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如梦 上.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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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如梦 上.下部-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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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见安笙迟迟没有回家,心急之下和师兄出去寻找,结果依旧踪影全无,却在巷口找到了那盏胡语专门做给安笙的河灯,已经被踩得稀烂,而人不知去向,胡言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又是担心又是焦急,不知道小徒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人影?
胡言和胡语两师兄弟急得整夜没睡,把碎叶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口都找了个底朝天,后来听说,有人见到两个小孩往碎叶河下游的方向走去,也不管对方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小徒弟,病急乱投医,先跟着一路找来再说。
哪里知道居然真的是安笙这个小家伙!
胡言心里大石立刻落地,随之涌上的就是熊熊怒火,整整两夜的提心吊胆,气得他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抓住安笙先打一顿屁股再说!
「还一个人偷跑不?还整夜不回家不?」
啪帕的巴掌声清脆无比,落在安笙屁股上就没那么舒服了。他平时鲜少挨打,胡言都是宠着他、惯着他,连弹一下指头都罕有,如今竟然真的打了下来,直疼得安笙在胡言膝盖上扭来动去,又哭又闹的挣扎。
「呜哇~~我错了我错了!安笙知错了!师父别打了!」
胡言本来一肚子火气,下手又重又快,可是听安笙哭得凄惨,迭声的认错,也忍不住心软,重重打了两巴掌就不由得放轻了力道,接下来的几下根本是在拍灰尘,可安笙只觉得屁股好生疼痛,以为师父还在生气,依旧大哭不止,连胡言把他搂了起来细语安慰,都还在不停的抽泣。
「师父好坏~~打我……呜呜呜~~打我……」
安笙一张精致秀气的小脸满是眼泪鼻涕,花得不成样子。他抽噎着,拉起师父的衣袖就擦了擦鼻子,然后张开喉咙继续哀嚎。
胡语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走到一旁哥舒翰面前。
这场闹剧看得其它人忍俊不禁,都捂着嘴偷笑。哥舒翰见胡语走了过来,礼貌的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多谢。」胡语也颔首回礼,道:「谢谢你派人送信。」
哥舒翰只是淡淡一笑,看了看那对闹腾的师徒,又把目光投向另外一边。
◇◆◇
任青沈默的站着,面前,是一位约莫二十来岁的读书人,衣着普通而整洁,举手投足间流露出良好的教养风度,白净的面孔温文尔雅,可是此刻却满眼的血丝,一脸的焦急与担忧,还有隐隐的恐惧,牢牢盯着眼前的八岁小孩,嘴唇蠕动着,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睁大了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急得不停喘气,忽然高高扬起了右手。
见他要打任青的举动,周围跟随的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阻止,却见他高举的手不停颤抖,终于无力的放下,旋即猛地跪在地上,抱住任青大哭起来。
任青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自己痛哭,也不吭声,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半垂着眼,瞧不出什么神色。
安笙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顿时收住了哭声,一边摸着自己仍然疼痛的小屁股,一边扭头看去。
那书生抱着任青哭了一阵,小声的说了一些什么,只见任青低下头去,半晌才轻轻的点点头,书生顿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由焦虑变成了宽慰,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哥舒翰的方向。
随行的那几人则立刻守卫般护在任青的四周。
安笙疑惑的看着这一幕,不解的皱起了那双好看的眉。
奇怪,任青不是说是有坏人在抓他吗?那为什么既然抓到了他,不但不高兴,还非常担心和忧虑的模样?那份焦急,与师父不是一模一样吗?
哪里是坏人?分明就像是亲人啊!
见安笙正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任青于是朝他走来。
「看来我们是去不了长安了……」他拉住安笙的手,低声道,语气里满是失望,「等一下肯定会被带回碎叶城,安笙,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吧?」
任青牢牢的盯着安笙的双眼,等着他的回答。
安笙愣了愣,「我当然会跟你一起回去呀!」他说完,回头看向胡言,「师父,你是和那些人一起来的吗?」
胡言沈默了一下,才点点头,「是啊,他们就是你师叔的邻居呢!」
「哦……」
安笙没有察觉师父的神色有什么异样,听说任青居然是自己的邻居,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欢喜。
这时,哥舒翰、胡语还有那位读书人都缓步走了过来。
「干脆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午时过了再一起启程去碎叶城吧,相信日落之前就能到达了。」哥舒翰笑道。
本来荒凉的地方,因为忽然多出来的这队商旅,竟一下子显得热闹起来。
这里本是采玉河,玉工们心心向往,甚至朝圣一样憧憬的地方。
面对采玉河,胡言与胡语师兄弟如同安笙一般,都虔诚的跪在了河边,祷告天地,祈求着,希望上苍能再赐下一份天地灵气的荟萃,能完成心中所愿,能偿心中所想。
哥舒翰行南走北多年,再加上仗义豪爽,交游广阔,自然知道玉工们跪拜天地神祇的习俗,早就见怪不怪。而哥舒碧虽然早有耳闻,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站在一旁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胡言和胡语师兄弟焚香祷告。
至于任青,早就吃过一次小小的苦头,便乖乖的闭上了嘴沈默不语,但一直看着前方的安笙,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走到他身边,好奇的探头看他在做什么。
安笙蹲在河边,雪白的手掌正在浅浅的清澈河水中来回拨动,带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手指修长,在水波之中更显秀美了。
任青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玉工是多么辛苦的活计呀!瞧他师父、师叔的手,满是老茧,甚至连指甲都碎裂了。而安笙跟着师父学艺雕琢玉石,难道这双漂亮的手,也会变成那般模样不成?
