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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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未醒-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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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妈咪,LUNA一口可以咬三个球!”

“不可以把球咬坏。”

“我让它放下,它就会放下的。”她说,“LUNA最听我的话。”

这倒是真的。LUNA与她最亲近,这是我和母亲都不可及的。

她甚至丢球杆出去,再让狗叼回来。幸而人小力气小,东西飞不出多远,不会伤及无辜。

我告诫她:“千万不要到妈咪看不见你的地方去。”

她情绪高涨,只要跑得稍远一些,就会挥手大声问我:“妈咪!你看见我没有!”

我也向她挥手,表示可以看见。

就在这一片草地上,阳光和煦,蓝天白云,祖孙三代,我隐约能看见些天伦之乐的影子。

然而,独缺了我的父亲。

白天玩得太累,回到家,牧牧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不劳我费时为她念童话故事。

我在书房忙到凌晨,收好文件回屋睡觉,经过父亲卧室,忽见门口留了一条门缝。

侧耳倾听,母亲在里面低声说:“你保佑阿晓早一点和林兆结婚,我这点心事就算了了,可以过去陪你。”

我本想推门进去,奈何眼泪已经不自觉流了下来。

像是刻意安排好了一样,第二天,牧牧告诉我:“妈咪,我又梦见了爹地。”

她说:“爹地像电视里一样,骑在马上,身上绑了一朵大红花,是来娶妈咪的。”

“还有很多人跟在他后面敲锣打鼓。”

我强笑着说:“如果爹地还没有娶妈咪,你是怎么来的?”

她说:“我和妈咪一起坐在轿子里。轿子没有车好坐,晃得我头晕,想吐。”

我说:“现在还难不难受?”

她点一点头。

母亲插话说:“可能是睡觉的时候把手压在胸口了。”起身要去给她泡蜜水喝。

匆匆一瞥中,我看出母亲脸色不佳。

作为我的母亲,于情,于理,她都完全站在我这一方,视周某人为仇敌。

她比我更不想听到周宴的事。

牧牧问我:“爹地什么时候才不忙,可以来看我?”

“等妈咪去问一问。”

我说:“爹地和妈咪在外面辛苦,都是为了以后牧牧可以过得更好。”

她自然是理解的。也不得不理解。因为同样的话我已说过无数遍。

这一整天我都有些神思恍惚。

周宴与沈珺究竟离婚没有?假如真让周宴来见牧牧,是不是最好避开母亲?

我不想见他,可是不能放牧牧单独与他见面。

看见手头电话,又觉得头痛:我实在不想听见那个声音。

倒不是对他深恶痛疾,也并非担心他有宝瓶一尊,张口唤了我的名字,就能将我整个人勾进去。两个人走到这一步,Qī。shū。ωǎng。完全是无话可说,那种沉默中隔着电话机数对方呼吸次数的感觉,好似悬崖上一番生死大战,忐忑等待宿敌出招,令我仅是想一想也觉得心中发毛。

在办公室里坐到傍晚下班,我打定主意,先拖延两日再说。拿了手包准备出门。

正好摸到包中手机震动,我翻出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来电的区号我很熟悉。

却没想到是老陈。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还是照着以前的叫法喊我:“太太!”

我下意识看看门外。几个职员正忙着收拾宣传画册,要随新一季的货品派送到店里去。

“我已经不是周太太,老陈。”

我把刚打开的门重新关上,压低声音:“我不想再强调了。”

“老先生也只认你一个,太太。”

“我很忙,有事请说。”

他顿一顿,才说:“……老先生病重了。”

我这才听出他是在哽咽。

“他一定要见你。”

第二十九章(下)

周家老爷无论身材高矮肥瘦,始终是整个周氏家族,乃至泱泱商场的一名巨人。

他的风云人生足可以写成一本传奇:从一个普通的小杂货商人家庭出身,幼年多病,缠绵床榻,虽是长子,却始终不得重视。父亲偏爱活泼健康的幼子,从小尽心教养,亲手栽培,欲使之继承家业。后来时局动乱,周家经一番浩劫,元气大伤,他韬光养晦多年,一朝发作,一举夺得家族大权。而后重整资产,养精蓄锐,留待社会安定,新政策上台,迅速爬上风口浪尖,横扫商界,终于成就一番大业。

然而,纵使家有金山千座,珍珠万斛,周氏这一脉却人丁单薄,无福消受。自周宴的曾祖父始,从来至多两枚男丁,到了周宴这一代,除去他叔叔家中一名养子之外,只有一男一女;而到了牧牧这一辈,竟只有女儿了。

若当初沈珺不曾流产,现在或许还可以为周家贡献一点香火。周宴再婚时,老太太心中打的也正是这个算盘。而如今周宴要再次离婚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床第之事大约也归为妄想,不会有新的可能。

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周家最后的希望,是我的女儿。

我立刻订了机票,回家接出牧牧,连夜赶去周家大宅。

在飞机上,我紧紧握着牧牧的手,告诉她:“这很有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爷爷,一定要让他开心!”

