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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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 作者:陈小菜-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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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谨长出一口气,最怕的就是这个儿子生病,齐予沛胎里就弱,幸亏皇后洛氏略通医术,三岁之前几乎都是亲自照料,有时他病重洛氏通宵不眠也是常事,好容易过了十岁看似好了很多,但每日都还停不了药。

此刻听孙院正如此一说,齐谨稍觉放心,擦了擦不知不觉中沁出的冷汗:“你这就回东宫好生歇着,过年前都不必再来协理政务了……年下诸事繁杂,我也顾不上教你许多,不妨读读书养养身子,更妥当些。”

齐予沛撑着额,笑着辩道:“我自己觉得倒还好,今晚早些睡,并不妨碍明日父皇差遣,父皇宵旰忧勤孜孜求治,儿臣又怎能躲懒?而且父皇上次让儿臣揣摩的户部银帐还不曾看完呢。”
孙院正龙飞凤舞的开完药方,施施然来了一句:“殿下觉得还好么?那难道是微臣老眼昏花不堪用,连个小症候都诊治错了?”

齐予沛登时噤声,这孙院正年纪虽大脾气不小,最恨不遵医嘱的病人,偏医术精湛通神几可夺造化乱阴阳,太医院院正的位置稳稳当当的历经两朝坐了三十年,不加害一人,不妄言一句,宫中上下皆极为敬重,当日洛氏怀着齐予沛九死一生,若不是这位孙院正,齐予沛只怕序齿都不必,就直接进皇陵了,因此凭着这段因缘,也不能直撅撅的把个老人家给顶回去,只得冲齐谨苦了苦脸,道:“不不,院正说什么,我听什么便是了。”

孙院正这才勉强满意:“皇上方才说得很是,殿下身质并不强健,冬日燥而寒,更该修养生息调理气血才是。”
齐予沛只得从了,谁知刚回到东宫,便有主簿呈上清平侯的求见书笺,展开一看,却是一笔真率奇崛的行偏草,并非朝堂常见的馆阁体,不禁暗忖这清平侯果然不通事务一意清高,问道:“穆勉人在何处?”

主簿禀道:“在西配殿暖阁候着。”
齐予沛略一思量,道:“你先去把穆子石叫来,悄悄的,别惊动了穆勉。”

穆子石进来时,笑意盈盈,手里捧着个套着老虎绒布的暖炉。
齐予沛见他脸蛋被冻得红扑扑的粉嫩,身上穿得暖和漂亮,头上还戴着顶新的小帽子,边上镶着一圈色彩斑斓的皮毛,后面垂着条细溜溜的老虎尾巴,俏皮可爱,看来碧落打理他的起居琐事是异常精致细心,当下吩咐身边小太监名唤何保儿的,道:“碧落伺候子石很不错,赏她三个月的俸银。”

碧落温柔美丽,东宫众人都很喜欢,听太子打赏,何保儿也替她高兴,忙不迭的就出去传话了。
齐予沛把身边宫人都打发干净,冲穆子石招了招手:“过来!”

齐予沛病着撑不住,半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搭着毯子,眼横秋水,下巴尖俏,瞧着倒似一幅画。
穆子石走近前去,无端的觉得太子这样很是孱弱可怜,便将自己的暖炉塞到他的毯子里,忧心忡忡的问道:“殿下,你是不是病了?”

齐予沛嗯的一声,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侧,笑道:“你也上来暖一暖。”
穆子石自那日晚间闲聊后,对他去了几分敬畏,多了些自在的亲密,这会儿也不觉得僭越,当真爬上短榻,却不钻到毯子里,跪坐在齐予沛身边,歪着头仔细端详:“去床上好好睡吧,你脸色发青……殿下,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把在外面冻得冰凉的小手贴上齐予沛的额,齐予沛被激得微微呻吟一声,捉住他的手放到毯子里,轻声道:“别闹,我晕得厉害。”
穆子石静静的坐着,半晌趴下来,贴在齐予沛的胸口,蜷成柔软温暖的一团,齐予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发现窗棂透入的阳光,是冬日里难得的金粉般的鲜亮色泽。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被淡淡的蜜糖胶着,只觉静谧安和,齐予沛几乎以为自己睡着了,耳边却响起穆子石轻而甜美的鼾声……齐予沛惊醒,哭笑不得的拗着脖子一看,见他浓睫低垂,嘴唇稍有些嘟起,已是睡得十分香甜。
心中盘算,穆子石自进东宫书房后,亥时方睡卯时即起,小小年纪日日如此,虽从不抱怨半句,但长此以往,恐伤了身子根基,看来以后得让他午膳后小憩片刻才是。

穆子石一只手搭在齐予沛衣襟上,齐予沛一时兴起,拨拉着他细细的手指头玩儿,一根一根的叠起来,发现竟是新生的柳条般柔软舒展,便突发奇想,将他两根手指凑一起,就想打个结——却忘了人家小孩的手指里还是有骨头的。
穆子石就算是头猪,此刻也该被折腾醒了。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穆子石眨了眨眼:“殿下,你掰我的手指做什么?”

齐予沛对着他近在咫尺犹显剔透晶莹的眸子,略觉不忍,却不得不硬起心肠问道:“子石,想见见你父亲么?”
 


15、第十三章
 
穆子石呆了呆,答非所问:“我父亲?我见过两次的。”
齐予沛柔声道:“是么?”

