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要是不弄出些事情,就不是乾隆。不知道是不是卿婷随口提到民间,勾起了他微服私访的兴趣,没过两天带着五阿哥、福尔康、伏尔泰出宫私访,还有傅恒和纪晓岚也跟着一块去了,傅恒不敢掉以轻心,暗中安排了侍卫保护——皇上说无事他敢真的认为无事么,还是多几个人保护着好。
跟皇上扮平民老百姓逛街,能够轻松愉快的,也就是五阿哥他们,傅恒他们心里紧张的要死,生怕皇上突然兴发,题个字,亮个身份什么的,这事乾隆以前也做过,京城中挂着据说是皇上爷亲笔题字的牌匾一处处,还伴着一个个“动人”传说故事:某日,皇上爷微服私访到本店,亲尝了本店的……于是乎龙心大悦……再然后题字……作为皇上亡妻的弟弟,傅恒这个前小舅子不好当,他有时候真的很想一耳光扇上去,你一皇帝动不动跟食物挂钩干什么。其他朝代的皇帝也有,但是乾隆代言的食物貌似更多些。傅恒担忧的是,乾隆如此高调,在京城怕是行踪已经不太保密,见过圣面的百姓能忘掉乾隆那张脸,谁知道当时那些百姓里面有没有反贼。
可是傅恒不能愁眉苦脸,还要配合乾隆的兴致勃勃,心里暗暗祈祷,这位爷别多管闲事,真有什么问题,咱可以悄悄的看着,不动声色回去再处理,要不给该管这事的人透个信,自然有人管,大清的官员也是各司其责,不需要您这位皇上爷动不动亮出身份,恍如天神降临。至于谁要是说哪家店的吃食不错之类的话,傅恒听到了立刻想方设法阻止,找别的方式让爷龙心大悦吧,嗯,除了美女以外的方式。谁说皇上微服私访能探查民情,能遇到不公的事管一管,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告地状这种事在京城十天半个月也遇不到一次,就算有,说不定清官还没看到就被巡城的官兵赶了,古代也讲究城市管理,不要有不和谐的风景出现在街头。
但上街走走到底比呆在宫里强,还是能看到一些事情,有些事被皇上看到了,那么就有人要倒楣,有人要走运。京城里别的不多,八旗子弟很多,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戴着六块瓦帽,手指头上怎么也要戴个扳指,夸张些的,不但大拇指上要有扳指,一只手上怎么也该有三个戒指。乾隆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放眼望去,十个人里面有一半是提着鸟笼或者拿着把扇子甩来甩去的八旗子弟。
乾隆的心情不是那么好了,怎么八旗子弟看过去各个都像纨绔子弟?这还有对着小寡妇唱小
曲儿的,谁家的孩子,丢人现眼。再看一眼傅恒,他家的孩子还是不错的。乾隆琢磨着,傅恒次子福隆安为正室所出,年岁正好和四格格相配,卿婷和他的意见一致,四格格的婚事还要落在富察家,之前那些流言最初说的是皇上想从富察一族给四格格挑选个额驸,后来么,后来却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算计皇女。公主最后还要嫁人的,不然耽搁久了,不是大龄出嫁,就只能青灯古佛,乾隆静下心想想,四格格如皇后所言,荣辱不惊,清贵大方,这么好的女儿,乾隆舍不得嫁的不好,更舍不得四格格独卧青灯古佛旁。乾隆决定,回去后再把福隆安的生辰八字好好研究一次。
不过,八旗子弟不是富察一家就能代表的,乾隆的一点好心情又被眼前的一幕破坏了。乾隆心里只说一句话:丢人现眼到家了。
事情倒也不大,一个八旗子弟和一个俄罗斯商人撞到一起,那八旗子弟嚣张惯了,拉着对方不放手,也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叫叫嚷嚷,那个商人一口外国话,说的一个字都听不懂,两个人鸡对鸭讲,撕掳不清,两人都是带着随从的,一时拉扯起来,不那么容易分开,惹得看热闹的人围了三层。
乾隆很是不满,对方是蛮夷,更要显示出大国风范,礼仪之邦岂能如此大呼小叫,弄不好让蛮夷以为,泱泱大国尽是此等无赖。
大清虽然沿袭朱明闭关锁国的政策,但和外面仍有贸易往来,京城中有时可见俄罗斯的商人,也能看到向人传教的英吉利传教士,不过对百姓而言,都是黄毛卷发,白肤长腿,蓝眼睛高鼻梁,看着稀奇,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乾隆眉头紧锁,对傅恒和福伦说:“这像什么话,一点体统都没有。”他心里想着那个弟子是哪家的,小小年纪却行为轻浮,刚才,乾隆就是看到他对着街头卖吃食的小寡妇唱什么“妹呀,郎呀”的小曲,不过十四、五岁,倒放荡形骸不成样子,但他也没做太过分的事,见小寡妇不搭理他,唱了两句就走,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这才跟那俄罗斯商人撞到了一起,手里那把扇子被撞掉在地,因此拉着那个商人,非要他陪扇子不可。
福伦说:“老爷,这蛮夷满口夷话,我们听不懂他说什么,他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傅恒嘴角动了动,跟皇上称“我们”。“老爷,让人把他们分开吧,这个样子,不太像话。”他心里想着,这小子要倒楣了,不过这小子就是欠人收拾。
福尔康正想上前,却见
人群中挤出个人来,看着衣着不俗,相貌端正,只是乾隆看那青年第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那青年走到两人,先对那个八旗子弟拱手说道:“多隆贝子,这个俄罗斯商人一句都听不懂,一把扇子而已,何必动气,少了我礼仪之邦的风范。”话说的倒是不错,其实人家很想说的是,现在这天气,拿个扇子就是装风雅,装样。
让人称奇的是,不是多隆贝子听了他的话,竟然嘴里嘀嘀咕咕松开那个商人,而是青年又对商人拱手说着什么,一开口,竟是说的那个商人说的谁都听不懂的“夷话”。
乾隆心中惊奇,心里大叹没想到。理藩院仅有两人识俄文,去年其中一个老父去世,回家守孝,现在还没人顶替这个缺。乾隆笑着对傅恒说:“我大清何时缺过人才。春和,我看此人有些眼熟,知道是哪家的孩子吗?”