她说:“是不是爷爷也像外公一样,要搬去天上住了?”

“爷爷比上次我们见到他的时候病得更厉害。也许很快就要走了。”

“我有礼物给他。”

牧牧拍一拍自己随身的小背包,郑重其事地说,“我给爷爷画好了可以在天上住的房子。装了很多大灯泡。车库里也有很多车,我画了七个颜色的。”

她又问我:“我能见到爹地吗?”

这也是她最关心的事。

老天当真会安排,我正在考虑如何让他们父女二人见面,就传来如此消息。

“应该能。”

我说,“爹地和我们一样,也要去看爷爷。”

这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不是别人。周宴是周氏家族现在唯一有血缘关系的男性继承人,到了这种时候,再要不来,会招致人神共愤。

我想,他不可能蠢到如此境地。

不料飞机误点,离预定的时间差了足足半个小时。来机场迎接的专人已经急得团团转。

驱车前往周宅的时候,几乎是拿轮子擦着地面飞过去。

时已深夜,天色有些灰白,落着几颗稀疏且惨淡的星子。

大宅里像突然从地底钻出无数新面孔。我一路走去,廊子上灯火通明,仆人与警卫都高度戒备,容色肃穆。

管家和老太太守在大屋。周雪出门,见我与牧牧过来,挡住去路说:“等一等,爸爸在换衣服。”

她抿着嘴唇,脸色黯淡,眼眶深陷发乌,非常疲惫。也有哭过的痕迹。

我握住她的手。

“爸爸现在怎么样?”

她轻轻摇头,正要开口,牧牧却突然大喊着:“爹地!”挣脱我的手往斜里跑去了。

周宴果然在此地。

我抬头转身,望了一眼。周宴在对面的长廊底下,抱了孩子,远远站着,看着我的方向。

大屋里躺着的是他自己的父亲,此时却丝毫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悲痛或焦急表情。仿佛与他全无干系。

他还看我做什么呢?

牧牧在他怀里对我招手:“妈咪!妈咪!”

“妈咪,为什么你不过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自己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周雪连忙叫我:“木晓。”

她的声音沙哑,微微颤抖。

我知道她在担心我。

不,我不会为此激动。我不过是以牧牧母亲的身份,来此尽一分昔日周家儿媳的责任。周宴亏欠我,站在这里的其他人,却不欠我半分。

我很冷静地对她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

正好大屋里传来开门声音,管家走出来,对着周雪躬一躬身子,说:“大小姐。”

他也看了看我。

“爸爸准备好了?”

“是。”他说,“老太太说可以进去了。”

人群迅速地聚拢过来。

“老先生身体虚弱,请大家保持安静。”他在门口指挥,“一个一个进去,不要说话。”

除做杂事的佣人和负责警戒的保镖,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屋里,围床一周,按位次站定。

有些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老爷子躺在大床中央,穿戴整齐,拿枕头垫高了头部,眼睛微睁。床头柜上散放着大把的药片和水杯。整个大屋像一帧定格的老照片,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老太太轻轻伏在病人耳畔,低声说:“存思来了!”

老爷子的嘴略张了一张,像是要说什么。

前面一位老人迅速大步过去,坐到他床沿,叫了一声:“大哥!”

原来这就是周宴那位常年不在内地的叔叔。我与周宴结婚时,虽有请柬送去,但他并没有出席。他的养子周廷倒是带来贺仪一封,只是惊鸿一瞥,很快就走。

传闻兄弟两个不和多年。周老爷子掌握家族大权后,做弟弟的就愤然离家,远走海外,发誓永不回头。往日相见,总是商场交锋,随身各带三名保镖,全不似一家人。

事到如今,人之将死,哪还用防,况且年轻时种种涌上心头,就是铁做的五脏也烧得厉害,只顾流泪感伤去了。

老人说:“大哥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那只大将军是我偷去玩的,结果不小心弄丢,一直不敢告诉你。”

片刻,老爷子艰难吐出几个音来,老太太代他转达:“这我都知道!”

到底是亲兄弟。

“我们斗了三十年!”他说,“你要是走了,我还去找谁?”

言罢已经自制不住,老泪纵横。

而后是周雪过去,老太太说:“这是女儿。”

老爷子点一点头,只不说话。

老太太便示意周宴过去。

周宴放下牧牧,过去说:“爸爸。”

老爷子久久没有反应,老太太指着周宴说:“这是儿子!”

孰料老爷子却摇一摇头,也不说话。

周雪问他:“爸爸,是不是叫牧牧过来?”

我身后的老陈连忙推我与女儿过去。

我在床边站定。牧牧自己爬上床沿,说:“爷爷,我来看你,还带了礼物来给你。”

老爷子像是突然有了气力,看着我说:“木……”

众人都有些诧异。

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我会好好照顾牧牧。”

他便点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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