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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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望断(雍正) 作者:寻常巷陌-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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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有奖励吗?”胤祥吞下最后一口。
“再给你买个烧饼。慢慢想,不着急。”
“自小读书,四哥便说过,自古王朝覆灭,无外乎二者,内忧,外患。”
“明亡于内。”
“党派之争,损士族正气,宦官专政,损朝堂正气,上位者……不提也罢。”胤祥沉吟半晌,终是在兄长面前吐出最后半句,“损天下正气。”
“你还漏了一句,最最紧要。”
“嗯?”胤祥不解。
“百姓。”胤禛轻描淡写地露出这么两个字来,朝他轻轻颔首,率先走了,之一句断语随风而来,“你多次随父亲出门,该留意的……也罢,回程时走旱路,好好看看吧。”
胤祥连忙追上,“……话说这故事根本讲的就不是爱情,是明朝灭亡史吧?”
“不,是幻灭。”胤禛想起明,想起清,想起民国,想起无数个古书中的时代,微微的摇了摇头,带着端肃的恍惚,轻轻叹了一声,“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罢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87、斑衣

看了一场戏,胤祥说是长大了些,可终究是淘气翻天的性子,不断拉着孔尚任几人踅摸有趣的玩意儿,还偷偷摸摸不让胤禛看,也不知在倒腾什么。
因脾性投缘,这些日子孔尚任便常带着他的酒葫芦和草蚱蜢来寻袁氏兄弟游玩,因他们本就打着长见识的心思,各色的戏种、宴席、文会、比斗便都没落下,今日那草蚱蜢又眨着黑豆眼睛拽人去看新编拍的《牡丹亭》。
虽本朝不好这个,但江南之地,倒避忌不多,胤禛在京里听惯了弋阳腔,到这儿来换换耳朵,倒也不差,况且那旦角生角面容迤逦多姿,提袖结眉都别有一番风韵,唱的又真是好,真真婉转多情绕梁三日。
“满弟你觉着……”
转头随口闲谈,才惊觉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胤祥位子上早已空空如也!心里突的一跳,面上却不敢动颜色,唯用力按在几上的之间微微沁出汗来,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立着的戴铎,见他神色平和的点头,才放下心,知道无事,只暗骂胤祥,就会让人操心,这不过演了小半场就坐不下去不知道蹿到哪玩去了。
到了中间歇场,胤禛连忙把暗地里的人撒出去找他们小主子,转眼瞥见孔季重老神在在的模样,猜他俩可能又捣鼓神马玩意儿,便一股火气,脑子里老是一只小狐狸一只老狐狸勾肩搭背的图样,自己想了半天却又笑了出来。
下半场开始,生旦已经换了人。
之前的旦角柔婉多情,现下这个……别有一番风味。
“幽谷寒涯,你为俺催花连夜发。俺全然未嫁,你个中知察,拘惜的好人家。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读书窗,淅喇喇。良夜省陪茶,清风明月知无价——”
身材纤长高挑,唱功比前头差得远,但举手投足别有一股英气勃勃,樱桃口开,流云袖甩,连情话都说的这般飒爽。
台上之人,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本就血脉相依,两世之中,他更是他骨中之骨,肉中之肉。
化做了灰,他也认得的。
可此刻……看着粉面、红唇、娥眉、凤眼、云鬓的“杜丽娘”,胤禛却觉得,心脏突然,跳了一跳。
只此一瞬,不可深究。
一曲终了,大团圆后演员尽皆返了后台卸妆,惟生旦下场谢客。
一团锦绣的生角自被熟人拉住团团作揖,也有几个来拽小旦,却被笑着推开了。
往角落里瞧一瞧,四王爷正大刀金马靠在椅背上,一手扣在茶杯盖上,不启不饮,面无表情,只双目沉沉瞪着他。
“杜丽娘”站了一下,又故意掩嘴轻笑,一甩流云袖,众目睽睽之下小碎步飘了过来,立在胤禛身畔,兰花手抻住他袖口,娇嗔着摇了一摇……胤禛脸色更黑了些,扥手将他甩开了,旁边一片对他不解风情的惋惜之声。
小旦抿了抿嘴,粉面上的酒窝晃得四周书生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故意做出娇羞状,腰肢一扭,反身坐在胤禛腿上,素手轻抚过桌案,将茶盏收在掌心里,艳唇请启吹了吹浮沫,凑到他嘴边,“大爷,请用茶……”
胤禛听着那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的调子,一股脂粉气扑鼻而来,浓眉大眼偏着眼线彩妆,不自觉地狠狠抖了抖,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在皮肤上跳来跳去,扭曲的脸色直如锅底一般,浑身僵硬的身上揽在他腰上,在旁人调笑的眼神中一把把人拽了下来,凑在耳朵上格外平静的说了句什么,那“杜家姑娘”立刻生硬了下来,收了媚色娇肢,飞快奔后台而去。
……
胤禛与孔尚任在前头侃侃而谈,胤祥扇坠子一样荡在后面。
垂着脑袋没精打采,不时抬眼瞅瞅前头人,像被主人训斥了的小狗儿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路边的石头。
完蛋,四哥真的生气了。
与孔尚任分了道,胤禛却没有回住处,反而在城里散起步来,逛逛街,看看摊,给小孩子们买几件不常见的玩意儿,跟小贩们聊几句家常,有几个孩子啊,日子过得怎么样啊,就是不看胤祥。
小狗儿脑袋耷拉的更低了些。
一直逛到太阳西斜,胤禛才停了步子,扭头看看后头的“扇坠子”,轻轻招招手,有气无力快贴到地上的小狗儿立刻吐着舌头蹿过来往他肩上拱。
伸手打掉那爪子。转头阴测测道:“十三爷好本事啊……”
“四哥……”胤祥可怜兮兮地看着哥哥,心里却稍微松了松,他熟悉胤禛脾气,刚才那样平静至极的说明真是气到了极点,眼下只要肯理他,语气多狠那都是不要紧的。
“我可没福气领教这个,看不出来啊,小爷你还能当个戏子伶人啊!”
“说话呀,刚才不是演挺好吗?那小模样身段招惹了多少人啊?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能耐啊!”胤禛就那么看着他,却像能把人烧出两个洞来,半晌,才咬着牙根斥了一句,转头又走。
“四哥!”胤祥在后面跺跺脚,咬着唇又赶紧跟上去,“我知道错了,这不是好玩么……”
胤禛转过来看他一眼,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四哥你信我一次……”
这一路上便听胤祥皱着脸可怜巴巴的悔过认错,走了老长一路胤禛脸色才渐渐和换下来。
他在天上见的多了,对这一行当的鄙弃之心比当世之人已是大大的不如,但到底总有那么些轻视,弟弟真是好奇那么玩玩他也就当笑话看了,指不定还跟他调笑两句,但他下场那做派便是大大不该,自低身份装神弄鬼,好好个男儿汉作那么一副娘们样子,油头粉面,实在不该。况且再见周围那些破落户瞅着自家宝贝弟弟的眼色,真当他是侍人伶童不行?!想到那些赤裸裸的眼神他心里就没来由一阵一阵的蹿火!
“……四哥,我饿了……”
渐渐消了气,再听少年仍小心翼翼的声音,看看天色,才发现过了时辰,想他今天折腾了一天,可别饿得狠了,这就又心疼起来,看前头饭馆样子不差,连忙带人进去了。
一打眼,看见里头坐着的人,不由相视一笑。


