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燃跟上他略微蹒跚的步伐,才发现鬼屋旁边的角落竟然还有个小屋,因为鬼屋本就在游乐场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这个小屋四周还是蛮安静的。他走进去发现房间的左右两面墙竖着又高又大的两架书柜,上面整整齐齐的堆满了各色各类的书籍。
老人从书桌上的眼镜盒上拿出一只老花镜戴上,又从左边的书柜翻出一本旧书,颤颤悠悠的翻开。
“华老头应该跟你们讲了大概吧?”
肖燃点头:“是那个老人家么?嗯,但是细节就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了……”
“哈哈,他啊对历史不感兴趣,也就是我肯花好些年到处搜集了野史拼凑到一起才拼出了完整的故事。可是因为有些原因…… 就算上报给国家,大概也不会被承认。”
“为什么?”
老人叹口气:“我虽然老了,本来应该更保守才对,可是这么些年走了这么多地方,也就没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这四人虽然看似是至交,但其实也是相互倾慕已久,红谷门下的两兄弟分别倾慕于凤澜殿的叶零和无骨。”
“倾慕?”
“是啊,其实漫长的一辈子短短几句就能说清楚。他们从小被迫加入两个不同的暗杀门派,都是为皇族办事的。还被迫吃下了红毒,那是在古时的一种剧毒,每月的月圆之前都需要饮下解药才不会痛苦发作而身亡。这也是组织害怕有人叛逃而想出的残忍之法。
“四人从小一起长大,本来或许他们会一直为组织效力直到死去,可是中途却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叶零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是暗杀皇族而没有及时在月圆之前赶回来,而差点儿死在归途,但是凤澜殿却因此降罪于他,甚至动了大刑。
“倾慕于他的红遥对他的执念本就太深,所以深受刺激,瞒着三人和凤澜殿做了交易,以身为他们试药七七四十九天才换得了可以永远解去红毒解药的处所,而那唯一的一颗却是在暴虐之极的邪魔教教主手里。所以红遥出逃,潜伏在了魔教教主门下,成了娈宠,受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在最后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才偷到了解药。”
肖燃不忍道:“原来这才是红遥出逃的真正原因,那么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叶零?”
“是啊,执念太深,最后终究还是造就了悲剧。”老人叹息,“等到他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凤澜殿和红谷因为皇族动荡早已不像当初,成了死敌。同时也发现,他的至交无骨背叛了叶零和凤澜殿投靠于了红谷,并且和他的哥哥红焱在一起了。
“他早就置身事外很久,所以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三人所设下的一场局,而目的就是为了逃出生天。因此,他做出了选择。为了叶零,他间接手刃了他的哥哥和无骨。”
“是执念么……”肖燃有些听不下去了,“这样的执念,岂不是太过可怕了……”
为了自己的爱,而害死自己的至亲和挚友?……
老人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说道:“小同志,你要明白。这样的执念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执念之后而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世间说不清的道理太多,故事的最后红遥自然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可是为时已晚,当夜便从桥上一跃而下,最终一命归阴。”
肖燃问道:“那叶零呢?”
老人摇摇头:“也死了。虽然野史上简简单单一笔带过:‘叶氏欲刺于天子,被禁卫军所阻,斩毙于殿前。’可是,经过我这些年的研究,或许叶零是故意赴死的。而至死,这二人都没有对对方表明心迹。”
肖燃沉默了。
他觉得很难受,他的确对这个故事有着莫名的兴趣,但是现在他却宁愿没有听到过。结局过于悲伤和令人哀恸。
老人看到他的表情,缓慢的开口说道:“这世间有因必有果,红遥那一世所犯下的错,迟早是要偿还回来的,逃不开,更躲不掉。”
前世
长廊上落了几片枯叶,风一吹便徐徐飘尽、不知去向。守卫打了个哈欠,不那么尽责的守着一方寸土里的囚犯。刚刚进去的是回来不久的红遥么?守卫浑浑噩噩的思索着,点着头似快要睡过去。
狭窄的囚牢内,散着一股刺鼻的臭味,隐约能听到老鼠窜墙而过的吱吱声。隔着铁锈狱栏,对外为名的杀手红遥— 沈明柯,蝉衫麟带间静立在前,与里面的人遥遥相望。
黄昏日沉,一道阳光堪堪照了进来,洒在堆砌的杂草上更凸显了它已被染成了血洗般的赤红。
肖燃撑起无力的身体神色复杂的望向来人:“真的……是你……”
早就猜到如今的景象,却心道怎么也不肯相信,迟迟等到人来了看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肖燃话语落下,借着昏黄的烛火怔怔的看着那个少年。牢狱之外的人没有任何声响,睫毛偶尔微微颤栗,眼中亦没有丝毫的忏悔和懊恼。
肖燃觉得他的光阴在屈指之间开始消散,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的想再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可是任凭已经竭尽了全力,仅仅只是让呼吸更加的急促起来。他紧咬着嘴唇,虚弱的抬着头,开口:“无论你因为什么背叛我们,我只求你一件事、救他。”
但明明只说了一句话就已经忍不住咳嗽起来,声响越来越大,直到呕出一大口血来。
终于,沈明柯似有不忍,微转过头不敢再看,咬牙说道:“对不起。”
肖燃眼睛通红的望着他,哆嗦着往前爬,直到手攥住了面前的牢栏:“我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沈明柯依旧重复:“对不起。”
“为什么……”
烛火微晃,肖燃再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听到面前这个少年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你明知……只有你能救他……咳咳!”肖燃气血攻心,低头又咳出一大口血,但是抓住牢栏的手没有松开,“沈明柯你到底怎么了,他是你哥啊!”
