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看向甄琼:“这科举的事我可不懂,不过听你的意思却是明白得很,看你平时也喜欢拽文弄墨的,为何不试试也走这仕途?”
甄琼摇头叹气:“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从童生一路考来,最后能进那皇宫殿试的又有几个,况且就算侥幸最后能中了,留下母亲一人我又如何放心?如今我也算是想明白了,还是你说的在理,这哪一个行当都是能赚的银子的,又何苦非要奔着一个胡同去。”
贾蔷点点头,笑道:“你有这志向,将来定是有造化的,说不准,这苏州提到甄家,可就不是只有那织造府的甄家了。”
甄琼也乐了:“你还别说,那府里,如今看着是顶富贵荣华一派峥嵘,实则早已经不复当年了,就我知道的,那里面不知道亏空了多少,自家亏空,又亏着朝廷里面的,两相加在一处,只怕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
贾蔷听罢心中一动,不由又多问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了,一路贾蔷边走边想,第二天一早,就到知府宅邸去见贾政,贾政一听是贾蔷,连忙让人把他叫了进来。
贾蔷正要给贾政行大礼,被贾政扶了起来,贾政仔细打量了贾蔷,叹道:“你看着是清减了不少。”
贾蔷笑道:“二爷爷严重了,我却觉得如今却是轻松了不少。”言罢,贾蔷把账目拿出来给贾政过目,又依次详细的说着如今苏州的各项田地产业,末了,贾蔷提到了甄家。
贾政听到“亏空”两个字,心头一颤,眼前一直迷蒙的黑雾终于开始渐渐散了开来,就在这时,外面门子进来通报:“老爷,外面学政大人的轿子进了城没去府邸,竟停在了门外,说是要见老爷您。”
两方会审贾珠回信
学政?贾政一愣,新任学政进了苏州城没去府邸直接到了知府衙门,这是什么意思?
贾政不及多想,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到内堂换了知府的官袍,而后亲自到门口去迎接,这学政在地方上的地位在知府之上,和巡抚平级,甚至有权利密折弹劾一方总督,贾政此时身为知府,见了学政还要执属员礼呢。
贾蔷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出去的,因而暂时在府内回避,贾政一路小跑到了门口,只见学政的轿子稳稳的正挺在宅邸的正门口,轿夫也都是官家的官差,轿子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剑眉虎目,看上去不似汉人的相貌。
贾政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那人见府邸正门大开,贾政穿着一身知府的官袍走了出来,对轿子轻声说了一句话,接着轿帘掀了开,那人扶着轿内的人走了出来,贾政这才恍悟,原来这轿内之新任江苏学政,正是京城文华殿大学士嵩祝,而那年轻人是他的侍从巴尔布。
贾政曾经在翰林院任职时,顶头上司之一就是这大学士嵩祝,两人也算是同僚一场,因而贾政上前见礼的时候,一向十分严肃的嵩祝十分难得的给了贾政一个微笑。
贾政把嵩祝迎进知府府邸,到了正厅,吩咐丫鬟准备茶水,两人分主次落了座,贾政这才问道:“一路舟车劳顿,原应是下官先去拜访才是。”
嵩祝看了眼贾政说道:“你我二人也算是同僚一场,不必这般拘谨,以‘你、我’称谓就是。”
贾政也没推辞,含笑应了,他知道这嵩祝是满人,于这些上不比某些汉人大儒一般讲究,若推辞过了,反而得不偿失,贾珠如今还在翰林院做事又兼着南书房行走,因此他们父子二人也都算是和这嵩祝关系匪浅,这应酬上的事是免不了的了,如今他算是摸透了,这应酬二字解释起来不过是四个字,投其所好。
嵩祝和贾政闲话了几句,又提到了贾珠,嵩祝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他是个不错的孩子,我看着将来前途未可限量,只是可惜了……”嵩祝说到这里深深的看了眼贾政,把后面的话转成了一丝叹息。
贾政苦笑一下,心中却暗暗紧张了起来,自古父子同朝为官,怕是鲜少有儿子的官位比父亲要高的,本朝更是罕见,因此这嵩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显然是在说,自己如今这官位不上不下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却真是耽误了贾珠的前途,只是,贾政心里面不解的是,他和嵩祝虽同在翰林院,可交情着实是泛泛之交,为何这嵩祝今日却对自己说出这么惹人深思的话来?贾政心里面清楚得很,能做到正一品文华阁大学士的嵩祝,绝不可能对自己这个泛泛之交推心置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在抛出诱饵,想要钓上来什么东西。
贾政心里面想着,口中却说道:“你也说他还是个孩子,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我也只想着,把苏州这一方管理明白,不负圣上的信任就足矣。”
嵩祝听了这话笑道:“这话说得在理,那我就不得不过问一件事,我这轿子刚刚进城,就有一老妇人当街拦轿,口口声声喊着冤枉,说如今的儒学里面有人鱼目混珠诬陷了他孙子。”
