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抱歉我……”
误以为他在害臊的阳子不由分说地亲了他一下:“没关系,偶尔赖床的景麒样子很可爱。”
“嗯……”
她端起一个散发着枣香的托盘,请他洗漱。他似乎想要推辞,不过还是顺从地含了一口清水,不说话。在她再三催促下,才满脸通红地鼓了几下腮帮子。说服他吐出来花了更多的时间,那张端正高雅的脸红得像要冒血一样,临了,总算是不情不愿地凑到茶杯边上把口水吐了出来。洁净的白瓷顿时染成了甜美的粉红色,要愣一会儿,阳子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托盘落地。
杯盏摔得七零八落。
“主上!怎么了主上!”
连声追问得不到回音,浩瀚嘴里叫着“失礼了”,一脚踹开了门。他看见阳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床边,侧坐在床上的景麒口角溢血,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
“遇刺了?”
其实这是多此一问,因为一览无余的景麒身上很明显没有伤口。浩瀚高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室外迅速响起了急促的、纷乱的脚步声。在玉叶赶来之前……唔,还是景麒的状况更危急。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断,并且毫不谦虚地坐到床头,把那个动摇不已的身体安置在自己怀里。
恐怕是旧伤复发,但不清楚严重到什么程度。麒麟绝对不可能因病吐血,一定是伤。而吐血对不能沾血的麒麟来说,是最要命的症状。如果不慎吞下污血,后果不堪设想。
“吐出来!” 浩瀚厉声说。
景麒的唇动了动,却张不开嘴。他全身都在抽搐。为了防止他咬到舌头,必须强行掰开他的嘴,但这样一来,浩瀚就没有第三只手做清洗工作了。急中生智,浩瀚扯下腰带上缀着的玉佩,咬住,再掰开他的嘴把玉佩嵌入齿列,在其间撑出了一指宽的缝隙。
浩瀚一边抱怨水和纱巾还不来,一边把手指塞入湿热的口腔,刮动着。沾上手指的血一次次地往床单上擦,床单很快就血迹斑斑了。简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也许没那么久,玉叶冲了进来。
“主上受了惊吓……”
浩瀚才说了半句话,玉叶已把阳子的头搂到了胸口:“没事的,不是您的错,没事的,不是您的错……”
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重复着,那语声就像春风一样的温柔,像慈母一样令人信赖。
仆从也陆续进门,用大量的清水和纱巾接替了浩瀚。浩瀚发出的第一个指令是去拿碧双珠,不过手续比较繁琐路也比较远,几位御医倒是先一步赶到了。把脉的把脉,扎针的扎针,忙得不可开交。景麒已经彻底陷入昏死状态,脉搏、心跳和呼吸都几近于无,全身没有丝毫血色。
“不行了……”
开口的是景麒最近的主治医樊阿。
“什么叫做不行了!”
浩瀚说着毫无意义的废话——这是平生第一次。
“学生是说扎针不行了,只能放手一搏。这床太软……嗯,地毯也太软,来,快让台辅躺到廊下的青砖上!”
这回浩瀚没说废话,像什么“为什么,你要做什么”之类的。他二话没说就拦腰抱起了景麒,把他抱到了室外。虽然景麒的个子比他高骨架比他大,但人要蛮干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办不成。
“冢宰看起来这么斯文,想不到力气这么大。”
“台辅身体特别轻盈,因为是麒麟的仙骨……”
樊阿在景麒右侧俯□,握拳猛扣了左胸三下,对身边嘈杂的人声不予理会,伸直手臂,双掌交叠,对准景麒的胸膛压了下去。压下一寸半,又松开,让胸膛自然恢复原状。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可是五次之后,樊阿的脸上浮现了迷惘之色。也许是意识到生死攸关,不容他斟酌,迷惘了短短一瞬他就高高勾起景麒的下颌,同时左手按住了前额。已经昏死的景麒就像突遭电击一样弹跳了起来。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别碰他的前额!”
樊阿的手被打开了,是恢复了镇定的阳子。
“啊,是……”樊阿想起了麒麟的禁忌,“主上,请您压住台辅的前额……”
“是要人工呼吸吗?我会,以前在学校的医务室当过助手。”
人工呼吸和医务室这样的名词让樊阿不解地眨着眼,阳子不再多言,一手按下景麒前额,一手捏住了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看着樊阿。
“没错,是这样,请您留心,我这边压五次,您那边吹一口气。”
这样的急救方式真是闻所未闻,阳子好像很欣赏,浩瀚却有点疑惑。他低声询问左右,樊御医究竟是何方神圣。
左右都说,樊御医在金波宫的地位极普通,既不高也不低,为人也很低调。不知何故,这一回台辅身体不适,找了几位御医商议,渐渐地就变成了只找樊阿,还指名要他主治。
“还是不行……”
樊阿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如果景麒死了,阳子也会死,强大富饶的庆国会在一年半载之内就面目全非。他绝望地加大了按压的力度,试图抓牢这最后一分钟起死回生。只听脆生生的卡嚓一声,肋骨应声而断。从景麒口中喷出来的鲜血淋了阳子一头一脸。
他痛苦地□着,每一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有大量的血从嘴角涌出来。
这样的场面在哪里见过……
阳子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发梢儿滴着血,好似红色的头发从水里出来,褪着色……
她想起来了……
在水镜里见过!
