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曲待谁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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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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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树风流听无声

“小二,好酒伺候!”
听得那琅当带力的一声唤,正于肆内宴饮笑乐的一众食客不由停杯投箸,扬脸望向了门外。推门而入的少年看来不过弱冠年纪,身着皂色的云纹锦袍,佩玉蹬靴,冠束鲜妍自不必说。肤色略深,脸颌端正,虽不十分英俊,可一双亮锃锃的眼眸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着,瞧着倒是极讨人喜欢的。
左右识得他的,便齐齐唤上一声,“秦公子。”
少年名唤秦开,拜散骑常侍,乃当今天子的亲随。也不正眼看视众人,只下颌微抬,挑了两道剑眉算作见礼,一回头却是极小心地把另一少年扶了进屋。那少年一身白衣素带的寻常妆扮,虽说面庞尚带几分稚气,然则肤若冰绡,岫眉斜飞,相貌神采又分明打眼得紧。犹是一对眼梢微扬的黑黢黢眸子,昂扬顾盼间俨然有些不流俗态、不容昵近的贵胄之气。
垂杨平芜,春寒锵锵褪去。嘹唳筝声充栋盈棂,桃花扇,绮罗袖。
秦开抬袖生风,一挥手即止了肆内歌姬的秾词丽曲,又唤来小二要了些许佐酒小菜。庖厨手脚麻利,没一会儿便备妥了一桌酒菜,天间飞的、水里游的、陆上跑的,虽不甚铺张,倒也应有尽有。
“这鱼看着像是刚捞上来的,嫩而不腥。你可得尝尝。”秦开边说着话,边以手探试烫好的酒温,又将骨刺细细挑去剔出白嫩鱼肉,蘸了秋油,方才置于那白衣少年的碗碟之中。眼见向来趾高气昂自视过人的秦公子这般小心恭顺,店小二更知这少年来历不小,于是愈加殷勤地左右伺候,不敢稍怀懈怠之意。
还未饮及两盅,便听得店内有人说,“过了惊蛰,便该是小皇帝亲政了吧。”
“皇帝就是皇帝,加什么‘小’字。”直眉攒得紧些,秦开已是大不满意地嘀咕出声。而坐于他身侧的那个白袍少年,眉心蹙得更紧,已显见不悦。
那食客仰头灌了口醅酒,又道:“一为朝中宰辅,一掌百万雄兵,温氏兄弟岂肯轻易还政?”与他同桌而坐的另一食客抚掌笑起,接过话梢:“要我说,这小皇帝也就赛一个案上供奉,到底是年纪太幼,阅历太浅。”先里那人又接话道:“若说供奉,谁又及得上温将军这般狂放激昂。自诩应享天地之寿的‘不殆战神’,强令家家户户的百姓将他的身塑画像以神佛之事供奉,须日叩夜拜,不得擅断香火。这不,又命人将朱雀门外的住户一概撵尽,修建了一座有传是遍地金银的‘温郎庙’。此逆天之举,纵是我大周的历代皇帝也未尝一试,那小皇帝不也不敢吭上一声——”

秦开已是眦裂发指,一掌拍向桌面便要腾身而起,方才还一脸不快的白衣少年此刻反倒不动声色,抬臂按向对方肩膀,轻摇了摇头。
那妄议天子的食客仿似全未注意到邻桌的一对少年面色有异,自顾自继续说道,“小皇帝若要亲政,必是先得大婚。甄选名门闺秀,推定良辰吉日——若非品貌俱佳,如何也不会受封入宫。”
“品貌俱佳、名门闺秀俱是不难,国公膝下便有一女业已及笄,见者无不赞其‘花容倾城,德言过人’——”
“不吃了!”
白衣少年撂下碗箸,霍然而起走往门外,口中还含怒轻叱道,“噎得慌。”
“哎——”秦开来不及咽下咬了半只的四喜丸子,便拍了一锭银子在案上,起身追出门去。
到底是少年人,见了全然不同于廊庙馆阁的一番疏朗景致,纵是心头万般不快也刹那抛了个干净。浑似游凫临水,飞鸿入天,一皂一白俩少年纵缰跨马于开天阔地间,畅言大笑,好不自在。
于一片傍着湖泊的茂林深处,二人驻缰下了马。踱步翠陌曲径,白袍少年手执马鞭,仿似撒气般反复鞭着尚且清瘦的花梢,俄而便落了一地的残红。
秦开走至少年身侧,口气挺委屈地道:“皇上,你纵是心头不爽落,也犯不上与这一处好春景置气。”
“你如何这般不长记性,还是你对我说的,未免落人口实,出门在外便没有了‘皇上’,也没有了‘朕’。”
“微臣错……不,我错了。”虽是君臣与主仆,也是相识于垂髫的挚友。那双明亮眼眸里的顽劣笑意更深,他当真不客气地对着天子直呼其名,“杞昭,若非你刚才拦我,我早教训那俩烂嚼舌根的混账东西了!”
“普天之下在嚼这些舌根的又岂止这两个人,你还能一一教训过来?”杞昭复又对着花枝抽去一鞭,颦眉厉声道,“温羽徵若阵亡沙场,朕……我自然着人为他画像塑身,封他忠勇英烈,令世人焚香供奉。如今他竟敢自持战功炳麟,作下如此逆天之举,也不怕将自己折杀坏了!”