贾政一听立时就反应出了徐升,脸色立刻就变了,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看了眼嵩祝,贾政揣测不出他的意思,因而便把这徐升击鼓鸣冤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后又说道:“这件事原该由学政大人主管,只是当时情况大人还在路上,因此只得逾矩了。”说回了公事,贾政便收回了刚刚闲聊时的称谓。
嵩祝点了点头说道:“也不尽然,这件案子便由咱们二人会审吧,既然这原告、被告都已经明了,何不尽快审明,之后我也好安排岁试。”
贾政心里面苦笑了一下,这嵩祝的到来彻底打乱了他原本的节奏,只不过这样也好,由嵩祝出面对付金龄山,只不过,这甄家既然和皇家也有密切的联系,那他还真要查清楚,甄家和嵩祝有没有什么关系,免得自己所做的准备功亏一篑。
贾政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过一会儿审案子自己尽量不说话,在旁推敲着嵩祝的意思,也好做到心里面有底。
待二人坐了堂,嵩祝坐在主位,贾政做了旁位,徐升、金龄山、陈保林三人俱被带到堂上来,三人都看到了大堂的异样,徐升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和惊喜,而金龄山最初的不耐和倨傲也在看到另有一人竟坐了正位后收敛了不少,陈保林哆嗦着,显然有些被吓到了。
贾政把他们三个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再瞥了眼嵩祝,看他此时面沉如水,也在打量着下首的三人,很显然,他放在徐升身上的目光比起另外两人要多许多。
贾政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下面三人,说道:“这位就是新任的学政大人,你们三人都是儒学的生员,合该称呼一声老师。”
徐升率先开了口,自称学生,语气十分激动,另外两人也都醒悟过来,连忙也开口,嵩祝的眉头皱了一下,冷声说道:“陈保林,你控诉徐升孝道有亏,然而今日本官进城之时徐升的祖母当街拦轿哭诉,声称并无此事,你有何话说?”
陈保林此时是最胆战心惊的,他父亲是苏州本地的一个小商户,家里仰仗着金家,他自打帮忙金陵山这件事之后,金家却是许诺了原本的好处,最开始他是十分得意的,可日子久了,就有些后怕了,这徐升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自己当初就应该劝服金大少爷挑一个软柿子捏才是!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陈保林琢磨着,以金家的权势,就算是眼前的阵仗,恐怕也奈何不了金陵山,到时候只怕自己就要成了背黑锅的最佳人选了!
咬了咬牙,陈保林心里头想的是,自己若是背了这个黑锅就彻底和仕途无缘了,不过好处也是很明显的,金家是绝对不会亏了自己这个人情,将来更大的好处有的是!
可是,陈保林此时心里头还有些念想,也许这件事还没坏道这般田地,因而听了嵩祝的话,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诬陷,一脸委屈的说道:“老师明鉴,这证人系徐升的祖母,直系至亲如何能做证人,学生着实冤枉!”
徐升气得脸都涨红了,可是大堂之上他却不敢不问自答,只拿眼睛恨恨的盯着陈保林。
嵩祝冷笑一声,从袖口拿出一件东西,着衙役拿到堂下:“你看看这是什么?”
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衙役手上,只见那是一块白色的绢布,上面赫然是一份联名的保书,徐升的眼圈立刻有些湿润了,这是他的街坊邻居十几户人家的联名,有些人家并不识字,却把手印按了上去,徐升心里面知道,这些街坊们是冒着被甄家和金家报复的危险在为自己作保。
陈保林一看这个,心里面越发心虚了,低下头沉默不语,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想着如何开脱。
嵩祝见他模样心中更是不喜,沉声喝道:“你还有何话说?要本官动刑不曾!来人啊!”
陈保林一听到“动刑”两个字腿肚子都转筋,登时就磕头喊道:“招,我全招了!”
金龄山眼珠子都瞪圆了,偏过头看向陈保林,陈保林一见立刻把自己刚刚心里面想好最坏情况下的说辞,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不外乎说的是自己妒忌徐升的才华,因而才出言诽谤,又害怕自己事后遭到报复,这才拖着金龄山下水。
金龄山原本以为陈保林要把自己给卖出去,心里面正气恼着呢,一听陈保林这话连忙开口说道:“对,对,我一切都不知情,都是他干的!”
贾政瞅着下面热闹的场面,又看了眼嵩祝越来越黑的表情,心里面有了谱,看来,这嵩祝是不想给甄家和金家的面子了。
果然,只见那金龄山和陈保林话音刚落,嵩祝就命人把陈保林压下大牢,而后对金龄山说道:“既然你声称自己名正言顺,这也好办,一个月后举行岁试,如果到时候你交上卷子,你是不是冤枉的,自然就知晓了!”
一堂审下来,陈保林的诬告是坐实了,被剥去了资格,留待之后定罪暂时关押在牢中,徐升系冤枉,恢复了癝生的资格,重新穿回蓝衣,金龄山留待岁试之后再行审问,暂且发放还家,不过为了防止他逃跑,嵩祝派了自己带来的两个侍卫守在了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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