任青甩甩头,想要抛开脑中荒诞的想法,然后低头看向对方。
安笙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向他,脸上是毫无防备的笑容。任青也笑了,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一旁,人声鼎沸,商队已经休息完毕,准备启程去碎叶城了。
那书生名叫薛钰,经过先前的失态之后,如今已经彻底恢复了温文尔雅的仪态,过来礼貌的冲安笙与胡言等人一笑,就把任青抱上了骆驼,想要离开。不料任青却忽然扭过头来,对着安笙伸出了手。
「安笙,过来。」他大声的道:「和我一起。」
其它人闻言都不禁愣了一愣,薛钰更是吃惊不小。
自己的这个甥儿性子偏激,再加上家逢遽变,更是谁都不信,连自己身为他的亲舅舅,都亲近不得,更遑论他主动对人示好?
薛钰不由得讶异的看向那个小小的波斯人。
安笙哪里知道薛钰的心思,听见任青叫他,想也不想就过来,想要爬上骆驼。
薛钰连忙搭了一把手,把他也抱了上去,然后牵着骆驼缓缓往前走去。
「哎哟!」安笙刚刚坐好,不小心碰到了之前被师父打屁股的地方,顿时咧了咧嘴,轻声唤痛。
「还疼吗?」任青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关心的问:「你师父对你真凶。」
「他对我很好的!也是因为担心我嘛,其实师父也没打几下,不怎么疼的。」安笙连忙分辩,回头看了看胡言和胡语。
他们也都早就骑上了骆驼,随着商队往碎叶城的方向行去。
◇◆◇
这一场小小的逃亡,随着任青和安笙被分别丢进自己房间里面壁思过作为惩罚,而宣告结束。
「以后再也不准偷偷跑出去整晚不回来,再有下次,我就写信告诉你阿娘!」胡言威胁道。
这招对安笙果然奏效,他顿时乖巧许多,顽皮的性子收敛不少,只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不时看向后院墙头。
隔壁就是任青的住所,安笙担心任青会不会像自己一样挨罚,心里不安得很,可是又被师父禁足,着急得不得了,只好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之后,师父、师叔都各自回房,他才小心翼翼的溜出房门,搬过梯子搭在墙上,翻到隔壁院子里。
邻家的院子远比自家的大,中间房内还亮着灯,前院人声隐隐传来。
安笙踮起脚尖往亮灯的房间窗户里面看去。
房内布置简单而整洁,任青正背对着安笙坐在床上,双肩微微耸动,隐隐有细不可闻的呜咽声传来。
安笙讶异,伸手推门。门没关,他便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任青?」他关心的伸手推了推对方,任青没有响应,他奇怪的把头伸了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哭了?」
任青俊秀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正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手里还紧紧捏着一样东西。
「你舅舅打你了?」见任青哭得很伤心,安笙也慌了神,一面关心的问,一面扯过衣袖给对方擦眼泪。
任青任由安笙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擦去,哽咽着缓缓道:「他没有打我……」
「那你为什么哭呢?」
「我娘亲……」任青眼泪又掉了下来,然后把手指张开,露出他紧握在手里的东西,「这是我娘亲的遗物……」
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佩,雕成圆环形状,却已经碎成了好几块,大小不一,静静的躺在任青手掌之中,仿佛在无声的述说着它的主人是如何的命运多舛。
听见是任青母亲的遗物,安笙也沈默了,半晌,小心翼翼的伸指碰了碰那碎玉,惋惜道:「碎成这样,就算用鱼肚胶来黏也不成了……」
任青闻言,更加伤心,「可是母亲的东西,我只有这一样,还是别人千辛万苦才从长安带来的……」
原来哥舒翰和薛钰早就认识,任青家里遽变,父母都被陷害入狱,薛钰带着任青好不容易逃走,只想在这边陲小镇隐姓埋名,保得甥儿平安,不料哥舒翰此次前来,竟特地从长安带来了任青母亲唯一的遗物,破碎了的羊脂白玉佩。
薛钰担心自己这个个性偏激的甥儿见了母亲遗物又想不顾一切去报仇,不料任青见了,脸上竟然没有丝毫表情,默默的收起玉佩就乖巧的回房。薛钰虽然知道孩子行为有点不妥,但是和哥舒翰还有要事商谈,一时之间也顾不上去安慰任青了。
可任青终究只是孩子,个性虽然要强,但是睹物思人,想到母亲生前的慈祥和蔼,对自己的百般疼爱,便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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