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骑与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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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骑与万人敌-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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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愤怒地率大军突入金典矿区,却惧怕再遭到这等伏击,几乎是一直保持备战姿势缓缓推进——他不着急,急的应该是对方,一入葫芦口,便无路可逃,抓到那帮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时他尚不知道,不久之后,他会对着空空如也的废弃村落怒吼,会因为金典镇上问到的消息而大惊,会在发现三泉口,不,是整个金典矿区的骆马、轻车乃至食水储备皆被扫荡一空时怒不可遏,会喝骂着:“竟敢逃入流沙海,自寻死路!分一半人给你,现在就追上去,我这就将详情禀告陛下,请从其他地方调集物资过来!以为进了流沙海便能躲过?做梦!” 


此时的他还捧着手臂,如惊弓之鸟般躲在中军,将自己置于层层保护之下,以逃避那神出鬼没的杀神。 

而另一处,孙悦浑身是血,正在马上摇摇晃晃。 

太阳||穴处不住搏动,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到手下突然纷纷向自己簇拥过来,表情惶急。 

“将军!” 

“孙将军!” 

“将军——” 

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八十五 

初听到流沙海这名字,许多人会误以为是一片真正的汪洋大海。而事实上,这里除了没有水,确实与海差不了几分。 

一样的广阔、一样的荒芜不见人烟、一样的杀人于无形,一样的令人举头难辨方向,极易迷失。 

连淡水的珍稀程度也差相仿佛。 

甚至比海更为凶险——一进流沙海,连鸟雀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乱飞乱撞,焦躁不安,直至死亡。 

在海上,人们只需乘在船上,靠着风、桨与水流便可到达目的地,此处,却需要人们一步一步,靠自己的双脚走出去。 

脚下的土地由松软变得干硬,再变成遍地散碎的、硌脚的石砾,最后又化为松软的沙丘,这庞大的逃难队伍终于踏入真正的流沙海区域。 

黑压压的、远远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在满目黄沙上缓缓蠕动,他们将一路向西,穿越夹在衍国与凉国两国南方国土之间的整片沙漠,前往彼岸求生。 

他们来时,乃是绝望的战利品,被锁链锁着,皮鞭打着,列成蜿蜒的、沉默的长龙,从家园驱赶向东,穿越恰旺城,折而向南,送入金典矿区,一批又一批,成为卖命的苦力;而去时,则只剩下满脸皱纹的老人与不满十四的孩童,背着包袱,推着轻车,带着全部家当,跟随那个人逃离身后的屠刀。 


这是从未有人行过的疯狂之举;连远在大洋之外的红毛国都有商队往来,却从未听说有人曾横穿流沙海。虽然也曾有商人根据地形推断对面应当是大衍领土,也有人曾备足食水试图一探究竟,却尽数在荒漠中打起了转,不是早早退出,便是彻底与外界失去联系,倒毙其中。 


而此时如此庞大的人数,在毫无先例的情况下突然闯入沙海,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长达数里的人群中,单骆马便有足足五千匹之多——一般的商队入金典矿区,由北直到最南端,有再多货物,租借十匹便已足够! 

这是金典矿区的全部数量,而金典,甚至是整片大陆骆马最多最密集的地方。 

这些脚掌宽大,背部隆起的牲畜多用来长途驮运货物,尤其适合沙地荒野,正如此时,五千匹骆马中便足有大多数身上满满地驮着盛水的木桶。 

人人都知道在下面的旅途中食水的重要性,哪怕走得腿酸乏力,也无人对不能乘坐骆马生出怨言,连那位圣使大人,都是靠自己的脚走的。 

然而到了今日,那位却不得不骑上了骆马,这并非是因为那条被废掉的腿,而是因为此刻躺在他腿上的人。 

“本来只说愿意一道逃生的请跟来,却没料到传信给其他村落后,竟然聚起了这么多人……为了方便管理,我让他们按照彼此熟悉程度,每五十到一百五十人分为一个队,你猜分了多少?十三个村子,分了足足两百几十队,也就是说,连那些不能自己行走的幼童一道算上,我们有将近三万人……” 


“三万人,若是兵,足够荡平好几个凉国市镇了,但是现在……三万老弱妇孺……” 

“孙叔,我有些……怕了。”他低声道,“我知道该往哪里走,或者说,我觉得我知道。但是万一……万一错了呢?这可是三万人……我不知道把他们带出来,究竟是在救他们,还是在害他们。” 


他顿了良久,骆马不紧不慢地走着,身上的人和货物一起微微摇晃。 

李承嗣叹了口气,道:“你快点醒过来吧。” 

他面前横躺着一具高大而沉重的躯体,那人身上浸血的衣衫早被剥除,此刻全身都裹在厚厚的白袍之下,连头脸亦遮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承嗣拔掉水囊的塞子,喂到他嘴边,润了润那两片唇。 

他简直无法回想,当这个人被血淋淋的送到面前时,那种被骤然敲昏、整个世界都一片空白的绝望。 

几乎整个人都被彻底抽空、连愤怒和悲伤都欠奉的绝望。 

这时候,许多过去所坚持的东西——比如因尊严而生的隔阂与自行划下的界限——都在无形中被彻底打碎:若他死了……再看那些东西,该是多么可笑? 


