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洺来到小郡的时候,学子们还在闹事,官员们一边镇压一边准备奉王下榻和饮食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本来都算好了,只是迎驾的时候,竟然有一张纸被风吹到奉王的脚边。
奉洺见那纸上字迹清晰,竟有几分铿锵之气,而且远远看来,字体有那么几分像赵戮。
奉洺知道自己是傻了,从哪看出来的像逐鹿侯的字迹,他捡起来看了看,哪都不像,只是他太想赵戮了,他嘴里说的决绝,可是心里放不下。
那张纸上面写满大骂奉国官吏贪赃枉法的话,甚至还捎上了奉洺一起骂。
跪迎的官员们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奉洺这个时候却笑了句,“好文采。”
于是吕世臣开始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别说一两银子,整个郡里的官吏,排着队送他车马费上京。
吕世臣上京参加了殿试,奉洺又褒奖了他的才识,从那时候起,大家都知道了,奉王对逐鹿侯的兴趣已经淡了,现在的红人是个叫吕世臣的书呆子。
不过这个书呆子名气有点大,三个月之内连升几级
,一下变成了奉国的宰相。
吕世臣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忠心,仁义,嫉恶如仇,初入官场的年轻宰相还不知道朝廷的肮脏,私底下很多人传闻吕世臣爬上了龙床,甚至逐鹿侯也听到了这个传闻,单单吕世臣不知道。
有一次奉王在花园逗鸟,吕相有事起奏,奉王就顺手问他,“绿肚皮的好看,还是红肚皮的好看?”
吕世臣直言不讳的道:“臣只知道河堤怎么修,洪水怎么防,灾民怎么救,如果大王想观赏鸟雀,恕臣愚钝,不能为大王分忧。”
在场众人都愣住了,这种口气跟一个铁手腕的君王说话,简直是不要命了,但奉洺听了,只是笑道:“孤王的过失,世臣的话如醍醐灌顶。”
如此大家就更确定了,这个吕世臣是不可一世的角色。
赵戮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心中有些憋闷,但不知道为什么。
瑞雪笑道:“主子最近心情不好?”
赵戮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瑞雪道:“那便进宫去瞧瞧大王,为了赌气不去,憋坏了主子可怎么办?”
赵戮皱眉道:“这和奉王有什么关系。”
“主子您别不承认,瑞雪可是跟着您五年的。”瑞雪道:“您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安稳,大王出巡您一天问三次什么时候回来,大王召见吕相,您肯定就皱眉。”
赵戮心里一突,这些全都被瑞雪说中了,但他觉得这并不是因为奉王的关系,或者确实是因为奉王的关系,因为吕相是个人才,他不想让吕相和奉洺走得太近,不想让奉洺变成一个明君,他身在奉国的目的,不就是让奉洺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么。
如今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他好不容易让奉洺变得这样颓败,怎么能允许吕世臣的出现。
吕世臣当宰相才半个月,勒令治河,减免赋税,广开科考,建议学子不由州郡推举,自行考试录取,再依次往上考试筛选,很大程度避免了官吏贪赃。
他几乎就成了奉洺的恩人,奉洺心里却是也把他当做太傅一般看待的。
赵戮心里越想越烦躁,一想到因为奉洺,他就再难以坐着,起身备马,准备进宫去了。
逐鹿侯进宫不需要递牌子,不需要下马,不需要摘刀,这都是老规矩了,自从皇宫里上上下下知道赵戮这个名字
,这几条不成文的规矩就一直存在着,就算奉洺已经和他划清界限,还是没有明着削掉他这些权利。
赵戮在玉阶前下了马,还没走到大殿门前,就看到有内侍垂手站着,内侍给赵戮请安,道:“侯爷来得不巧,大王吩咐,和吕相议事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赵戮冷哼了一声,道:“我也不行?”
他这一辈子进奉洺的寝宫,就算躺奉王的龙床,都没人敢让他通报。
“这……”
内侍有些吞吞吐吐,赵戮又是将帅出身,自有一种威严,更是不敢说,最后一咬牙,道:“大王……大王说,就算逐鹿侯来了,也不见。”
“好、好……”
赵戮听到这句话,算是明白了,原来奉洺还特意指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去谢恩,说句荣幸。
逐鹿侯连说两句好之后,立马转身走人了。
之后赵戮冷静下来,又来过两次,竟然都被挡在门外,人常说事不过三,三次下来已经挑战了赵戮的底线,好在这个时候吕世臣从殿内出来了。
他看到赵戮愣了一下,其实吕世臣对逐鹿侯早有耳闻,他还是白丁的时候,非常敬重这个铁血将军。
赵戮是军营里一个小兵,能爬到如此地位,很多人都觉得他是靠当奉洺的男宠得来的,但是如果没有战功,赵戮手下的将士早反了。
吕世臣听过不少关于赵戮的故事,他生性洁身自好,自然也不明白多少床笫之间的事情,还道赵戮和奉王只是自己和奉王这样的君臣之交。
赵戮虽然是侯爷,但是和吕世臣品级一样,两人见面只需要行拱手礼就可以。
赵戮语气有些冷淡,“不知吕相进宫所为何事?赵某三次来,三次都被挡在门外。”
吕世臣一听,还以为赵戮有什么军机大事要禀报,歉意的道:“不不,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大王忽然对弈棋有些着迷,让吕某来对弈几盘。”
赵戮一听,几乎气的眼前发黑,但吕世臣完全没自觉,还诚恳的道了好几次歉,怕耽误了逐鹿侯的军机要务,就走了。
赵戮一脸寒意的走进大殿,奉洺正在暖阁批折子,赵戮推门进去,奉洺闻声抬起头来。
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赵戮一肚子的火气,竟然被奉洺复杂的眼神浇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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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奉洺却立马换上了一副冷漠疏离的表情,道:“给侯爷看座。”
内侍应了,搬来一把椅子给逐鹿侯坐,然后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赵戮并没有坐,观顾了一圈暖阁,开口道:“垂帘后的琴呢?”
