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道,皇上年纪小难免任性,以后有些旨意掂量着听。觉得不好就快叫人去怀王府通报,不妨事。”怀王一脚踏进里间,摆摆手,叫站在墙角的太医过来。
太医行了礼,怀王问:“陛下怎么样了?”
太医张嘴,却被怀王喝止:“别给本王背医书。”
太医咽了口口水,道:“皇上这是风寒,臣已经开了方子,方才已然服侍皇上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为什么会风寒?”怀王的目光在太医与遂心身上转了个圈。
太医一脸为难,看着遂心。遂心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启禀王爷,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昨个儿晚上在御花园池子边喂鱼,太……太过入神,脚下一滑,就……滑下去了……皇上不叫奴才对人说,奴才也以为水擦干净了,就……就没事……”
怀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他伸出一只手,指指外头,道,“去外头跪着,本王没叫你,不准回来。”
遂心百般谢恩,站都不敢站,膝行着出去了。
剩下一个太医,被怀王扫了个眼刀,赶忙借口去看着煎药,也退下了。
怀王给皇帝换了个手巾帕子,这孩子的温度还是很高,一张小脸煞白煞白,光看着就知道他多难受。怀王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忍不住叫了一声:“小攸……”
仿佛听到怀王的呼唤,皇帝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睁开双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皇叔……”
怀王给他掖掖被子,道:“难受么?”
皇帝晃晃脑袋,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惨然道:“皇叔,我会不会死?”
“瞎说。”怀王觉得自己双手冰凉,他把手贴在皇帝脸上,被皇帝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攥住了。
“父皇生病的时候,我见过,就是这样躺在床上……”小皇帝越哭越厉害,“母后也是,睡着睡着,就不要我了。”
“小攸放心,皇叔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阎罗王也带不走你。”怀王说,“你如今是皇帝了,不能再胆小,胆子大些,还有皇叔。”
皇帝瘪着嘴,眼泪还是往外流:“做皇帝一点也不好,很多规矩,早上还要早起……皇叔,你都很久不来看我了。”
怀王一顿,这些天自己做了些什么,呼之欲出:“皇叔这些天……很忙。”
“本来……早朝的时候还能看见的,可是这些天……你连早朝都不来了。”小皇帝一脸委屈,“他们说,你养了个男宠。”
怀王一时语塞。
“他长得很好看?”皇帝追问。
“不好看。”
“那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却不来看我?”小皇帝泪眼朦胧,每一个字都撞着怀王的心窝,“你是不是也不要小攸了?”
“不会。”怀王痛道,“小攸是皇叔的侄儿,怎么能跟区区一个男宠相比?”
“那你把他杀了!”皇帝歪着脑袋想想,大约是觉得太过残忍,改口道,“你把他扔了吧。”
怀王应道:“好。”
小皇帝满意地笑了。
怀王把小皇帝的手放进被中,说:“皇叔答应你了,你也告诉皇叔,是真的失足掉进水里,还是有人害你?”
小皇帝仔细想了想,努力严肃认真道:“跟旁人无关的,我自己不小心——哎呀,遂心怎么告诉你了!”
“我刚刚已经同他说,往后你再任性,就莫理你,直接来找我。”怀王竖起眉毛。
小皇帝抽抽鼻子,可是哭不出来了,于是转移话题:“皇叔,我怀疑魏明德要篡位。”
怀王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这样的话,小皇帝每次见到怀王,必定要说一遍。平心而论,魏明德弄权贪墨,飞扬跋扈,怎么看怎么是一个一等奸臣。可小皇帝讨厌他,以至于每次见到怀王都要告状,却是因为,魏明德对小皇帝要求太严格。因为这个,小皇帝恨不得罢了他的官叫他离自己远远的。
其实怀王也很诧异。站在魏明德的角度,他盼望的该是一位无能君主,这样才能保证他子孙福祉,为何他又对皇帝要求如此严格。
这个问题,如今怀王并没有精力去探究,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铲除魏明德上面。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无需怀王如何执着。因为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
“臣知道了,陛下好好养病,病好了,咱们再仔细合计。”怀王见安抚了皇帝,趁热打铁道,“所以,咱们让魏相进来,好不好?”
