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曲待谁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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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曲待谁欤-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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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广额薄腮玉面娇容,微微含笑又隐隐颦眉,似娇还怯的神态愈显其国色香''艳。
临行前,她忽而起念,悄悄将两幅画调换了去。因此这画上的美人非是她本人,而是与她极为相似的另一个女子,先帝宠妃唐乔。
“乔夫人,对不住……”秀目低垂,反复且仔细地瞧了瞧那画上美人,旋即又将画轴卷起收拢。车上女子往后轻轻仰靠,阖起眼眸默念道,“你虽逝得早,却牢牢将他的心占去半生,已比别的女子幸得多了……苑雅不过求国公偶尔抬起眼眸便能看我一看,你若泉下有知,万莫与我计较……”
送亲的一行人接连在驿馆落脚几宿,临近出塞时候,苑雅便淡扫峨眉,换上嫁衣。已循着汉人礼俗作了金钗红衣打扮的女子,粉容修眉的绝代姿容,宛然不输她手中画轴中的美人。说来也好笑,这是她第二回要嫁一个她“只闻其名”的男子,而且比之简柏修那等膏粱纨绔的粗暴浪荡,相关这羌族汗王的传闻则更令人心惊。尽管少年天子命当时的送亲之人三缄其口,可韦云珠为羌人铁骑奸辱而死的事早已在长安城内传得沸沸扬扬。她一壁为即将与这个女孩殊途同归的下场感到忧戚,一壁又觉如释重负。
察可古犹如极寒之地的饿狼,他的勇力无双与凶残成性早已人尽皆知。一身嫁衣的美人等候于自己的喜车之内,等待着未曾谋面的夫婿前来迎接。她低声吟唱起家乡小调,柔靡之音似一缕轻烟散于这一望无际的荒楚大漠。
她的家乡与她爱的男人同在崇山峻岭之后,她的胸中抱定了慨然赴死的决心。
忽然烟尘四起,直抵云霄,连奔过荒野的风也变得狂野靡常,原上野蒿竞相伏倒。铮铮蹄声由远及近,渐至震耳欲聋。骏马之上的羽林少年各个面色持重,将手掌置于了刀柄之上。经过了那夜宫变的恶斗,他们已经可以分辨出来自一头猛兽的危险气息。
黑压压一片铁骑以水银泻地之势倾倒了来,为首的英武大汉一声喝令,又立马云遏风止地驻下不动。范炎青肩颤身抖,两拳紧握,一双凤眸瞪视着为首的汉子收缰立马,大步走了过来。
索要的城池一座未得,不过以几箱金银玉器作为嫁妆,再加之些许籼粟、胡桃、地骨皮一类的琐物,分明即是汉家皇帝的“先抚后攻”之策。他早已做了打算,若这汉家女子容貌过人便就地将她扯于胯''下,与她行个欢好之事再赏于手下;若姿色不可,便辱她一通,再令这些长安来的黄毛稚儿们送她回去。
“让我瞧瞧这又是哪个冒名的公主?”察可古一眼不瞧那眦目于己的羽林少年,不屑哼出一声,就上前一把扯落了傍车的珠帘——
他看见一个女子跪于车内,以羌人的礼节两手交错着置于肩头,循声仰脸相迎。一双澄澈已极的眼睛犹带泪光,唇红染就的笑容却带着不畏死的毅然决然,她说,“贱婢奉大周天子之命,前来侍奉汗王。”
鸿雁噪晚,狂风声势渐弱,萧瑟大漠竟慢慢蜕出了旖旎温存之态;而这狼一般的男子,眸中也渐渐生出了愈来愈柔软温和的光亮。族内多得是隆鼻深目、身姿曼妙的美人,可没有一个美人及得上眼前女子的神韵脱俗,容颜绝世。她竟似鞘般,敛住了他所有刀光万丈的狠绝狂戾。
察可古俯身向苑雅靠近,一下把她托抱于怀中。
“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汉人的贱婢,”他对她俯下眼眸,极致温柔地说道,“你是我察可古的王后。”


、84、要休且待青山烂(中)

杞昭见温商尧久不肯服用童女月红所炼的“宝丹”,自蜀地归来后身子便每况愈下,以前只是不时几声轻咳,而今却是咳必见血,举步维艰了。他恼他不解自己苦心,又不免为他病急心忧乱投医,转而听信马开元的巧言唆挑,求解于巫禳之术。期间所行的荒唐事,一时也不可胜举。
那马开元本就奸猾狡作,擅于拍马迎合,而今更是掐准了少年天子的七寸,极尽诱哄撺掇之事,一套接连一套的把戏将皇帝唬得信以为真。将“右相”之位囊入怀中不止,还一心提拔自己的亲族,大有后来居上取代当年温姓戚族的态势。
便是温商尧自己也知道,这伤上加伤接连重创,已断无多少时日可活。然而阮辰嗣每日仍自觉前去温府,为其诊病送药也不过一个由头罢了。
“知己”二字,最是重於红尘。
阮辰嗣蹙着眉头,替闭目在座的男子把过了脉,一双眉便绞得更紧了。
温商尧仰头后靠椅背,微微掷了个笑道,“实话。”