少年蹲下了身,肖燃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无神的眼睛也多出了些许光芒……
然而下一秒,少年说出的话却让肖燃全身发冷:“自从我离开红谷那日就再也没了选择,你和我有什么不同,你不也是背弃了凤澜殿背弃了叶疏杨投靠红谷和我哥在一起了么 。”
“明柯,我和沈毅从未背弃过疏杨,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脱身的万全之策……”
沈明柯摇头:“你不要说谎了……”
“我没有说谎!”肖燃不知该从何解释,更不知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沈明柯的嘴角缓慢而无力的勾了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的不知是笑还是哭,看起来凄然无比:“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只能救一人,我只得舍弃你们…… 我不求任何原谅,就算下入地狱我也绝不回头。”
“哪怕是……以你兄长的……性命么……?”
沈明柯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这冬季的监牢里更加摄人心魄……
噌!
锋利的刀刃划向牢栏,一道长长的印记斜出而下,狠狠得刻在了上面,狰狞无比。
沈明柯的眼里只剩下毅然决然,他说道:“对,哪怕以我兄长的性命!从今日起,我沈明柯和肖燃、沈毅恩断义绝,不复从前情谊,往后……再不相见。”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铁下心般。
肖燃的眼里染满了绝望,一字一顿:“明柯,你会后悔的。”
沈明柯只是最后再看了他和他身旁的男人一眼,没有言语一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狱。
肖燃只剩下最后一丝的力气,他默默的望向在杂草之中紧闭着双眼的沈毅。
你知道的,我有多希望你可以活着。
但或许这便是命罢。
也罢……如今这样苟且偷生的活,倒是苦痛。
人生如蜉蝣,繁华过眼云烟,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无论,生,还是死。
沈明柯走出牢狱不知多久,他突然停下脚步,大雪挥洒而下,他缓慢的回过头……身后茫茫一片,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愣愣的出了神,寒气从脚底直直上升到头顶。铺天盖地异常的恐惧瞬时袭来,这种恐惧就像是有人要割开他的五脏六腑。
他很想很想迈开脚步往回走,但是最终只是咬着牙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十日之后——
叶疏杨紧闭着双眼,扶住额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慢慢抬头看向站在案前的那少年:“这便是你给的答案……”
似是疑问,却又仅仅只是陈述着一件事实。
“你是说……你们不和是假……他说的……都是真的……”
叶疏杨苦笑:“他怎么会骗你,这只是一场局,只有这样我们四人才能逃出生天,我本以为胜券在握……只是……
“只是从未想过,这一局竟是全盘皆输……我来不及告诉你,便只能这样赌上一赌。我赌的……是你对他们的感情,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且不论你和沈毅是真正的兄弟,就算不是也情如手足,更何况我们经历过那样的生死。
“你为何……能这般心狠?”
少年僵硬在原地。
“还是说,从以前开始,我们对你来说都其实不过是无关的人?
“当年你选择离开我们,我以为你换得了生路,却从不觉你是背叛我们。因为我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可现在……大概是我做错了。”
少年望着他,眼前的那个人,眼神里透着心痛。他突然笑出了声,笑的那么厉害,简直似要把眼泪笑了出来。
——心狠?
——无关的人?
——做错了?……
什么做错了?是不该相信他么?不该相信他不会害死他们是么?
“我本就心狠手辣,叶疏杨,从我离开你们的那天起你就该知道,我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少年吼道,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随即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的更加凶猛。
男人听了,什么话都再说不出。只听得满室宛如凄凉的笑声,直至很久才停下。
少年笑着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问:“你大概已经对我很失望了,是不是?”
叶疏杨回答:“我曾经最相信的是你,我也曾希望我们的未来……不是如这般一样……人去楼空。”
少年默默的听着,直到听到那句——
“你说的没错,明柯。我对你很失望。”
转身离开。
叶疏杨默默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想他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