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也觉得项梁之死过于蹊跷,遂让项庄领了自己前去项梁停尸的地方祭拜察看。大帐里,项梁静静的躺在棺材中,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留下深深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却瞪着圆圆的,死不瞑目!
扶苏细细察看了一下,那致命的一箭至背后射来穿胸而过。他伸出手在项梁的眼睛上抹了一下,终是让他闭上了眼。
他又对项庄道,“随我去见大王。”
等二人到了楚王熊心的
营房前,却发现房前的守卫皆被遣开,着实令人奇怪。扶苏冲项庄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止了步伐贴在房门边,果然听见房内有人在交谈。
“大王,如今项梁身死,却是大王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得多谢宋将军的好计策,若非将军已三寸不烂之舌说动齐国退兵,这项梁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死!”
“哼,那项梁素日里狂妄自大,全然不把大王放在眼里,如此骄纵之人早已露败绩,大王如今正好趁机收了他那些士兵。”
“嗯,如此甚好。”
扶苏与项庄对望一眼,而后悄悄离开,仿佛从来没听见房中的密谋。
回去的路上,项庄一脸怒意难平,“那个熊心真当自己是楚王了!若非叔父,他如今还在放羊!那个宋义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扶苏面色平静,心里却在冷笑,“可怜项梁尸骨未寒,这些人竟开始争权夺利了!”
、巨鹿大战(一)
因了楚军在定陶被秦军大败;为防御秦军的突袭,扶苏所率的大军回师后被勒令在彭城以南驻扎。
他二人悄悄离了楚怀王的营房后,即刻出城往驻地而去。一路上项庄双目赤红,怒容难减。扶苏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些无可挽回的事来,遂费了一番口舌叮嘱他,只道让他稍安勿躁;还需等待机时替叔父报仇雪耻。
项庄至幼跟随在项梁身边,如今叔父突然去世一时没了主心骨;跟在他身边的只有这位失散多年的兄长项羽,联想起当日范先生在接到叔父死讯时也曾嘱咐自己要忍一时之气;虽然满腔怒火难平,然而也只能将心头难泄之火暂时强压了下去。
扶苏见他渐渐平静下来,终是放下心来。与项庄分开后;他却并未回自己的营帐,而是去寻了嬴政。他进去时,嬴政正在斜倚在榻上小憩,听见帐中动静也未睁开眼。扶苏走过去在榻边了下来,伸手抬起他的一只脚小心的替他按摩起来。只见他一边动作,一边轻描淡写的道,“父皇,项梁死了。”
“嗯。”嬴政冷淡的应了一声,依然未睁开眼。
“可是儿臣本不想他这么早死。”扶苏叹了一口气,“本想凭他之力能到咸阳,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他见嬴政并未出声又接着道,“父皇说的没错,这些皆是鼠目寸光之人,乌合之众怎堪为谋!”
嬴政终于睁开眼,淡淡的问了句,“莫不是那个熊心有何动作?”
扶苏松开手,复又抬起他的另一只脚,在脚踝处揉捏,“父皇果然明察秋毫。项梁刚死,他就急于争夺兵权。”扶苏将方才在楚王房外听到的话悉数告之与他。
嬴政思忖片刻,突然抬手抚上扶苏的脸颊,“这与你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扶苏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脸,半晌,会意过来,大笑一声道,“父皇说的极是。”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大秦少府章邯在定陶大败楚军之后并未再一鼓作气进攻彭城,而是渡河而去与另一只秦军汇合将赵王围困在巨鹿城中。赵国告急,赵王派了赵相张耳为使者四处游说各诸侯国请求救援。除了齐国齐王曾与赵王有嫌隙并未出兵外,其余如燕王派了臧荼领兵前去救援,楚王熊心则任命宋义为上将军领楚军,而扶苏仅为副将。熊心这一决定显然惹得楚军阵营中的诸多将领,尤其引起那些至江东便跟随项梁的将士们极大的不满。扶苏倒是一脸坦然的接受了楚王的任命,这令项梁的幕僚范增对他刮目相看。
等诸侯所率的各路大军抵达巨鹿以北,等亲眼瞧见秦军那架势时却傻了眼。章邯原本所率的秦军便有二十万人之多,而
另一只秦军亦有不下二十万人。这一比较,实力悬殊之下,各诸侯都龟缩不出,只敢做壁上观。
秦军这一围就是三个月。转眼入了冬,漫天雪花,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
楚军的营帐里,宋义亦一直持观望状态,而这一望就是四十多天,这粮草眼看也所剩不多。迟迟不肯发兵,天寒地冻缺衣少粮的情况之下,将士们抱怨的情绪也日渐高涨起来。
相较于外面的风雪交加,军帐之内放置了取暖的火盆,倒显得暖意浓浓。扶苏坐在长案前摆弄着一张绢布地图。
一条曲折蜿蜒的线代表河流,他的手指在曲线的上方勾勒了一下,突然问道,“这章邯倒下了盘好棋。他围了赵王这么久却围而不攻,所图不过是吸引各方诸侯的势力前去救赵,率主力一举歼灭诸侯;若是诸侯不救,他也可拿下巨鹿,尽灭赵军,打击各诸侯的气势。这样看来,他倒是立于不败之地。依父皇之意,这赵王是救还是不救的好?”