原来那不是幻觉……
而是暗示了这一刻……吗?
(待续)
、荆棘的王冠009
作者有话要说:《沉默的花语 笼中的青鸟》~~~
只要转过头,就可以看到那个体格偏小却令人感到伟岸的身影,但景麒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正前方的帐幕。耳际传来了太师和浩瀚的低语声,似乎正在讨论水刀的情况。他所迷恋的那个声音却始终不曾响起。
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即使在昏迷中,也知道她就在他身边。她的气息强烈地向他证明着她的存在。然而,要区分王气和中岛阳子的气息是徒劳无益的,他不无怅惘地认识到,王气是她的气息中的一部分,在他俩初会前已是如此。
“骚动平息了?那把刀又怎么了?”
和景麒寸步不离的阳子不但没有出席午议,还把书桌搬进了仁重殿的卧房。紧急公务就在景麒床头办理,当然,允许踏入房门的官员仅限寥寥数人。她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始终握在一起,十指交扣,紧紧扣着碧双珠。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到了没有太阳和灯烛光的时候,柔和的碧色就会从指缝中透出来,给予阳子无限安慰。他的全身都凉了,但掌心尚温。也许这只是宝珠的温度……但我们的女王决不打算考虑这一可能性。
“姑且,平息了。”浩瀚皱着眉,点了点头。
“那把刀啊,管理宝库的人说,那把刀从昨夜起就妖光大盛,龙吟之声至今未绝。其实在发现血迹无论如何都擦洗不掉时,我们就该重视才对。”
“到了妖魔嘴里的麒麟血,哪还可能吐出来。水妖不是禽兽的形态,看起来没有嘴,但反过来说,不就是到处是嘴吗?我觉得通体变红的原因正是它已消化、吸收了台辅的血……”浩瀚又说。
“够重视了,真不知道主上还能做什么。”乙悦叹了口气。
因为景麒轻轻□了起来,阳子显得心不在焉。乙悦和浩瀚就告退了。
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阳子爱怜地摩挲着景麒的头发,心想以后还是别让外人进来打扰了,好不容易才睡着,又被讨论的声音吵醒。唉,明明知道他是心口疼,却没法帮他揉一揉。因为那个莽撞的御医把他的肋骨压断了,断骨插入了肺部,以至于那地方现在碰都碰不得。
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假如用心发展科技,一百多年的时间足以发展到当年的蓬莱水平了。只是牵涉的方面太多,她似懂非懂的方面实在太多,所以总是起步不久就轻易放弃。
她正在修习方术,以便对付异变的水刀。她意识到自己应该尽快增加一项新课程,那就是蓬莱与西方世界的文明发展史。
“景麒,景麒……”
虽然不会拒绝阳子的亲近,但决不会主动亲近阳子。也就是说,不用诏命强迫的话,他俩在日常生活中就毫无交集。
他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人总是瘦瘦的,胸口偶尔会疼。采纳了浩瀚的建议,阳子把碧双珠赐给了他,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推辞,现在不会了。那种柔顺而消极的态度看来再也不可能改变,暗自痛斥自己画蛇添足弄巧成拙的……当然不止玉叶一个人。
畏惧说客的时候他们总是蜂拥而至,现在阳子期盼谁来打个圆场,却踪影皆无。遵从她的命令,景麒和她搬回了原先的住所,结束了分居。有些夜晚,他也会奉命履行配偶的义务。假如说阳子以前只是困惑,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他对她没有私情,完全没有私情,他给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王。
这些天阳子常常会做噩梦,不是那种被追杀的血淋淋的噩梦,只是单纯在梦境中回到过去。似乎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过年代久远,也就辨不清是真是幻了。那样的郁闷与压抑,总是使她在梦醒时分落下泪来。
蓬莱短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白马王子。她的身边只有面貌智力和思想都很平庸的异性。然而,即使是各方面都很平庸的异性,也不会向她求爱。在梦里,她想,也许这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毫无可爱之处。
景麒比那些凡夫俗子出色多了,不谈感情,光是虚荣心就能得到巨大的满足。她还记得他献上初吻和初夜的情景,如梦如幻的甜美几乎当场消除了她累积多年的挫败感。可是生活却如此残酷。她开始怀疑他的居心,如今证实了他的居心。阳子果然吸引不了任何异性,阳子吸引到的只有景麒——没错,是用王气。
每当她发话请他拥抱自己时,都觉得做女人失败到这种程度根本是个笑话。她没有丝毫的女性魅力吗?无论对他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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