“只待你亲政之后,便要那姓温的一双贼人好看!你可知那沽名钓誉的温商尧近日请了一位伶人入府,听闻是锦瑟凤箫、夜夜风流。而那不男不女的腌臜东西名唤……名唤……”衣着鲜妍的少年突然自知造次般面色大变,好一阵嗫嚅,方才道,“名唤……唐峤……”
“他竟敢这般辱朕的母亲,朕……朕……”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未免落人口实”,杞昭气得手足打颤,恨不能当刻就砍下那人的脑袋,“秦开,他若再敢辱朕的母后,待朕……朕亲政,定要让他将天下至歹至毒的刑罚尝个遍全,生前万般凌''辱,死后扬灰挫骨!”
“杞昭,”饶是怕他生出什么不好收场的念头来,皂衣少年忙说,“若我们回去迟了,可不又要被人叨念。”
两匹玉花骢于那茸茸细草铺就的绿簟上打着响鼻,吭哧吭哧,仿似也在催促主人早归。
倏尔风行大地,声声嘶哑如泣。
满树玉蕤翦翦而落,汀边野鸥翩翩生姿。徐徐环视一派宛若身置天阙的良景,那还未年满十八的白衣少儿郎忽而面生怅色,不解问道:“秦开,这帝位当真有那么好么?”
秦开闻言一惊:“怎么想起问这话来?”
“睿宗皇帝轩昂仁明,深得民望。夺位于费、倪二贼,重振我大周王朝,普天之众无不骈肩仰颈,鼓掌相庆。可若这帝位当真是好,为何史书上却说,睿宗皇帝一生落落寡欢,即位之后每日登楼北眺,不过在位一十三年便怏郁而终?”
“好与不好,我是不知道。”皂衣少年挠了挠头皮,低头一番思索后开颜笑道,“莫说锦衣珍馐、万人之上总是好的,若是不好,如何又会有那么多人宁可命丧黄泉、遗臭千古也要争它、夺它?”
“可朕独独觉得,这帝宫天苑延袤宽广,高阁舛错,”一对皎皎黑眸怅意更浓,少年天子黯然叹道,“朕一个人,实是太冷清了……”
呦呦鹿鸣兮,食野之苹;羽翮舒振兮,我自翱翔——
轻曳短棹,一叶扁舟在水流间逶迤穿梭。烟波浩渺,山色空蒙,河道两旁便是绝岭悬壁,仰望无际。那摇橹的船家是个头戴蓑笠的白发老翁,且行且放歌,嗓音洪亮不输少年人。扣舷一曲罢了,掉头对身后男子说,“国公,你若觉着颠,老朽可再行得慢些。”
那舟上男子身披紫貂大氅,仿若病体未愈,不时掩口轻咳。虽说已年近不惑,可看着至多也是刚及而立。形容憔瘦衣着清简,却自有不怒自威之色。听他咳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无妨。”
“这便又是来看故人?”两人看来是极相熟的,言语间也省去了过分的恭顺。
男子微笑道:“家祖有训,莫不敢忘。”
虽说为同胞手足,却是一在浚壑一在崇岫,二人截然有别。大将军温羽徵,俊眉朗目丹唇皓齿,白氅泻地银甲披肩,自是堂堂威风不可一世,见者无有不夸一声“好样貌”的。而年长十岁的温商尧因早年征杀沙场,陷被敌将一箭穿心,自此落下了不可治愈的病根。纵使阳春晴暖也终日以紫貂大氅加身,唇色面色皆如覆雪般苍白,憔悴之态隐隐可见,诚然令人不忍卒睹。
可仔细觑其眉眼轮廓,亦是极俊的。
犹是一双深长眼眸。不现情愫,而情愫自然流露;不言怅惘,则怅惘自难挥除。
“这天气暖了,国公的气色看着也好多了。”
“人说‘久病自成医’,饶是不假。”
待入了白岭城,老翁周棣将渔舟停于岸旁,便解下蓑笠,随着温商尧徒步幽径。二人没入山林,行了不少时,一座孤冢陡然呈现眼前。
奇怪的是,这片密林看来人迹罕至,先里走过的地方也是草秽丛生,满目凄凉。可偏生那孤冢周围的花草竟是开得极好。红绿轻裁,莺蝶曳裾,这般恍若奇丽仙境的景致不由让人嗟叹一声:便是衣冠空冢也得天独厚,若孤冢主人真能埋骨于此,又当如何?
周棣以袖口轻拭碑上灰尘,而温商尧则于坟前盘腿而坐,凝眸望向只以狂草篆刻一行“晦朔心向简,濯净有慈悲”的白玉碑。除却偶或轻咳出声,长久不置一言。
倏尔风行大地,声声嘶哑如泣。
“国公,天色暗了。”眼见天顶浑如带血,夕阳轻笼四野,白发老翁对那良久静坐的素衣男子说道,“老朽曾听人说,这山中狼畜遍野,诸多凶险,还望国公早行才是。”
“我担心城中百姓频频入山扰了此地清静,才让人这般放出话去。”温商尧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真的。”
周棣想了想,问:“恕老朽大胆,敢问国公不愿他人入山打扰,可是因为衣冠冢中的正是史书上那个‘笑倾天下,才绝世间’的小王爷?”温商尧咳了一声,侧眸道:“世人只识得他的‘遐弃仁德,性残刻’,如何你口中倒能说出‘笑倾天下,才绝世间’这八个字来?”
“国公说笑了,老朽大字不识,哪里能念出这般文绉绉的句子,也是听旁人饶舌的。”史书中对敬王倪珂的才情样貌只提了寥寥数字,对其“如何窥伺神器,最终又如何自尝恶果”倒记载得极是详尽。“老朽还听闻传说,敬王红颜白发实乃仙胎入凡,曝尸雀楼之时仍面若莲花含笑视人,尸身久久不烂,也不知最后落葬何处。”顿上一顿,周棣又说,“就是不知,国公为何年年都来祭扫那相隔近百年的小王爷?”
“不瞒你说,我与敬王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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