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相信:这个人,原来也会有倒下的时候。 

这是他的孙叔,他的战神,整个大衍的最后的守护者。 

他从不输,甚至也从未在他眼前受伤,承嗣甚至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这个人是永远不会死的。 

即使在那个人在他脖子上套上耻辱的项圈时,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会躺在自己面前,闭着眼,安静,无力,虚弱,死去一般毫无反应。 

他身上的箭伤足有七八处,侧肋处一刀深可见骨,其余的小伤口不计其数。 

“陛……公子放心,将军身上并无致命伤,只是失血过多……” 

——那为何始终不醒?! 

“这……最近这段日子,将军一直睡得很少,这次守谷口,凉国人一直疯了一样进攻,将军这一日一夜,几乎都无喘息之机……” 

“或许……将军他只是累了。” 

将他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些士卒们主动交待了他所做的一切,当时他毫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这几十个人,力抗两万凉国大军,硬生生拖了对方一天一夜?! 

换做任何时候听了,他都要当这是笑谈。 

一人之力再强,也不过能敌十人,百人,而万箭齐发之下,莫说血肉之躯,鬼神都要退避三舍。 

这个人却巧妙地利用地势,将敌方化整为零,每次面对的都不超过千人,以他的勇武,一次一次击杀、击退敌人。 

若没有他拼上性命赢得的时间,或许逃亡的人群在踏入流沙海之前便将被对方的轻骑先锋追上,也或许,从镇上运来的物资会被截下,这三万人在未来的数日之内,纷纷饥渴而死。 


承嗣表情复杂,为身前的人整理了一下衣服,避免他被烈日直接照射。 

过去,他始终躺在这个人怀里,今天,或许是该还债的时候了。 

李承嗣专注地看着那阴影下苍白的面颊,在他未注意到的地方,孙悦的小指动了一动,又停住。 

(未完) 

  什么也不说了,我恨停电 



八十六 

这一行人踏入流沙海的第六天,这庞大的逃难队伍中,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虽说整只队伍的行进速度可以用缓慢来形容,然而逃亡毕竟是逃亡。 

从天边微亮起,到夜间再也看不清十步以外的人,每天有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一直在行走,即使速度并不快,也令所有人都十分疲惫。 

若在平日里,这种疲惫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然而此时此刻,头顶高悬的烈日的炙烤,似乎挤出了人们体内最后一滴水。 

不同的分队里,有四个人同时倒下。 

全部是老人,全部毫无征兆,直到倒下去时人们才发现,他们皮肤滚烫,眼神浑浊,有人烦恶欲呕,有人浑身痉挛,罩在身上的衣服已然湿透。 

其中三个人在耗费了大量食水后终于被救了回来,一个则在反复的抽搐和胡言乱语中彻底离开了人世。 

这句佝偻着的、干瘦的身躯被埋入沙中,没有墓碑,只有上万人行经其侧时沉默的注视与哀悼。 

“圣使大人。”有人靠近了承嗣,低声道:“请不要担心,这不是疫病,只是他们受不住这里的气温……” 

李承嗣安静地转过身,看着他。 

这个人是这十三个村落里对流沙海最熟悉的人,承嗣征召能人帮助带队,这人便起了极大的作用——他知道在沙漠里怎么趋利避害,怎么能最大限度的节省体力,怎么能减少水分的消耗;去金典采购的大笔物资,大半是由他列出的,其中便包括了数不清的水囊,和大堆大堆白色布料,后者现在已经裹在每个人身上。 


“倪老。”承嗣微微蹙眉,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发病,我们采购了足够的药物,未必便救不回来,就算不成,也能让大多数人平安。但现在这情况……” 


他思索了片刻,断然道:“从今日起,每人每天发放的饮水增加四分之一,告诉大家,再挨两日,以后每天午时休息一个时辰,让大家歇歇脚。” 

“这——”那倪姓老人有些犹豫,道:“圣使大人,若是如此,可就不够两个月用了……” 

承嗣虽未明说,以他对流沙海的熟悉程度,以及看了几十年人情世故的双眼,早已猜出十五日不过是安慰之语,承嗣既要求准备两个月食水,他心中也大概有点数,知道队伍中的储备并非如其他人想的一般充裕,是以听得此条命令,有些焦急。 


“此亦不得不为……”承嗣摇头道:“若不这么做,明天便有四十人‘受不住’,后天或许便是四百人、四千人——大家都在极限边缘,这么下去,根本不用担心两个月以后,只怕队伍眨眼便会土崩瓦解。” 


“这都是我估计不足……”那倪姓老人惭愧道:“少算了每人每天该有的水量……” 

承嗣打断道:“不是您的错。” 

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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