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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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色怀春-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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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宫扯着景春的手渐渐颤抖起来,连脚也支持不住地软到地上。心里虽恨着,却也是尊卑有别:“奴婢参见太后娘娘。”一句话,连尾音都打着抖。
阴影里,苍老的面孔渐渐显了出来,映在初生的朝阳中,居然愈加显得可怖。佝偻的身躯撑着长满白发的面容,深壑的皱纹旁,却是狰狞的半边脸。如同被火烧过后一样,扭曲的面皮上布满了伤痕。
模样,其实比鬼更吓人几分。
老妇人听到“太后”两字,分明是怔了一下。偶后,却当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缓缓转了身。只落了句:“萧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3】
夜里淮南帝来时,伊宫却是正好走了。景春一人做在屋里喝茶,摇曳的烛光里徒然添了几分妩媚。
“朕还说跟她一道儿回去,可真不巧。”淮南帝一边说着,一边嘴角噙笑,直直地盯着景春“听说伊宫今儿病了,上你这来是养病?”
景春将手里的那碗茶吹了又吹,就是没喝:“不是养病,是捉鬼。”
“哦,捉鬼?”淮南帝贴近景春身边,气息吐纳全喷在景春的鼻梁间。
景春微抬了头,将眼睛直视进淮南帝眼里:“嗯,捉鬼。。。心鬼。”
南宫淮和景春短短地对视几秒,然后缓慢地直了身。周身的阴鸷气息越发重了。脚一抬一踢,便将景春连茶带人地掀到了地上。茶水洒到身上,滚热地冒起白烟来。
景春想,幸好刚才吹了吹。
“你胆子倒真大。”淮南帝喝了一声,便掉转身走了。
当淮南帝赶去伊宫住的别院时,宫里的奴才们都到了换班的时间。几个值夜班的宫娥见到了淮南帝,吓得连忙磕头请安,单薄的身子在秋日的凉风里,暴露出更多的害怕来。
伊宫梳洗好了,正要熄灯,听到外头一阵吵闹,便开了门。
淮南帝只身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的脸上,虽不见表情,却隐隐带着歉意。
伊宫也不请安,直直地站着,问道:“奴才以为,皇上早将她赐死了。”
南宫淮抿着唇,好半天才发话:“毕竟是朕的娘亲,沦落到这地步,也算是罚过了。”
“哦,是吗?”伊宫声音里夹着嘲讽,看着淮南帝的眼睛里竟丝毫不带怒色。淮南帝心下却有些虚了:“伊宫。。。”
“陛下,莫是要奴婢来提醒陛下,”伊宫上前三分,唇上满带了恨意:“那人,可是杀了我弟弟的凶手!!!”
南宫淮脸上一震,仿佛如梦初醒。他尽着全力抑制住了身体,好让自己不显出悲伤或者怨恨来。末了,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伊宫,你该知道,朕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你们身边的臭小子了。你若要伤心的话,朕给你一晚。明早,就当什么也没有过吧!”
【4】
老妇人打扫好了寒蝉宫主殿外的屋子,将扫帚挨着树干摆着,挪身坐到院里的石椅上,给自己休了个小假。
“这位公子,若有话跟老身说,又何必藏着躲着。”
话落了地,树影里就多出了一人。
“在下景春,参见太后娘娘。”景春一揖,脸上带笑。
“原本以为老身是那个狠角色,没想,时隔多年出来个更狠的。伊宫那孩子算是恨我恨到骨子里的,淮儿将我藏了许多年都没让她发觉,你倒好,一来,全挑破了。”话里虽是埋怨的口气,脸上却泛着得意的笑。
景春找了个紧挨的老人的位子坐下,道:“不是在下心狠,只是有些事情,非得用了狠招才能逼出真相来。”
老妇人一笑,头微低:“老身可还得好好感谢公子。莫不是公子,老身当年受的气可算是没处发啊!只不过,那姑娘对公子可真上心,您却这般伤了人家,让我这个老人家也看不过去了。”
景春也只是听着,未发一语。
“找我,到底何事?”
景春低着头,唇上布着新着的牙痕:“在下来对词?”
“对词?”
“是,昨日太后娘娘的词只吟了一半。今日在下不才,来对下一半。”
“哦?”老妇人斜挑了眉,静等着景春。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一首吟罢,景春却是盯着远处愣愣地出了神。好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太后娘娘,在下帮了娘娘如此大忙,娘娘也需还上在下一忙不是?”
