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不得已才欺骗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我虽然已反复阐明这只是个假设,但景华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看多少,反而越显苍白。
我等了许久,他都没有表态,既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眼神迷离看着我。
我轻叹口气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如果是我,也肯定不会原谅。欺骗就是欺骗,什么为了国家为了百姓都不能成为借口,即便再不得已也已经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景华原本拉着我的手忽地松开。他就站在我身前,和我之间只隔着半臂距离,但我却觉得和他似乎离得很远,因为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恍恍惚惚的疏离笼罩在他眉眼之上,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你——真的再不能原谅?”声音似乎极尽克制,不带一丝感情,只是有些微的颤抖。
我疑惑地点了点头,突然福至心灵,对他的反常表现恍然大悟。我早就该觉得不对劲,蓟国的护卫经年守在宫中,必定对蓟宫中的道路和布置极为熟悉,何以会那么轻易被景华摆脱?即便景华的方向感再好,事前将蓟宫的地图记得滚瓜烂熟,也无法对当中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而他却能在阡陌纵横的园子里来去自如,反而是身后追着的蓟兵被带得晕头转向。这样看来,他对蓟宫的熟识程度要远远高于那些长年累月驻守蓟宫的护卫,这绝不是一个第一次涉足蓟宫中的人可以做到的。
唯一的解释只有,他潜入蓟宫已不是一次两次,对宫中的布置早已烂熟于心,才能如今晚这般来去自如。
那他之前多次潜入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早已知道和氏璧就在蓟宫中?脑海中闪过上次深夜潜入蓟君寝殿的画面,我对这个猜想更是深信不疑。他这一路千里迢迢专程从祁国赶来,便是为了和氏璧,难怪他这么殷勤帮着我四处打探消息,还冒险夜探蓟宫。原来,他自己也想得到和氏璧。
只是,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这一路行来,我曾多次问及他到蓟国的目的,但每次他都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我请求他帮忙寻找和氏璧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笑应承,丝毫不露痕迹。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里的寒意一点点渗出。他瞒得这样滴水不漏,是担心我会跟他抢和氏璧吗?
我冷冷凝视着他:“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眼中有转瞬即逝的闪缩,却仍是不解地看着我:“什么?”
“依我看你对蓟宫的环境倒是熟悉得很嘛,之前肯定来过很多次了吧?”
他眼中略有异样,但很快又强作镇定,只看着我不说话。
他的反应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想,我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不说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吗?你早就对蓟宫的环境了如指掌,只因你早知道和氏璧就在蓟国,你此番就是为了和氏璧来的。你原以为和氏璧藏在蓟君陵墓中,却不料消息有误,没能找到。之后又听说和氏璧就在蓟宫中,所以又千方百计混了进去。你既然知道和氏璧就在蓟国,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你担心我会跟你抢?”
听我说完,景华脸上的紧张渐渐淡去,似是松了口气。他答以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飘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我们身上。景华伸出手轻轻扫去落在我肩膀的细碎雪花,突然开口:“我是知道和氏璧就藏在蓟宫,但我这次来并不是为了它。以前,我确实跟其他人一样,想方设法要得到和氏璧,并且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些年来,我常常在后悔,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他忽地苦涩地摇摇头:“现在,即便和氏璧就在眼前,我也未必会要。但如果你想要,我一定会尽力帮着你寻找。”话毕,他目光炯炯凝视着我。
他眼神真挚,句句恳切,并不像在撒谎。
我突然自觉愧疚,自己为什么会怀疑他?我既然真心喜欢他,就该信任他,而不是动不动就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猜想去质疑他。况且,我在他面前,也不是事事都无所隐瞒,而他也从没为此对我有过任何猜疑。
我伸手去牵他的手:“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子想你……”
他打断道:“如果曾经有人欺骗了你,但这事已经过去很久,而且他也时时后悔,想尽力弥补,你真的……还是不能原谅么?”