“嗯,第一次是前年,我病得快死了他来看我,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当时心里特别明白,每句话都听得很真切,也记得清清楚楚,父亲让我不要害怕,黄泉路上母亲必定在等着我,让我重新去投个好人家,不用再受苦……他还说他一直很想念我,他陪在我身边很久,大概有两个时辰……后来还抱着我哭了。再后来天色已晚,又下很大的雪,他怕赶不回去,这才赶紧离开。所以我想,父亲心里是喜欢我的,对么?”

齐予沛微微蹙眉,心中冷笑,穆勉看似真情流露,但细细一想,却是凉薄无情到了极致,平日对穆子石漠不关心任由恶仆欺辱也就罢了,眼看他病重濒死,还心心念念着天冷地滑要赶回府邸,连这可能是陪他的最后一夜都懒于应付,实在是令人齿冷。

穆子石说罢,眼睛殷殷的看向齐予沛,似乎在等他肯定自己的疑问,良久却不闻齐予沛搭腔,不由得一阵失望,低着头黯然道:“还有一次是去年,姚大头有几日实在凶狠,还饿我的饭,我就想偷偷逃走,逃回城里去找父亲。”
齐予沛见他有几分泫然欲涕的意思,忙笑道:“来,告诉我,你想了什么好法子逃走?”

穆子石抿了抿嘴,眼神狡黠,道:“我说了你可别赶我走……”
齐予沛心念一动,凑到他耳边,低而清晰的说道:“你杀了穆勉我都不会赶你走。”

这话堪称石破天惊,其中竟有教唆弑父之嫌,其恶毒失德之处,恐怕连山贼囚犯都不如,万一被世人朝臣听了,太子这一辈子都别想坐上那张九五之尊的椅子,穆子石顿时魂都骇飞了,从不曾听过也更不敢想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瞪圆眼睛看着齐予沛,心中栗六,太子难道是有疯病的?

齐予沛唇角轻扬,短促的笑了笑,眼眸似烟笼寒水,却隐约有虎兕脱柙欲出的疯狂恣睢:“怎么,这就吓到了?穆勉待你并不似父,仇过于恩,你想杀他,也没什么不对。”
穆子石又惊又怖,慌忙摇头道:“我没想杀他,我只是……”

齐予沛的眼神里几乎要沁出猩猩血色了:“世间礼法,远敌不过发乎一心。呵呵,有人说我以智害德,我却要说,若这德是存天理灭人欲的德,还不如屠狗之辈快意恩仇活得自在!”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眼皮触到暖融融的一物,却是穆子石的掌心。

穆子石的声音稚气里含着种奇特的默契与懂得:“殿下说的话,子石并不能完全明白,但听得心里痛快……今日之事,我绝不会外传一字,哪怕斧钺加身。”
齐予沛听他说得老气横秋的严肃,连声音都微微发颤,手心更是火热得吓人,显然是语出真心,一腔怨气不由得散去几分,抱着他软软的小身子笑道:“你好好说话就是了,为何捂着我的眼睛?”

穆子石道:“我怕你哭……”
齐予沛静默良久,把他的手扯下来,眼眸已如平常般温润明澈,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当日怎么逃的?”

穆子石嘿嘿一笑,颇有几分得意:“当时天气很冷啦,我后半夜起床,躲在姚大头的屋外,在他门口的石阶上轻轻倒了一盆凉水,待结冰后,又倒一盆……看那里冻得结结实实的,又把灯油泼了上去。”
齐予沛忍俊不禁:“你可真够坏的啊,这一跤摔实了,还不要了那姚大头半条命?”

穆子石拍手笑道:“我还怕他看到地上的古怪,不上这当呢,待天快亮了,就又在门上放了个瓦罐……到了早上,他起床一推门,瓦罐就摔脑袋上,果然顾不得看脚下,只揉着脑袋骂骂咧咧的,还顺手操了把笤帚要冲过来打我,结果一个跟头结结实实,声音都是脆的!”
齐予沛笑不可遏,顺手打了他一记屁股:“后来你就跑了?”

穆子石摇了摇头,有些伤心:“姚大头总说我命不好,刑别人也克自己,这话想必是没错的……院里的下人除了姚大头还有一个姚大娘,平日她总去附近一个小镇子里赌钱,十天半月都不见得回来一次,偏巧那日一大早,也不知怎么的,我刚开了后门要跑,一头就撞到她腿上。”
齐予沛摸了摸他的后背:“然后穆勉就过去看你了?”

穆子石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说道:“姚大头跌断了腿,姚大娘就把我关起来了……过了不知几天,又突然把我放出来,说我父亲跟一群文友在城郊吟诗,顺道过来瞧瞧我,不过他没有下马车,只卷起车帘远远的看着,有个胖胖的坏人,叫穆福,是府里的大管家,过来皮笑肉不笑的跟我说,小少爷,你生而不祥,若不是侯爷一念之仁,你以为还能像如今这样吃穿不愁呼奴唤婢?你安分些还则罢了,若再有下次……侯爷并不缺儿子。”

齐予沛心中一寒,这番话既是鄙夷又是威胁,区区一个管家,若没有穆勉授意,又哪敢轻吐半句?看来穆勉对穆子石,竟是存着杀心的!

穆子石绞着手指,喃喃道:“唉,要是那次姚大头不告状就好啦,父亲也许就会过来抱抱我呢……你说是不是?”
一抬头见齐予沛眸光淡淡的漠然,仿佛透着些怜悯,却只一闪而逝,心中登时莫名的惶恐:“怎么了?我说得不对么?”

齐予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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