妇人一笑,点了头:“公子的话在理。”
“那么,请问娘娘,”景春觉得,这一天来得实在漫长。但其实等真正到了的时候,却又觉得短了:“景差公子的尸体,到底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太后(下)

【1】
窦姬进宫那年,早已是名扬四海的官家名媛。名号虽听着正式,实际也就是个妓,任人床上玩着的玩意。
睡遍官家床,几经摸爬滚打,终于上了龙床九华帐。
窦姬还记得皇帝皱折四起的手摸到自己脖颈时的触感,胃里虽然酸水直冒,面上却只能强撑起笑颜,装作舒适的样子。
不过,装。。。从来都是窦姬最擅长的事情。
20年前,自己的家族也曾是帝都里出名的皇室宗亲。宅院四起,错落叠致,亭台楼阁,绿翠竹绕。只旦夕间,人世已非。一场帝位之争,家族陨落。
依晰记忆中,祖母总怀抱着自己,讲些当年的辉煌。那些旧事听在耳中,只觉如梦如幻,人影绰绰,却也别有让人艳羡之处。
只是,记忆清晰起来,便只剩空落的大宅,凄凉的晚景。
父亲曾在朝中做大官,家徒四壁后,身无长无,只余一身清傲。最后一尺白绫,向着早已换代的帝王表了忠心。
一家老小,全靠着窦姬卖身卖笑讨生活。
说来也是可笑,如此遭遇却惹了位官员怜见。给自己用了假名,换了身份,更是使尽手段,让自己入了宫,成了妃,侍候当朝天子。
宫里的嫔妃们都是大家小姐,深闺阁中,连男人的面也没见过,又怎懂得“巫山云雨”一事。
自然,窦姬成了皇帝的爱妃。
宫围纱帐中,白素手似玉脂似雪凝。颦笑间,风华绝貌。
窦姬梳妆好后,一天才算开始,虽然时间已过正午。
“张大人求见?”
按理说外臣是不能随便入后宫,但因皇帝多住在窦姬宫里,大臣们也只能到此处寻皇上的下落了。只不过,今儿的来人,还真不是为了见皇上。
“张大人有礼。”
按理说,大臣见了妃子是应下跪拜见的,但窦姬却先行了礼。
“娘娘请起,下臣担待不起。”张禹一拜低过了窦姬,才算是没忘了尊卑身份。
“张大人是臣妾的再生父母,怎有不拜之理?”窦姬闻言还是站起了身,坐到一边的榻上。
张禹依礼法再拜了一拜,才算完事:“此话,娘娘且再不能提。”
窦姬微点头,应过。
“臣此次来是告诉娘娘,万事已备。”
话到此,无需再说。二人交换了眼神,心中已了。
几日后,窦姬孕了龙胎。怀胎十月,诞下龙子,取名——南宫淮。
20年后,名为南宫淮的皇子,在争夺帝位的战争中生存到了最后,御宇天下。但太后之位,却悬而无人。民间流传,太后在帝位战争中不幸被害,葬身宫墙。
【2】
在张禹的记忆里,第一次见窦姬是在武臣朱云的府内。晚宴间,窦姬起舞助兴,娇绕多姿,勾了在场多少官臣们的心魂。
但张禹会用此人,并不是因为美色。
窦姬之父是前朝遗臣,更是前朝皇嗣。如此背景,若没些手段,此女子怎会混迹于今朝各官员中,如鱼得水。
懂得心计之人,必重用。不然,成了敌人,就悔不当初了。
更重要的原因,张禹需要一个女人。更确切地说,需要一位妃子,来诞下那位龙子。千般机巧,万般设计,却不料窦姬也是心狠之人,最后竟和那人用了那样的手段,成全了南宫淮的皇位。
道是有情却无情,亦或道是无情却有情。
时至今日,张禹依然认为,成就南宫淮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女人——窦姬;和那个男人——景差。
【3】
秋风扫落叶,最后一片黄叶也落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角。
景春只能等着,等着眼前容颜不复的老妇人的回答。
窦姬只是望着自己的手,蹉跎了岁月的皱痕长满了手上所有的纹路,早已辨不清年纪。
“如此想来,老身也知道公子。”
景春直摒了呼吸,未敢再有动作。
“老身杀景差公子那年,淮儿刚好20岁。一夜间,淮儿便长大了。公子信么,的确有一夜成|人这样的事情。”窦姬将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疤痕狰狞,沟壑难平:“不愧是我的淮儿,下手就是狠。老身喂了景差毒酒,他便也对老身下了毒。毒素冲到脸上,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回想到往事,窦姬却泛了笑:“狠毒,永远是一个皇上该懂的。淮儿起先怎么也不懂,最后,却也还是懂了。”
景春深吸一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声线:“太后娘娘,您还未答在下的话。”
窦姬脸上略浮过一丝讶异:“是么?妾身已经答了,公子难道还未明白么?”
“如此想来,老身也知道公子。”
“老身杀景差公子那年,淮儿刚好20岁。”
景春回到自己房中,思前想后地琢磨着窦姬的话。是了,她的确告诉自己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便都在这两句话里了。
夜里起身,景春踱到主殿景差的房中。他背靠着棺材,呆呆地坐了一晚。隔天早上,冻得实在不行了,才回了屋。
隔天,就发了高热。
淮南帝一进门,屋里连蜡烛也未明,心下便知道不对了。
睡梦模糊间,温热的大手抚在自己的眉心,不知是谁的气息一直撩拨着自己。想要睁眼来瞧,却被梦魇撕扯着怎样也无法醒来。
其间,听到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也不知是虚是实。
【4】
南宫淮的人生里曾有两个男人离他而去。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的爱人。
他的父亲死时,南宫淮并没有什么感觉。
看着病容憔悴的父亲缠绵在病榻间,咳嗽声越来越浓,几乎没有断过。
“淮儿?”皇帝在病中挣扎着睁开眼,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父皇,该喝药了。”南宫淮的脸上不见丝毫神情,弧度描摹出来的笑容也只让人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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