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再次陷入昏迷,他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醒了?”
当眼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林弋听见一旁响起熟悉的年迈声音。
南哥?
林弋费力地偏了偏头,虽然醒了,头却依旧昏昏沉沉的,喉咙发干,他试图张嘴,可惜努力半晌,只觉得恶心。
“先别说话,医生马上过来。”
尽管极力维持着语气,但南哥明显苍老的模样无不昭示,短短三天,林弋害得他有多紧张,再坚强的老人也经不起如此要命的折腾。
记忆一点点在脑中浮现,林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记起自己被温明劫持的整个经过。
……他竟然真的得救了?谁找到了自己?温明呢?
……温祈呢?
头疼。
满腹疑问地配合着医生们的检查,林弋莫名涌起一股烦躁。
而不一会儿,病房门忽然被打开——
“×你大爷的!”
明显从妇科大楼一路狂奔过来,秦安抖着嘴满脑子汗:“你他妈吓死——林、林叔。”
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南哥,秦安动作一滞,赶紧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南哥就一点头,然后看了林弋一眼,起身走出病房。
“……”
于是,林弋看着情绪不算稳定的秦安,扯了扯嘴角想笑。
“……别笑,你他妈都快让人毁容了,”脸色不好地瞪着林弋的嘴角,许是察觉到对方扯疼了伤口,秦安没好气地骂道,“温明个畜生,×。”
林弋眨巴两下眼睛,听着秦安对温明毫不掩饰的憎意,竟稍微有些失神。
当喉间终于有了缓和,林弋动了动嘴,嗓音十分沙哑地开口:“温祈……”
“我×你丫重色轻友也得有个限度行吗?”猛地被秦安打断,只见秦安一脸的委屈,“老子白疼你了!你丫个没心没肺的!你们基佬没一个好东西!”
“温祈在哪……”
重复着,林弋丝毫不理会秦安的故作掩饰,他太了解秦安了。
他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过温祈的声音,温祈和秦安说了什么?
“……他出去了,他有孩子要照顾,总不能一直呆在医院吧。”目光闪躲着,秦安这么解释道。
“……”林弋不说话,就直直地看着秦安。
咳了几声,秦安明摆着转移话题:“温明那畜生被抓起来了,苏音说在等最高院判决,不过犯案太多,要求的证据也多,估计审理时间不会太短。啧啧,要我说还走什么破程序啊,直接枪毙都他妈便宜他了,他这种人——”
“秦安,”林弋低低地开口,“温祈在哪……”
神色一怔,秦安看着林弋忽然泛红的眼角,话卡在喉咙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而渐渐地,林弋眼底的情绪越发浓烈,面色狼狈地,他有些艰难地继续开口:“温祈……”
“温祈走了,”别过脸,秦安不敢看林弋的眼睛,“韩宁谨最先知道你被劫持了,只有他知道你在哪,他说除非温祈离开,不然就等着警察慢慢找你。”
、54.真的走了
林弋的反应出乎秦安的意料。
秦安甚至做好了打镇定针的准备,结果林弋就那么红着眼眶瞪了他半晌,闭上眼说了句:“斯文呢?”
秦安明显怔了几秒,然后皱了皱鼻子:“斯文暂时住在苏音那儿。”
说着,瞄了林弋一眼,秦安低声补充道:“温陆……被温祈接走了。”
“……”
林弋不再说什么,也没睁眼。
如此,连续半个多月过去了,林弋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偶尔看着秦安会笑,看着南哥会笑,看着苏音和小丫头也会笑。
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温祈,除了苏音来看他的时候说到温明的案子,说最高院的判决已经定了下来——死刑立即执行,也就是说,收到执行令的一周之内,温明就会被处决。
林弋当时没有太过明显的情绪,他就平静着问了苏音关于处决罪犯的几个细节,之后便心不在焉似的,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而现下算起来,也差不多该到了执行的日子。
“一会儿有个手术,晚点儿过来看你,”坐在林弋病床前一个人把探病果篮吃个精光,秦安抹抹嘴起身,“你们家南哥在楼下,估计快回来了。”
“恩,”林弋没什么表情地低应一声,“你走吧,正好我困了。”
秦安摆手,捏着嗓子道别:“午安么么哒~”
“……”
秦安最近和小护士们凑得很近,就喜欢时不时蹦出两句跟岁数极不相符的词儿来刺激林弋,林弋呢,每次都还算领情地一笑。
而几分钟之后,林弋不太熟练地摆弄着借来的轮椅,早已收起笑意,趁南哥没回来,就那么穿着病号服进了电梯。
他身上好几个地方还打着石膏,想要在被发现之前慢慢走出医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面色微有些急促,林弋眉头紧蹙,其实远没有在人前表现的那么镇定。
他故意装作毫不在乎那么久,除了怕南哥继续为自己担心,再来,则是他怕被看得紧了自己没机会去找温祈。
他知道温祈不会真的马上离开,至少,也会等温明的案件彻底结束。
此刻,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可以允许他勉强走动,他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见到温祈,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不然他会发疯。
