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珏看了我几秒,又淡淡地笑了笑,表情着实让人难以捉摸:“本王也无非就是给你提个醒,免得你被有心之人利用和欺骗。只要你会去想,会去防备,本王也就安心了。”
要说利用和欺骗,杨珏对我的利用和欺骗不比任何人少,现在居然还能摆出这么一副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的样子,我真的很佩服他的城府。
离开了宁王府后,我一直在想着杨珏对我说的话。
我心里很清楚,他这是在给楚封埋地雷,也就是说,他果然是对我的拒绝怀恨在心了,八成是觉着他堂堂宁王竟然被一个小小护卫给比了下去,心里不爽,就趁机给我上上眼药。
可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被他的话语动摇了。
楚封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从这段关系的最开始,我就有这样的疑问。我还特地问过楚封,但是他没有给出让我信服的回答。
如果说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杀人不眨眼的人会仅仅因为我“善良”就爱上我,那早就世界和平真善美,圣母光环照大地了,我可不敢高估自己的魅力。
如果按照阴谋论的思路去想,一个像他这样又有能力又有上进心的人,看到我这样一个身份特殊又单纯好骗的人,就想抓住机会借着我往上爬,这才是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相信楚封对我还是有一些感情的,我又不是木头,圈圈叉叉了那么多回,要是完全没有爱我不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他这个人城府太深,深得让我完全看不透,也就不敢确定他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大的功利因素在里面。
不过,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即使他对我的动机并不那么单纯,我还是会把他留在身边,还是会尽力帮助他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我需要他,也许比他需要我还要多一些。
楚封对于我要远行的消息并不怎么惊讶,因为我在他耳边叨念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但是他听说我替他向皇帝要来了一个四品武官的职位的时候,却陷入了沉默。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我问。
“也不是。”他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是一心为了我好,我很感激。只是下一次,你不要再为我要官爵了。”
“为什么呢?”我心想,难道我想错了,他并不是想借着我往上爬,反而觉得我的所作所为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楚封接着说:“我今年尚且不满二十岁,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一个从六品边军将领升到了正四品,不知会有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眼红忌恨,轻则流言蜚语,重则使绊子陷害都不足为奇。对于像我这样没有背景也没有资历的人来说,升官太快并不是什么好事,稳扎稳打才是正道。”
原来他顾虑的是这个,我略有一点失望,不过楚封毕竟只是一个凡人,并不是圣贤,他的选择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见我沉默不语,楚封就关切地看着我问。
“……没有啊。”我对他笑笑。
“也许是我想多了,你现在真的越来越不爱和我说话了。”楚封皱起了眉头,表情看起来有点失落。
“我只是学会了谨言慎行,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以前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人,喜欢就粘,讨厌就骂,嘴巴动得比脑子快,想想这一年多来,大的长进不敢说,至少我已经学会了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楚封看了我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有点无奈又有点苦涩的笑:“是啊,你学得很好。学会防备所有人,哪怕是我,这样你才能安全。”
我最见不得他这样了,就好像是我辜负了什么一样:“我并不是在防备你,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说吗?”
“正想和你商量来着。”我说,“宁王今天对我说,你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谋求利益。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说这个,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
楚封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不通他的用意,目前来看,离间我们的关系可以说对他毫无益处,宁王不像是那种会因为个人情感好恶,就做一些无聊举动的人。难道说……他觉得有我在,他就不能很好地控制你,所以想把我从你身边挤走?”
“有道理,他以前就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越来越不听他的话了。”
楚封皱眉说:“而且此计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你即使明知是计,也还是免不了会受到影响,还是会去猜疑,我是不是真的为了利益才接近你,对不对?”
“没有。”我矢口否认,“我虽然在这方面的头脑不如你,但是总不至于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我自己会想啊,如果照着这样的思路,这个世界上就完全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因为说白了,人与人之间的任何亲密关系都是建立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父母爱护子女,是为了延续自己的血脉,也是为了老来可以有所依靠,男女之情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为了繁衍后代,朋友之间的关系,是为了精神上不孤独,闲暇的时候有人陪,危难的时候有人帮。世上又有什么关系,是完全无关利益的?”
“……你这样说也对。”楚封点了点头。
我一脸“老子当然正确”的表情撇撇嘴:“而且人在满足了这种基本利益的基础上,还是会有比利益更高一级的情感追求的,这大概是宁王那种从小活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里的‘大人物’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所以你也不要老是疑神疑鬼胡思乱想,宁王看起来比你位高权重得多,但是我要的东西他没有,他有的东西老子根本看不上。”
楚封沉默了一会儿,倏然笑了,并且走过来抱着我。
“干什么啦。”我挣扎了一下。
“我在想,我的小老虎也许真的是天上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呢?”