我微怔,不知景华为什么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但看他眼中神色肃然,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是在意,遂也认真答道:“欺骗便是欺骗,即便过去了,可事实仍旧存在。至于你所说的弥补,如果后果不严重,可以挽救,那也罢了。可就算挽救得了,并不代表我可以就此原谅,我或许可以不追究,但之前的种种情分,也必定不能够再继续。”这是我的心里话,相信没人能容得下他人的欺骗和背叛。
因景华问得认真,我不想敷衍他,故也尽量设身处地地思索了一番才做的回答,一想到若真正遭到欺骗和背叛,心中不禁黯然。
手上一阵力度传来,景华反手紧紧将我的手握住,我抬头看着他,想着自己真是杞人忧天,我和景华才认识多久,他是不可能欺骗过我的,而以后,他亲口答应过,只会对我好,不会让我流一滴眼泪。
想到这里,心中一暖,朝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第三十二章
连着下了两天大雪,天气越发寒冷,大雪封路,外间的行人少了许多,我们也躲在客栈中没出门。
雪天道路阻塞,赶路不便,许多外来的商人纷纷被迫住宿在客栈中,不得出门,因此这两天客栈生意前所未有的红火,所有房间都被订购一空。每次路过柜台,都看到掌柜拨拉着算盘,看着满室的客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寻思着要不中午叫个暖炉到房间吃,既打发时间还能暖身。离午饭还有半个时辰,不过如果要叫暖炉的话,得先告诉小二,好让他们提前准备。于是我下床穿了外裳,朝景华房间走去,想着先跟景华说一声,再去告诉小二。
刚走到景华房间门口,顿觉房内气氛迥异,抬头看了看,一个披着紫红狐裘的年轻女子立在当中,半低着头,景华则板着脸站在她跟前。
我赶紧将迈到一半的步伐收回,退后一步靠在门口。
景华蹙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仍下着大雪,点点白色雪花从走廊至门口,一路延伸到女子脚下,她头上、狐裘上尽是白色点点,银白的雪花贴在紫红狐裘上,红白相间,异常显眼。
女子低着头道:“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是我不放心。我本来求了方将军带我来,他又不肯,我只好自己偷偷尾随了他来,不想半路跟丢了,我又不认识路,才晚了这么多天。”女子的声音因发冷而微微颤抖,肩膀也似在抖动,她说着嘴边升起一团白色雾气。
景华摇了摇头,俯身倒了杯滚热的开水递给她:“赶紧坐下,喝点开水暖一暖。”
女子接过杯子,低头啜了几口,只捧着杯子静静站着没有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景华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我来蓟国只是为了查点事情,你又何必特地过来。”
女子俯着头低低说道:“蓟君对你总是想除之而后快,况且我听说这次各诸侯国的人为了和氏璧都聚在梧川城中,必定凶险万分,所以我更不放心……”
景华的声音略带责备:“真是胡闹!你明知梧川城中危险,还独自一人跑来,倘若当中出了什么差池,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到时我还得□去关顾你,处境不是更加危险。”
因是责备,声音不免提高了些,眼前的女子闻言头埋得更低,声音更是带着哭腔:“我……没想这么多,只是想看着你平安无恙,才能放心……”
女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面容神情,不过听声音年纪应该比景华小几岁。
我边听边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景华果然还是这个臭脾气,总爱端着长辈的身份动不动就训斥别人。因之前被景华训斥过好几回,我对眼前这个姑娘的处境简直感同身受,不免油然升起几分同情。
景华淡淡站着,不再说话,女子低着头,也不敢反驳,房中一时静寂无声,气氛有些尴尬。
我轻轻咳了一声,缓缓走了进去。
因方才是躲在门后偷听的墙角,这会我虽然想帮着那个姑娘反驳景华,却也只能忍住,否则便露了偷听的痕迹。
我假装一脸惊诧打量了他俩一番,又故作不解地看着景华问道:“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景华见我,收起脸上的淡漠之情,却仍是没说话。
我看着景华:“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女子闻言急忙伸出手往脸上擦了一把,这才转过头来。
“啪”的一声,她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她却恍若未闻,只怔怔地盯着我看,脸上的神情古怪顿住,似是惊诧至极。她长得眉清目秀,应该比我还要小上一两岁,此刻一张脸却如纸般苍白,无半点血色。我以为她是因为雪天赶路,被冻得面无血色,却不知她是因为看到我,才被惊吓至此。
她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我被看得毛骨悚然。
半晌,她嘴唇颤动,迟疑着朝我发出了几个字:“珂——姐姐?”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景华已经抢先一步站在我们中间,指着我向她介绍:“这位是阿玖,你叫她阿玖姐姐就行。阿玖,这是肖萧。”
肖潇看着我,又看看景华,似是还未缓过神来,嘴唇动了动:“阿玖姐姐?”语气中带着疑问,似是想向景华确认什么,可听上去,又似乎是在唤我,我只得讪讪应了一声。
景华看着肖潇道:“你先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别被冻坏了。”说着便要去叫小二准备热水。
我将他拉住:“我那里还有热水,到我房里洗吧。”说着,牵着肖潇到了房里,替她倒好热水,拿好毛巾,又想着我们俩不过初次见面,她必定不想在我面前露出狼狈模样,因此东西准备妥当之后,便悄悄关上门出来。
我走到景华房中,掩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肖潇和你什么关系,怎么大老远跑来找你?”
景华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