傅恒对京中一些子弟也有所了解,当即笑道:“皇上,他就是夫人的侄子图明额,听说他在满、汉、蒙、苗文上下了不少功夫,维吾尔语也能粗通。”
乾隆笑道:“怪道觉得眼熟,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夫人的样子。”原来是皇后的侄子,皇后还老说自家的侄子资质平平,一根筋到底,这孩子看上去也是文质彬彬,相貌堂堂,说起话来看样子也是颇为斯文。乾隆觉得,皇后品质优越,不为自己家人求恩典,不过举贤不避亲,皇后这般也容易埋没人才,但是,乾隆还是很高兴,皇后无私心让他放心。
永琪有些不高兴,皇后的侄子在他看来,分明是不务正业,大清的人才怎么能是这种专营蛮夷语言的人。只是对方到底是皇后的侄子,他也不能说出太过分的话,再看看好兄弟福尔康,脸色也不是太好,方才福尔康正要出头,却被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断了,满心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不是那么好受。
说话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多隆一把拉住正准备走的图明额,说道:“图兄弟,难得见你一次,平时爷不是听说你在家读书,就是在练骑射,小爷我就不明白,你费的什么劲,你姑妈是皇后,难不成你还没好前途。走,爷请你喝酒,暖香阁唱曲的小蝉儿唱的好曲儿。”
图明额连忙挣脱开,连连推辞,说自家家规严格,不敢在外面逗留过久,还要回家读书。他性格憨厚,对多隆这种既能缠人又自来熟的人没办法,又不能得罪人,只得反复拿祖父规矩严,姑妈多有训诫来说事,说到最后他也急了:“贝子爷,皇后最恨别人说皇后侄子如何如何,我又不是个天资过人
的,要不抓紧时间苦读,下次玛嬷进宫,又该带着皇后的责骂回来,您就饶了我,酒我是万万不敢喝的。”
永琪说道:“图明额这时候看起来倒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辞。”
乾隆笑道:“他们家都这样,有一说一,倒是憨厚踏实的人家。”但是多隆也被乾隆记住了,自己不上进,还要拖别人的后腿。
永琪看图明额被多隆歪缠的面红耳赤,便说道:“憨厚也有憨厚的好处,嘴不巧也有嘴不巧的好处,但人情世故上未免吃亏,有时候明明并非恶意,却让人误会。”出来做事,要是不能说会道,不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人际关系协调不好,也做不了大事。
乾隆眼皮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皇后的旧事。
此时,卿婷在宫里叫人请来忻嫔,抱来八格格,说些家常话,逗一逗八格格,虽说皇太后、皇上不稀罕八格格,但皇后对八格格青目,投了皇后的缘也好,皇后是嫡母,忻嫔心里清楚,哪怕将来她有幸当上贵妃,八格格的嫡母也永远是皇后,八格格将来出嫁,要是有皇后撑腰,肯定比仅有自己这个生母强,看看现在的四格格不就如此。
卿婷说起养女儿,颇有心得,她初次为母便是得一爱女,现在身边还养着个兰馨,晴儿、四格格也得她善待。“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可养女儿也要做娘的费心,盼着等着女儿长大,结果长大了又要担心选额驸的事,选好额驸又要惦记着小两口过的舒心不舒心。”
忻嫔接口道:“可不是,自从奴才有了小八,心里就有了牵挂,看到小四,就忍不住想,将来小八长大了,是不是……”她突然截口,皇后娘娘的五格格可是夭折的,没了女儿的娘能愿意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炫耀女儿吗?忻嫔暗恨自己看着皇后和善就忘了忌讳。
卿婷却笑道:“没事,接着说,想着将来小八能不能找个好额驸是不?这有什么担心的,皇上的女儿还愁嫁。”
忻嫔见卿婷不像生气的样子,也笑道:“小八还小,早着呢,是奴才心急,倒是兰格格,等不了几年,要好好相看一番才好。”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皇后可不是大度人,琢磨着该怎么弥补刚才的失误。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小林子进来禀报:“皇后娘娘,颖嫔娘娘有喜了。”
卿婷当即笑道:“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一叠声的要赏,“有没有向皇额娘与皇上报喜,这可是大喜事,不可怠
慢。”
忻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