄,摊摊手道:“一不留神都被我们吃光了,六师兄你别介意啊,兔肉虽然差了点,但也勉强凑合吧。”
六师兄不发一言,显然还在生气。
我又凑上去讨好道:“要不明天让景华再烤一只,我们不吃,全都给你吃!”
六师兄仍是背对着我,没有言语。我印象中的六师兄虽然间或有点小性子,偶尔有些不可理喻,但除此之外,他大多数时候待人还算随和,也甚少生气,可见这次我们实是有些过分,真惹恼了他。
我自知理亏,忙道:“要不,让景华现在再去捉一只山鸡,烤给你吃?”
洞口虽有枯枝挡着,仍不时有冷风从缝隙处吹入,将眼前的柴火吹得扑朔不定,墙上投射出的影子也随之摇曳晃动。
我说这话的时候,景华下意识地往洞口看去,此时洞外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阵阵山风呼啸声,尤为刺耳。
景华看我的时候,脸上表情基本没什么表情。
我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六师兄,表示只是暂时哄哄六师兄,并不会真让他顶着寒风、冒着被野兽吃掉的风险出去寻猎山鸡。
我还没用手语解释完毕,六师兄忽地转身回头,涨红着脸嘟囔道:“谁要吃什么破竹筒烤鸡!老子不稀罕!”他嘴里的兔肉还没咽下,因而说得含糊不清。
我以为他是因为赌气方这么说,
少不得又耐着性子解释一番:“你也知道的,我一闻到好吃的东西就什么都顾不得,并不是存心不跟你分享……”
六师兄脸上怒色忽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感伤。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嗓音低沉地问道:“他做的竹筒鸡真的那么好吃?比我烤的还好吃吗?”
我愣了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六师兄生气并不是因为我们没分给他鸡肉,而是他辛辛苦苦烤好的兔肉竟被我们彻底遗忘。
这或许便是他所说的作为厨者的悲哀。
虽然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武者,而非厨者。但烧烤无疑是他最大爱好,也是他除了练武之外,做得最为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