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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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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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亏你来得及时。”

“如果不是孙御史深明大义,主上就溜到蒲苏去了!”

“哦。”生怕说漏嘴的景麒,不想多说一个字。

“那么,下官告退。”

见他无意多言,浩瀚也无心滞留。

“那……那帕子……”

“什么帕子?”

即便是聪明绝顶的浩瀚,也不可能把这样的片言只语正确补充成“你为什么要送一块题诗的旧手帕给我”,只能一脸无辜地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认定浩瀚是在假撇清的景麒,傻乎乎地想,既然浩瀚要打哑谜,自己就该潜心解读。

他明明吃足了寡言少语的苦头,也无数次发誓痛改前非,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改过自新又谈何容易。

(待续)






、笼中的青鸟020


阳子揣着花,蹑手蹑脚走上青毯,撩起帐子,想想不妥,又把花搁到了窗沿上,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说是床,却没有脚,和榻榻米和西洋床都不一样,只是高出地面的一个平台,故曰寝台。
她刚到金波宫时,由于不习惯而夜夜失眠。卧房宽广空旷好似殿堂,寝台空旷宽广好似舞台,因此铺上再多再厚的昂贵被褥也无济于事。

如今这卧房只有六丈见方,仙蕙还帮她在房里攒满了小零碎,她满意极了。
她承认这是庸俗的小市民口味,可她就是认定了,这样才像一个家。

“景麒……”

她轻轻拉了拉锦被的角,拉不动,不忍心扰人清梦,就在寝台外侧仰卧着合起了眼帘。
夜凉如水,景麒的呼吸却声声送暖。
是的,最重要的是,这里有男主人在等她回家,所以,这是家。

景麒翻了个身,卷着锦被抱住了她。
“景、景麒……”
惶恐起来的阳子结结巴巴想道歉,却发现他似乎并未醒转,只是条件反射地靠近热源罢了。
揽住他的肩膀,他就爱娇地把脸埋进了她怀里。
真是好不容易才养熟的宠物啊,阳子脑中冒出了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众所周知,矜贵的景麒从不亲近任何人,连芥瑚和蓬山的女仙都不亲近,可见养熟……不容易。
怀着一种莫名的成就感,阳子吻着那如云的金发。她是他最亲近的女人,最亲近的人;而毫无疑问,他也是她最亲的人。王和麒麟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半兽吧,王是人的一面,麒麟是兽(神)的一面。所以合二为一的时候才会有安心和完满的感觉。

“阳子?”
呃,他的声音里毫无睡意。
“让你久等啦。”
她的声音里有很多歉意。

“使令都去蒲苏了,准会和小司马派去的人一起带喜讯回来!”
“嗯,我相信您。”
“景麒,对不起。”
“没关系,我也没太担心。”

那么,为什么把她抱得那么紧?
紧得她都有点喘不上气。
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至少景麒会原谅她,并且帮助她。当然了,所谓的帮助不会是开脱或粉饰,只会是督促她改过。所以,把自己交给他,最放心。

“看,你看那边。”阳子挑起了纱帐。
景麒睁开眼,向帐外望去。
月色下,一株萱草静静地含苞待放。

“过些日子……就会开了……”
他的眼波越来越朦胧,似已睡意上涌。
阳子将他深深拥入臂弯,可他还是睁着眼,望着花。

“日日夜夜期盼你的诞生,想象着在你诞生之后,为你做这又做那,就算你一无是处,也不会吝啬她的爱,就算全世界都嫌弃你,也永远需要你,她爱你,没有理由,她爱你,只是因为她爱你。这就是人类的母亲。”他梦呓般地说,“人类,有母亲,多让我……”

他是否说了羡慕,她没听清。

******

“今年我要陪你去扫墓!”
天一亮,阳子就魄力十足地向枕边人宣布。
但景麒的反应却让她伤了心。
他支支吾吾地推托着,低着头,没正眼看她,像是心虚。
自作多情的惶惑……不,怨愤,涨满了阳子的胸膛,涨得她的心都痛了。
墓里的那个人和他之间没有阳子的位置,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她对他毫无保留,他却从来都不是。

“我去去就回,您又何须操劳。”景麒意识到她在生气,有点着慌。
“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去呢?”
“唔……”
“如果我说这是诏命呢?”
“我无法反抗,只能遵从。但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阳子,这样逼我,你能得到什么?”
“是啊,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只会带来更深的屈辱。

“您明白就好。”
景麒松了一口气。

“我说,先王是你处死的吧?”
阳子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中蕴含着巨大的愤怒。
她最亲爱的友人告诫过她,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这个茬,把疑问永远埋葬在心底。可她现在一定要提。她要让景麒想起来,那女人和他的结局是多么丑恶。

景麒当然没有面露羞惭之色,他只是呆住了。

“我并不认为你会动刀子什么的,先王的死法我很清楚,唔,我想我可以问得更明确一点,我问你,你是不是用了比较委婉的……不那么直接的方式,让先王丢了命?”