嬴政的手在轮子上拨了拨,轮椅一下晃到长案前停下,他扫了那地图一眼,冷哼道,“现在救不救援并非你说了算!”
“父皇说的甚是!”扶苏将地图放回长案上,抬起头时眼里闪过一丝肃杀之气,“不过很快就由儿臣说了算!父皇只管在营中静候佳音便是!”说完,他站起身疾步走出帐外。
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他伸手拢了拢身上的虎皮红披风,疾步往上将军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过去的时候,项庄、范增已立在营帐之外百步之遥等候了多时,见到他时,不由冲他微微颔首示意,扶苏会意,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与他们二人擦身而过,径直往大帐行去。
帐门外守候的侍卫将他拦了下来,扶苏先声夺人,“本将有紧急军情禀告上将军,若是延误军情,你等担待得起吗?”
趁那两名侍卫尚未回过神来,他一挥手将那挡在面前的交叉的双戟分了开去,快速的掀开帐帘而入。
帐内,原本正在榻上安睡的宋义显然被吵醒了,顶着朦胧的睡眼怒吼一声,“谁敢擅闯本将大帐?”
扶苏走到榻边,拱手道,“项羽有重要军情禀告宋将军!”
宋义虽然一脸不耐,但碍着身份还是坐起身来。
“此事关系重大……”扶苏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近前,在他耳边道,“齐国……”他说着手悄悄地移到宋义的脑后,将内力聚于手掌之中,手掌落下的太过突然,宋义只觉脑后一阵剧痛,双眼圆瞪,大张着嘴想要呼喊却已经无力出声,鲜血顺着嘴角源源不断的滑落,整个身子失了力向前倾倒仰面倒在地
上,四肢胡乱挣扎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
扶苏嫌恶的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而后走到榻边的架子上拿起宋义的佩刀。只见寒光一闪,血花四溅之间人头就和身子分成两半。扶苏提起那鲜血淋淋的脑袋,掀开帘帐往外疾步而去。
大营里宋义的亲卫瞧见他手中的人头,皆是一脸惊惧不已。有人嚷着“上将军!上将军!”手持长戈纷纷上前,将扶苏围在其中。
扶苏将手中的头颅举了起来,大声喊道,“宋义勾结齐国欲谋害楚王,已被本将诛杀,你等若是还助纣为虐执迷不悟休怪本将不留情面!”
原本围住扶苏的士卒听了他这番喊话已出现些松动,然而仍有几个死忠于宋义的人冲上前送死。扶苏尚未出手,那几人就被至身后飞来的箭矢夺去性命。原来是项庄带着事先埋伏在大帐四周的人急匆匆的冲了出来,其他的士卒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表示愿意效忠项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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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彭城的楚怀王熊心这几日一直心绪不宁,宋义领兵在外已有近两个月之久,原本隔几日便有书信来往,只是近日来却杳无信音。
这日他正在房中突然有随从来报,“大王,项将军求见。”
熊心心下诧异,这项羽不在前方为何突然返回彭城。说起来熊心面对项羽是多少有些心虚,毕竟项梁之死与他有莫大关系,而他又夺了项羽的兵权,他振了振心神,对随从道,“宣项羽进来。”
扶苏进入房内,冷冷的目光扫过端着楚王的架子坐在上座的软榻之上的熊心,径自走到他面前,将手中黑布包裹扔到榻前的长案之上。
他这番粗鲁的动作落在熊心眼中实为大不敬,熊心大怒,质问道,“项将军,你这是何意?”
扶苏冷笑一声,“宋义勾结齐国欲谋害大王,已被本将伏法,大王面前的正是他的头颅。”
熊心听了他的话,伸手解开面前的包袱,果然露出宋义的脑袋,双目圆睁,口大张着,嘴角边还有已经干涸的紫黑色血迹,这张狰狞的脸似乎还定格在临死前的惊骇之中。熊心一惊,手抖了一下,那头颅就从黑布包裹里滚了下来落到地上。
扶苏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拾起地上的头颅,砰的一声仍回案上,又将身子逼近了过去,“怎么?大王怕了?”
熊心心里仍是惊惧不已,眼见扶苏欺身而来,不由自主的便往后挪动身子,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再无路可退。他颤巍巍的问道,“项羽……你要干什么?”
扶苏伸出一只手拎住他的前襟,低声提醒道,“大王莫不是忘了,若非本将的
叔父,大王此刻还在替人放羊。既然本将的叔父可以让放羊娃当大王,本将也能让大王变成放羊娃!”
他的语气平淡,声音很轻,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熊心胆战心惊,身子抖得越发厉害,说出的话已不成句,“项……项……羽……你是……想要……弑君吗?”
扶苏勾起嘴角,眼里却闪着危险的光芒,“大王可知道宋义是如何死的吗?”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本将就是用这只手……”他作势在熊心后脑上摸了一下,“这么轻轻一拍,他就一命呜呼了!”
“啊!啊!”熊心终于受不了这种恐惧与折磨,身子歪向一边,缩在榻上,捂着头失控的尖声叫起来。
扶苏将他拎了起来,让他在榻上端正坐好,复才开口道,“大王,如今赵王被围困巨鹿,你说我大楚将士该如何是好?”
熊心只觉得面前的人明明一派亲和,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