“若今年冬天天气不寒,许还能勉强撑过;若今年冬天雪过三场,国公怕是……”言及此处,阮辰嗣猛然一收话音,悄然咽下一口惋叹,又改圜口气道,“一个人的命数多有奇变,也非单凭脉象做得数的……卑职也曾见过这么一个病人——”
“阮大人,你是老实人。”苍白病容看似十分疲倦。他已瘦得有些嶙峋,双颊一日陷过一日,那曾世之所稀的俊美容貌也一日嬗减于一日。温商尧眼眸未睁,只微笑打断他道,“老实人若要撒谎,不单自己难受,可教听的人更为难受。”
阮辰嗣倒也宽纾了眉头,摇了摇头自惭一笑,忽又似想起什么似的,道,“卑职还有一言……只不过卑职身为人臣,万不该妄议君主……”温商尧轻轻咳着,微微摇头道:“大人有话当讲无妨。”阮辰嗣低下眉睫,清俊面庞露愧赧之色道:“卑职愧于国公,卑职……陛下派人去卑职的家乡,捕来卑职的一众乡民亲眷相挟,卑职无奈之下只得将那催下童女月事的药方呈予了陛下……”
“不怪你。”座上的男子咳了几声,淡淡摇了摇头道,“宫中御医并不止大人一人,陛下自会寻出别的法子。”
“可这药药性过于劲猛,八岁的女娃断然难以承受。卑职昨日听闻,已有两个女娃崩红不止,不待卑职设法补救,竟已白白……白白丧了性命……”果是老实人,面上大有“伯仁因我而死”的悔憾,已然哽着话音道,“陛下而今深为器重马开元马大人,而那马大人也不知自哪里寻来一群伤重待死之人,竟都当着陛下的面,以他的奇诡之术医治了痊好。陛下见了更对其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卑职亲眼所见,陛下已在宫中建下道场,要以巫禳法事为国公续命……还要取女子腹中活胎作为献祭一用……”
此法骇人之极,那始终闭眸养神的男子也不由惊得睁开了眼睛。
“这些弱龄女童大多以‘宫中选用婢女’之名攫获自乡野百姓之家,已惹来民怨载道众议纷纷……而今前线战事胶着,若陛下再失民心,后果恐不堪设想……”那清俊男子倏尔面色持重,扬声道,“还请国公替天下百姓直言进谏,劝陛下莫再这般行事荒谬了!”
“自古多情自误,旁人又如何规劝得了。”温商尧连咳数声,良久才叹息道,“陛下一意孤行,只怕纵然温某阖眼咽气,陛下也未必能自这‘情’网之中超脱醒悟。”
阮辰嗣也起了身,只觉感同身受于这一“情”字的害人匪浅,稍一抬颌,瞧见了悬于壁上的那幅美人图,不禁眯眼辨视道,“这画……似与当日卑职所见,不太相同了……”
“也是一个如我这般痴的人……便算我遂了她最后一愿……”温商尧也循着对方的目光望向壁上的美人图,那薄如纸刃又毫无血色的唇因由一笑倍感柔然温存,一双如井深眸却讳莫如深不知所想,慢慢道,“我正想着,或许该离京一段时日……”
“想来国公自有周全考虑……”阮辰嗣心头慨然,面上随之也生出凉然一笑,“倘使国公不在京里,卑职便也可以了无牵挂,安然归去。这茕然一人,对影成双,若能做个四海为家的游医,倒也自在。”
“你不能走。”岂知温商尧却冲其摇了摇头,“有一个饵,事关连天烽火、江山社稷,若非大人则无人可下。”见对方一脸的不解何意,他便以目光示意其靠前,道,“你且过来。”
待附耳向他一番低语后,阮辰嗣已满面大骇之色,竟结巴道:“国公,这……这如何……”
“一半也是这个原因,我不忍不离京,也不得不离京……”他又阖起了眼睛,削薄微陷的面颊已堆满深浓的哀伤,“施淳处事我甚感放心,这些日子我已向他作了诸多交代,届时你听他安排便是。”
正当二人说话间,又听下人来报,说宫中的晋公公前来传召。那下人前脚刚走,便见一个模样姣好的小宫人跌跌撞撞跑进门来,还未跨过门槛即已扑倒在地,哭道:“求国公听奴才一劝,今夜就随奴才进宫去罢!再不去……再不去,就晚了!”
砰砰磕头在地,须臾即已溅得满面鲜血。那宫人哭得十分伤心,话也说不完整,阮辰嗣不禁道:“还请公公慢说,何事晚了?”
“陛下听马大人说献祭换命贵在心诚,心不诚不足感动鬼神……陛下他、陛下他要为国公取的活胎,乃芍夫人腹中的龙种!”颤声说到这里,晋汝已是哇哇大哭,鼻水、口涎混着面上的鲜血泪珠,流作了一处。
攀上枝梢的月早已催走了踯躅一晌的黄昏,照向宫内的后海湖面,波纹缕缕,光影闪映。
听宫人传报“皇上驾到”,腹部高隆、身形笨重的白芍赶忙放下手中的绸缎与针线,起身相迎道,“皇上如何来了?”
一直随侍皇帝的宫人晋汝并没随行身后,倒是另一个模样陌生的宫人手托一只置了药碗的雕花木盘,跟着少年天子一并入殿而来。
“朕听太医说你近些日子身子乏得厉害,来看看你。”杞昭略略扫了眼置于案上的针线道,“宫里穿的、用的难道还少?何须你自己动手绣制?”
“臣妾想给肚里的孩儿缝件小衣裳,娘亲亲手缝制的,定让他穿得舒服,不会被线头扎了那白嫩嫩的小身子……”白芍以手轻轻摩挲起腹部,似那新开的蓓朵一般,绽了一脸满足而温厚的笑容,“臣妾原是做惯这些的,不打紧……”
“你已是朕的贵妃,这些粗重的手脚活以后还是交由下人去做。既然身子乏,平日里也当多注意休息才是。”少年天子不柔亦不厉地道出一声,一抬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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