他说过,他离不开温祈了,这话是真心的,不是煽情。
没人能理解林弋对温祈的感情,就像没人能理解,林弋听说温祈要离开之后,心口突如其来的撞击有多疼。
他疼得想立刻跑出去找到温祈,他想求温祈原谅他,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对他有所隐瞒。
他更明白温祈答应韩宁谨的要求不仅仅是迫于对方的威胁,温祈离开他,是因为温祈自己想要离开。
他让温祈失望了,因为他从来没考虑过如果自己出了事,温祈会是怎样的心情。
顾不上周围异样的目光和靠在路边的轮椅,林弋模样狼狈地坐进了出租。
“殡仪馆。”
苏音说了,温明被处决之后会通知家属去认领骨灰,而他不过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温祈一定会过去。
车到了地点的时候,林弋摸了摸病号服口袋,还好,里面有探病人送的红包。
而没了轮椅,下车之后他只能费力地一步步走进去,单薄的病号服起不到丝毫保暖的作用,不断有人看过来,眼底带着嘲笑或是猜疑。
林弋却像个头脑发热的孩子,满心思就只有温祈。
所以他忘了,现实他娘的就是现实,再怎么不近人情也是现实,现实里没有侥幸,无论他的渴求有多么强烈。
事实上——温明早在三天前就被处决,温祈当天就领走了骨灰。
瞧,没留下半分的希望,连擦肩而过的凄美结局都是不存在的。
发愣地站在门口,林弋一动不动,眼底暗得看不出丝毫生气。
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相信,温祈竟然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林弋直挺挺地向前一步,然后打着滚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哭声,似乎是刚刚丧亲的女人。
林弋仰躺着,用力挤了挤眼睛,却什么都没有。
而隔了半晌,不甘心一般,林弋哆嗦着爬起来,磕磕绊绊地拦了车,这次,他直接去了温祈家。
结果……真可惜。
空的。
、55.时间
三年后——
“林先生,来接女儿?”
“是。”笑着点点头,林弋礼貌地和对方打招呼。
对方是一名年轻的妈妈,也没顾忌太多,想到什么就问了什么:“一直都是林先生来接女儿,怎么都看不到林太太?”
“他出门了。”神色极其自然地,林弋简单解释道。
“哦。”视线扫过林弋指间的戒指,年轻的妈妈笑了笑,不疑有他。
“爸爸!”
从小学校门口出来,林斯文高兴地跑向林弋。
“今天写作文,老师夸了我!”而才坐进车里,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抽出作业本,兴奋地推到林弋手上。
不忍心破坏女儿的心情,林弋也没急着开车,就认真地接过来看了看。
——我的弟弟。
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林弋稍微愣了愣。
“我的弟弟比我小了两个月,他长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下巴尖尖的,嘴巴小小的,非常好看。
他不爱笑,总是气我哭,吵架的时候爷爷也总是帮他说话,但是我喜欢他。他现在出了远门,爸爸说他很快会回来。
偷偷说一件事,我把每个月爸爸买给我的彩虹糖都留下了一颗,等他回来给他吃,他也很喜欢吃糖,可惜爷爷都不让我们吃。
我想我的弟弟,我会一直等他回来。”
“……”
沉默几秒,林弋转头看了看正期待地等在一旁的小丫头,轻咳一声,鼓励地摸摸她:“写得真好,爸爸周末带你去游乐场。”
说完,听着小丫头叽叽咯咯的笑声,林弋正要合上作业本,却不经意看到下面老师的评语——
语言通顺,感情真挚,唯一不足的是“我的弟弟比我小了两个月”,确定吗?要不要再问一问妈妈?
抿了抿嘴,林弋忍不住闷笑了好久。
而后,将小丫头送回家里,林弋和南哥一起吃过晚饭,陪小丫头写完作业,摆摆手,一如既往地去了另一个地方。
温祈的家。
其实房子的租期早就过了时间,林弋却干脆拿出十几年的积蓄将其买下来,家具摆设不曾动过一丝一毫。
他每天晚上就住在这里,等着温祈回来。
三年前,他被秦安找到强行带回医院,连续一周除了发烧咳嗽,便是碎碎念地求温祈的原谅。
好像在确认温祈真的走了之后,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情绪顷刻间潮涌而出,心脏被硬生生扯空的疼痛逼得他透不过气,那疼痛忘不了也躲不掉,他甚至不晓得没了温祈的生活该如何继续下去。
而直到身上的伤口痊愈,林弋依旧一遍遍去市里所有的餐厅酒吧琴行打听询问,幻想着哪一天可以忽然找到温祈。
可惜,温祈真的就如秦安后来告诉他的那样,他被韩宁谨带到别的城市,一个林弋找不到的地方,七年之后才会回来——如果他们都不曾变心的话。
七年,对当时的林弋来讲太久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最终还是要接受韩宁谨的赌约。
卧室里,林弋睡在双人床一侧,如今,三年的时间过去,他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平静了下来。
平静着吃饭,平静着睡觉,平静着想念温祈。
因为当终于了解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