小皇帝的脸立即拉下来,说:“不,他看到我又要骂我。”
怀王心想,你知道自己在池子边喂鱼不对,你还去,现在还怕人骂了?可他还是要劝:“不怕的,咱们跟他说是夜里踹了被子,顶多罚了遂心也就罢了。我已经叫遂心去门口跪着了,你跟我都这么说,他不会骂你了。”
皇帝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怀王说,“皇上一会儿记得,要自称‘朕’。”
小皇帝想了想,说:“皇叔,你叫他进来吧,我就装作又睡过去了。”
怀王无奈笑道:“也罢。”
宣魏相觐见的旨意传来时,杜长生微微吃了一惊,目光瞟向魏明德,却发现那人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义父,这是……”
“长生,义父告诉你,有时候,你的敌人,未必不是你的知己。”魏明德洒然一笑,走进殿中。
落竹晚上等到月上中天,等来了怀王留宿宫中的消息。其时,给王爷准备的晚餐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好端端摆在桌上。季一长得到消息松了口气,叫人撤了饭菜,嘱咐落竹早些歇息,便匆匆离去。阿碧送了季一长,回来见自己主子还是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呆,便道:“主子,王爷今晚不回来了,你去睡吧。”
落竹这才回过神,起身往里头走,没走几步,回过头,道:“阿碧,是不是被人长期包的感觉,同包个一两天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不是废话么?”阿碧摊手。
落竹想想,实在有理,挑挑眉毛,说:“你也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个儿铺床就得。”
阿碧是个懒蛋,有了这句话,理所当然去歇着了。
第二日清早,陪护小皇帝一夜的怀王披着露水回府。他几乎未曾合眼,劳累不堪,见到季一长,也不多说话,只是往卧房走。季一长开了门,便止步门前。怀王边脱衣服边走进去,踏进卧房,却对上一双有些惊诧的眼睛。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为什么在这时候看见你?
“你饿么?”落竹从床上站起,衣衫虽然遍布褶皱,可都好端端穿在身上。
等了我一夜么?
“你……”大概是精神不济,竟然莫名绊了一下,怀王赶忙跨前,扶住他。
“皇上病得很重?”皱着眉,还有两个黑眼圈。
怀王被火灼伤般,猛地松开抓着他的手。
小攸委屈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皇叔,你扔了他吧。
扔了他吧。
扔了他。
“王爷,你魔怔了?”落竹伸出五指,在他面前使劲晃,“说话啊?”
“落竹,往后我不回来,你就先睡……”
“我可没等你,你别自作多情。”落竹摆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今儿早晨起早了。”
怀王无奈地摇摇头。
孩子的胡言而已,亏自己也能当真。
“既然如此,再陪本王睡一觉吧。”怀王一把抱起他,扔到床上。
落竹双手护胸,说:“你别……我不想……”
“纯睡觉,你想哪里去了?”怀王把人搂进怀里,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哪儿也没想!”落竹把头埋进枕头,“睡觉!”
不消一会儿,两人便沉沉坠入梦乡。
第11章 不速之客
皇帝的风寒来得急去得也急,三四日后便满屋子乱窜了。怀王经此一回,可不敢再消极怠工,每日早起,主动自发上朝报道,有时下了朝还会去看看皇帝上课。有时候碰见魏明德,这位首辅大人似乎一点也不避讳怀王,公然叫皇上把偷懒的大字重写一遍。怀王在朝中根基不稳,如今还不能与他公然对峙,私底下总是有些动作。所以每次见他一副严师状,都觉得,这跟自己印象中那个奸诈首辅对不上号。
这一日从宫中回来,已近晌午。怀王踏进王府,候着自己的不是王府大总管季一长,而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子。他平日话不多,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走进屋里转了一圈没发现落竹,便对着那叫王小生的仆从道:“他呢?”
王小生刚过十八,一脸青涩稚气,可办事却很是稳重得体。见王爷这么问,就知道是指谁,略弓身道:“落竹公子用过早饭就去书房了。”
“书房?”怀王失笑,“他不是说肚子里墨水不多?”
王小生更低了头,不说话。
“走吧,去看看他。”
书房的门敞着,阳光直直照射进来,衬得落竹皮肤莹白,平淡的五官都生动起来。果然是一白遮百丑,况且这人不丑。
怀王轻手轻脚坐到落竹身边,从他手中抽出书本。趴着那人一个激灵醒了,见到是他,反倒愣了一下,不认识般。怀王心里无端就沉了沉,待他神智完全清明,笑着过来抢自己手中那本书,才稍稍好了些。
落竹没费劲就把书捞进手里,转头就抛出去,笑道:“你一回来我就看不成。”
怀王也笑,说:“你看的这是什么?”
“《水经注》。”落竹说,“里头说的好些地方,真是好玩。我越看越想去,这三个月过了,就跟无欺榭主说声,出去玩一阵子。”
怀王的脸一下子沉下来:“落竹,我们说过什么?”
落竹满不在乎:“我们约了这三个月,若是难舍难分,就再来三个月,若是好聚好散,你给钱,我走人。”顿了顿,“王爷怎么敢说三个月后,咱们就难舍难分?我不过是未雨绸缪。”
“你又怎么敢说,三个月后我们必定分道扬镳?!”怀王拍案,“落竹,你根本未曾想过对本王真心相待!”
落竹挑眉,一副“便是如此你奈我何”的表情。怀王眉毛竖了半天,那人满不在乎,他也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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