“滚你个蛋。”我耳朵又有点发烫,“还有,不许叫我小老虎!”
一见我恼羞成怒,他就露出我习以为常的那种宠溺的微笑:“是,属下遵命。仙师大人如此辛苦操劳,让属下为你揉揉肩膀可好?”
第57章 火火火
如果是我自己要远行或只带着三两个好友,大可以打上背包带上钱说出发就出发;但是如今队伍变成了七八百人的规模;那就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了。
在等待太监来福安排好一切相关事宜的过程中,我反倒是先等来了柳晋卿的婚期。
毕竟我跟柳贤还要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关系;而且连杨珏都参加了,我也只能带着复杂的心情;包上红包提上贺礼;去见证我的好哥们踏入婚姻坟墓的这一天。
丞相之子和大将军之女大婚之喜;现场自然是十分热闹不提;就连远在边关的谢晋也匆匆赶回来露了一面。
楚封以儿子见父亲的方式对他跪拜行礼;谢晋拍拍他的肩;十分欣慰地表示好小子有出息了;都四品将军了,又嘱咐他以后要更加谨慎,切莫骄傲自满之类的。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谢晋还半开玩笑地口头表示了一下不能把女儿嫁给我的遗憾。
我跟他客套了几句,就听有人高叫吉时已到,然后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的柳晋卿就牵着那个裹得严丝合缝、如同一颗红色粽子一般的新娘,从外面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柳贤夫妇在乐,杨珏和谢晋在乐,周围的宾客都在乐,除了我以外,大概谁也没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没有人在乎,新郎的脚步每一步都很沉重,脸上挂着一种明显是强颜欢笑的表情。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会对他的出身、学识和气质羡慕妒忌恨,但是我却觉得柳晋卿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被家族和责任压得死死的,根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却偏偏还生就了一副不愿意屈服的傲骨。
拜完了天地,送入了洞房,我们都到客厅去吃喜宴。在这场大厅都摆不下,外面还摆了几十桌的盛宴中,柳晋卿也不过是一个道具,真正的主角和众人注目的焦点,分明是坐在上首谈笑甚欢的宁王杨珏、丞相柳贤和大将军谢晋。
我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一拨又一拨前来刷声望的人,等到柳晋卿出来敬酒敬到我这一桌,他已经明显有了几分醉意。
他倒满了一杯酒,敬到我面前,苦涩地对我说:“想不到你还愿意来看我。”
“说哪里的话。”我捶了他一拳,“好兄弟结婚,我怎么能不来。”
“……是啊,好兄弟。”他凄凉地笑了笑,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不知是被辣的还是被激起了心中的悲苦,放下酒杯时我见他双目通红眼角含泪,当着在场许多宾客的面,他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嘴里反复叨念着:“好兄弟啊……好兄弟。”
我只好任由他拉了一会儿,可是楚封坐不住了,站起来托住他的胳膊说:“新郎官怕是喝多了吧,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会儿?”
醉眼迷离的柳晋卿好像不认识一样地看了看他,又看看我,再看了看他,最终失魂落魄地放开了手。
婚礼一结束,谢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边疆去了,宁王党和原来的太子党中倚靠丞相的那一批人则迎来了其乐融融的和平时光,皇帝对这样的局面表示很满意,这个老人重新又焕发出了那种“朕还可以再干五百年”的斗志,而我也终于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两百仪仗队吹打的吹打,举旗的举旗,浩浩荡荡地在前面开路,五百多精锐护卫在后面压阵,队伍长得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皇帝果然肯下血本,这阵容拉到哪里都能威风得让人过目不忘。
楚封身着一身亮银山文甲,头戴兽首造型的头盔,背后披着大红锦缎斗篷,威风凛凛地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我身侧。而我穿着宽袍大袖的道袍,正襟危坐在铺着柔软锦缎的敞篷马车上,透过遮住了半边脸的神棍面具,偷偷地打量着这个第一次贴近了我想象中的古代将军范儿的家伙,顺便想入非非地脑补着今天晚上应该怎样撬开这个铁皮罐头,把他吃干抹净。
车队浩浩荡荡地在洛阳人民的欢送下出了洛阳城,慢吞吞地往北走了大半天后,就上了一条大船。
没错,根据领队来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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