88、醉酒

“孔先生咱们还真是巧……”
谁知孔尚任看了他们两眼,并不接话,又转过头去喝酒,墙上有新鲜的字画,笔墨彩绘像是刚用过的摆在一边,显是他的手笔,而他面前,已经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摞酒瓶了,也不知喝了多久。
胤禛皱了皱眉,不待他说什么,胤祥这刚好了伤疤的就已经窜了过去,指挥小二收了半尽的残羹,擦抹桌子重新布菜,拉着胤禛与孔季重成犄角之势坐了。
“孔先生饱读之人,还不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吗?”胤祥话是这么说,手里却主动帮人斟上酒,笑盈盈地眨着眼,用一副引诱的口气劝:“或者是有什么烦心事?”
孔尚任不开口,只一杯一杯喝下去。
“素当先生洒脱出尘,不想还是为情爱所累。”
听他这么说,胤祥抬头看了他一眼,胤禛没有解释,他便自己细细去想,许正是今日《牡丹亭》惹出的犯愁。
“莫不是京里哪家妈妈的女儿还是班台老板舍不得的名伶?”
这年头大家闺秀也不可能当真跟他私定终身后花园去。
“啪!”
却不想话音未落细瓷杯子已炸碎在他脚下,孔尚任两眼通红死盯着他,“莫要辱没旁人。”
胤祥被他这素来的老好人一吓还正愣着,旁边胤禛已经刷的站起来,面色冷然攒着眉毛与他对视。
胤祥看这样子,自觉失口,同时为四哥对自己的维护好笑又心热,连忙赔礼,两厢按下,亲自布了酒菜。
还想再问,被胤禛扯了扯,又住了口,任由孔尚任自斟自饮。
两人陪他喝了一会儿,便想告辞,找他家人来接就是,那醉酒的却突然开了口。
“怠慢了两位,是老儿的不是,原不过是自己做下的孽,又在装什么自苦……”
胤禛二人这几日与他厮混一处,颇为相得,现下看他苦闷难纾,便又坐好,“老兄若愿一吐为快,我兄弟倒能做个听众,保证法不传六耳就是了。”
“我原有个朋友,自年轻时便意气相投,那时我四下游学,人看我衍圣公后裔,便敬上三分,他也是世代显宦,连得府道之首,我俩当时都年轻气盛,从不服人,对上了便见天拼文斗笔,后来反倒感情日厚、互相钦慕,便引为知己,觉得天地间再没有更亲的人了,结了……结了契兄弟。”
胤祥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胤禛脸色倒是如常,“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虽然特别,倒也寻常。”
“是呢……那是少年,自不觉得有什么,后来相交日久,他入职京师,我也辗转官场,十分契合……”
“大善。”胤祥拊掌,“兄弟俩倒都是人杰,莫不是他叛了你?”
“……他自然不会。”
“……”胤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袁兄许是已猜到了,”孔尚任看他一眼,偏了偏头,“自然是我放手了。”
“为什么?!”
“莫问了……”胤禛音色沉了下去,自己动手斟了一杯酒,轻轻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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