久久的沉寂,近乎死寂。
“……无可奉告。”

最后,景麒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不像样的答案。

(待续)






、笼中的青鸟021


由于景麒在愤怒、喜悦或惊慌失措时,总是表现得那么僵——用祥琼的话来说,就是类似人的复杂情绪会让麒麟言行失调,跟人形脱节。因此气咻咻而又急匆匆奔往左内阁的阳子,没有料到他的后续反应会激烈无比。

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公务,一心想回家和他继续吵,不吵出个究竟来,决不善罢甘休。
然而她晚上一进门,就看到仙蕙神色凝重地站在空荡荡的卧房里。
景麒把他的私人物品都搬回了仁重殿。

她终于明白了。
他确实会谅解她,帮助她,支持她,但也有底线。
这次争吵她不认为自己有错,然而纠结谁是谁非已毫无意义,一触及底线,就全完了。
多年的夫妻,多日的如胶似漆,为什么那个死人仍是他的底线……

“阳子,去把台辅请回来吧。”仙蕙并没有惊慌失措。
“就算他来求我原谅,原不原谅还要看我的心情!让我去找他赔罪?休想!”
“阳子,别这样。”
“都是他不好!”在最信赖最亲近的内务官面前,阳子的表现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是是,都是他不好。”仙蕙温柔地安抚着她。

本以为王和宰辅是彻底决裂了,现在看来并不是。仙蕙暗中松了一口气。女王显然只是在跟爱人怄气,而宰辅的近侍和朋友想必也会好言相劝。于是仙蕙顺着阳子,说了景麒好多坏话。

******

冰释前嫌按说指日可待,奇怪的是夏去冬来,直到正月,云上云下都在恭贺新禧了,景麒却仍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相。
政务之外,他不肯和人多说一句话,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

青帐中发生的变故,有心人已经揪住当值的内务官盘问过无数次,却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和先王有关。

“台辅,早上好。”
“……出去。”
于是,元宵节的大清早,景麒刚出浴,就发现青辛不请自来,正大剌剌地坐在卧房外间的床榻上。一时间,房中充斥着男人晨练过后的汗味儿。
可景麒哪有心情跟他废话。

“主上得罪了您,下官又何罪之有?”
“您擅闯至此,就犯了以下犯上之罪。”
“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出去。”
“我必须和您单独谈谈。”

青辛站了起来,却只是动手撵小厮出门。

“我会迟到。”景麒冷冷地向他指出了事实。
“那么,请让下官侍候您更衣。”

和花草共置在箱笼里的衣物鞋袜虽已备妥,但就算景麒放弃早餐,青辛也必须长话短说。

“行,你说吧。”景麒径自挽起金发,用玉簪粗粗一插。

金与玉交相辉映的景象,其实只是内务官眼中的日常风景线。但青辛这样的朝廷重臣通常止步于广德殿,骤然见到,难免吃惊不小。
金发的实质是鬃毛,所以麒麟有披头散发的特权。考虑到景麒近十年来就没怎么变过身,这种便于更衣的举动,其实也不足为奇。

“下官是专程赶来谴责您失职的。”青辛好不容易才把心思从鬃毛上拉了回来。
“什么都不知道,就专程赶来大言不惭?”
“那么,请问我该知道些什么?”

天青色的浴袍褪了下去,景麒低下头,若有所思,若有所指。
映入青辛眼帘的并不是光润如玉的后背。
那背上有一个丑陋的刀疤。
水刀从景麒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穿出,那胸口的刀疤一定更可怕吧。青辛没想到,疤痕居然至今未消。

他呆呆地看着景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转到前面去,陪景麒一起看胸口的疤。
在景麒的背上,脊梁骨一节一节清晰地浮了出来。明明是麒麟,不进食都不会死,怎么瘦成了这样?怎么会瘦成这样?

“请问……我该知道些什么?”
“呵,不便说。”
“只怕您今天是非说不可了。”
“是么。”
“您的缄默已经动摇国本!”
“我知道。”
“您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便说。”
“说!不然,我这就抓几个小厮进来暴打。”
“……在您看来,麒麟是什么?”

“我以行凶作恶来要挟仁兽也是迫不得已。”青辛脸红了。
“您的答案是仁兽?就这样?”景麒认真地问。
“哎?唔……”
这么说起来,景麒确实是个说话不会拐弯的正经人,询问什么,必然是真心相询,不会有什么反讽之类的意图。是青辛多心了。

“我的近侍真是何其无辜……不过,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悉听尊便。”
“嘴真硬。”
“这不是嘴硬,是我的心里话。”
“老实说,不让您见见血,您放话再狠青辛也不信。”
“兹事体大,不便妄说,您逼我也没用。”
“人命关天的时候,只怕您不想说也得说。”
“是么,请您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青辛的脚边,确凿无疑地围着六只利爪。
使令!
青辛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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