“琴……”
奉洺似乎想了一下,才想起了赵戮所说的琴是什么,然后继续低头看着折子,不做一回事的道:“玩物丧志,孤觉得吕相说的对,就把琴叫人拿去扔了。”
“扔了?”
赵戮眯了一下眼,奉洺擅长音律,那是他登基那年生辰,自己为他选的寿辰礼物。
奉洺抬起头,道:“不对,好像没扔,是个好琴扔了可惜,赏给吕相了。”
、第三十五章 谋略
赵戮盯着奉洺一直没说话,奉洺刚开始还可以与他对视,只是后来越发的不忍,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人,真怕再看时间长一点,又会屈服了。
赵戮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奉洺却出声了,他轻唤了一声,“逐鹿侯留步。”
“不知道大王还有什么事吩咐微臣。”
赵戮也不回身;就那么说话。
奉洺这才抬眼去看他的背影,终究叹了口气,道:“孤王打算亲自去洺水走走,或许要一个月。”
“洺水…………”
赵戮禁不住叨念了一句;似乎听到这个地名有些出神,这是他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能奉洺不知道,他当年在洺水,就见到过赵戮,那时候赵戮还小,还有家人,还有亲人。
奉洺道:“今日有大臣奏本,洺水连年决堤,难民成灾,孤打算亲自去一趟,京城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打理了。”
赵戮顿了一下;才点头道:“微臣尽力。”
说罢就抬步走了出去。
瑞雪在殿门口候着;还以为侯爷见了大王就该和好了;哪知道赵戮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其实俩人吵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尤其是赵戮刚刚入官场那些年,那时候他还不是逐鹿侯,行事作风也颇为冷硬;说话直来直去,也就是奉王护着他,不然早被排挤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当年的赵戮年轻气盛,奉王刚刚登基,都是硬手腕的人,如果不是奉王真心对待赵戮,这两个带着刺的人,又怎么能维持到今天。
瑞雪也会看脸色的人,看到侯爷的心情不好,心里大概明白了一点,或许这次奉王是铁了心不想再低头了。
赵戮回了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午膳和晚膳都没吃,下人也不敢擅自走近主卧。
瑞雪在外面踟蹰了好几次,最后也没敲门,不过刚要走,就听见赵戮的声音叫她。
瑞雪推门进去,屋里没掌灯,瑞雪把灯点起来,赵戮一直靠着窗子上身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戮道:“桌上的信你去帮我送了。”
瑞雪应了一声,拿起手上的信笺,赵戮又道:“快去快回,记住了,这封信不是你能看的。”
“属下明白。”
瑞雪应了就
急匆匆的出了主卧,她换了衣服,乔装打扮了一下才出府去,瑞雪一直都是负责接头的人,一来是逐鹿侯的贴身侍女,二来奉王宠爱她,自然没人敢去怀疑她。
她出了府,绕到后面,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衣衫,把信小心翼翼的取出来。
瑞雪知道这封信是主子烦心一整天写出来的,她本不该看,但是还是把信抽了出来,一看之下,惊得几乎把轻飘飘的纸扔了。
瑞雪盯着那蝇头小字,差一点就要落泪,她捂住嘴,最终主子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信上确实是赵戮的笔迹无疑,只有四个字。
——御驾洺水
薛国和奉国交界的地方有一条河,自西而东正好划开了两个国家。
奉国地处偏南,连年阴雨,洺水几乎年年发难。
这样难以治理的地方,却有很多官员争着抢着赴任,原因其实很简单。朝廷每年都会拨款治河,当地官员每年都可以贪污一把,至于难民的死活,总之是天灾,再所难免。
薛钧良接到赵戮送来的密信,这果然是天时地利人和。洺水是边界,御驾治河虽然是好事,但是也是件危险的事,尤其这件事让薛钧良知道以后。
薛钧良把信笺拿到蜡烛上,让他慢慢烧尽,笑道:“孤安排戮这步棋,果然是对的,等这件事办完,就把他招回来罢。”
姜谕替薛钧良打开窗子,把烧纸的味道放出去,之后道:“老奴有一件事不明白,赵戮在奉国如日中天,为何要把他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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