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改很容易在一堆野鸡中找到了抖得最癫狂的那只,那小子五官憋屈地挤成一团,要有多苦逼就有多苦逼。
霍改看着那倒霉娃,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本来他盘算着抓着这事儿将时间拖过去,等到丁鹏胜利回归,顺便也能灭个口什么的。但事到临头却下不了手了,毕竟这人只是颗被自己诱导着误入棋盘的棋子,如今自己若是真把这人指出来,再强迫他当一回棋子,还是弃子,未免太过不是东西。
霍改收回视线,算了,哪怕拖不过时间也罢了。霍改侧首看向陈柏舟,红唇轻启,正要应付过去,却听得“啪”的一声。
霍改循声而望,却见那倒霉棋子迫不及待地自投罗网了,整个人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哆嗦得不成模样,磕头不停。
“老……老爷,是小的。小的也是看着万公子……”
陈柏舟一抬手,自有人上前将他的嘴捂了,再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言。
陈柏舟已然认定了这属于一起“上有所好,下必逢迎”的事件,哪里还敢让这下人多说,落实是自己心思不纯在前。
“割了这奴才的舌头,再赏他三十鞭卖出府去。我侍郎府可容不下这等胆大妄为的奴才。”陈柏舟轻描淡写地下了判决,随后对着霍改温润一笑:“对于这样的处理,万公子你可还算满意?”
霍改半垂下眼:若是常谷风遇到这种情况会如何?恐怕会再添上二三十鞭吧。反正不会是要求放人一码。作为一个被人哄入浴池受辱而怒的书生,若是为这等奴才求情岂不是自打耳光?而自己,只需要扮好常谷风的影子即可,不是么?
霍改抬起眼来,一字一顿:“甚得我心。”
“我想在这儿看着这奴才受罚完毕,陈大人你不介意吧?”霍改斜眸,唇角噙笑。他霍改本就是个内心扭曲的变态,干的是虐身虐心的事,当的是没心没肺的人,何苦装个圣母受来恶心人。
陈柏舟点点头,自有人抬了凳子,摆了茶点,方便这两位主子悠哉看戏。有有人将那下仆按在不远处的院中空地上,还特地调了调方向,好让这边看个清楚。
霍改坐在椅子上,看着陈柏舟姿态优雅地端起茶,浅嘬了一口,轻轻放下。然后看着那个被绑身堵嘴,抽得皮开肉绽的下仆,眼底一片云淡风轻。
霍改恍然间想起了《贱受万仞仑》里陈柏舟将人轻描淡写交给常谷风出气的场景。万仞仑跪在地上,“砰砰砰”地磕着头,声嘶力竭地哭求陈柏舟不要将他转手。然而陈柏舟只是招招手,让人将万仞仑拖去了常谷风的院子,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霍改满眼映着那飞溅的鲜血,心下冰凉。对于陈柏舟而言,人命到底算什么?凡跪在他脚下的,便理所当然由他生杀不成?
霍改终是忍不住涩声试探道:“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盖因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大人一介端方君子,不必勉强自己来陪我看这等血腥。”
陈柏舟轻笑一声道:“不过蝼蚁而已,哪里值得我忍或是不忍。”
霍改垂眼看着那桌上的茶盏,眸色深沉。陈柏舟这人既非残忍也非冷酷,对这家伙而言,下人连让他动情绪的资格都没有,何谈品性。
高高在上的君子啊,当初孔子在齐景公和鲁定公在夹谷会晤之时,以“匹夫小人以凋笑蛊惑诸侯,罪当诛!”为由,腰斩掉那些表演的小丑侏儒,是不是也这般理所当然呢?
“万公子,你既是信奉君子远庖厨,又为何要留下来看呢?”陈柏舟温言问道。
“当然是为了解恨啊,我可算不得仁义君子,不过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罢了。”霍改笑得轻松。
要是不留下来,怎么能将时间顺理成章地拖过去?况且,自己做的孽,总是要看个清楚才好,免得回头一不小心又拿自个儿当正义主角了。反派总是要有点反派的自觉不是?
一炷香之后,那仆人像只死狗一样被拖下去了,而丁鹏也已将东西暗下递给了霍改,乖乖立在他身后充门面。
前戏结束,正剧开场,霍改南子抬起翦翦双眸,流光的眼眸淡淡扫了一眼陈柏舟,红唇轻抿,启唇:“陈大人,您之前问我结交于你,所图为何。现在,是我给你个交代的时候了。”
陈柏舟身形微僵,他当时若非精。虫上脑是绝对不会问出这么直白的话的。毕竟一旦说开,这个少年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就彻底毁了,而他,恐怕也很难再将这位少年和记忆中的谷风完美重合。毕竟将这等攀附权贵的人比作谷风,于谷风而言,实在是太过折辱。
霍改拂袖起身,秀美的下巴微微扬起,言语中尽是凛冽傲气:“我能图你什么呢?图你能在仕途上照拂于我?”
霍改自怀中取出一张纸笺,拍到陈柏舟眼前。纸笺上墨迹尚润,这是他之前在书房时现写的。
陈柏舟拾起纸笺,娟秀的字迹,书写着惊世的词句——“海客谈瀛洲……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陈柏舟看着霍改剽来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被诗仙的才华震在当场,久久不能语。
耳边传来霍改轻蔑的笑声:“以我之才,需要你照拂么?”
霍改看着陈柏舟那微怔的神态,笑得越加不羁,媚目中尽是冷峭的华彩:“我还能图你什么呢?图你能在坤州商市上照拂于我?”
霍改自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物事,拍到陈柏舟眼前。是个银制镂空雕花小球,赫然正是东方未明送与霍改的那个熏球。霍改事后特地去问过,这物事价值千金,非等闲人家用得起的。而他要丁鹏特地赶去取来的,正是这一物。
陈柏舟混迹官场多年,何等宝物不曾见过,但当他看到这个熏球之时,仍是露出了几许赞叹之色。
霍改捏起熏球,随手抛起、接住,嘲弄道:“以我之财,需要你照拂么?”
霍改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柏舟你别太把你自个儿当回事儿,你那点能量,在小爷眼里,那就是个渣。
若是示弱只能被踩在脚下,那么就示之以强,哪怕是装出来的强。挺直脊梁,俯视众生,他霍改就是装B,也能装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陈大人,你知道么,我万仞仑走的是明算之路。”霍改凑到陈柏舟耳边,含笑而言。
陈柏舟尚未从之前的震撼中醒来,又是一惊。
“很奇怪是吧,明明文采超卓却偏要舍本逐末,走那无人问津的偏途。”霍改弹弹手指,傲然到:“因为我万仞仑的诗只为我自己而作,只为我知音而诵。”
霍改收起诗和熏球,敛去了一身的桀骜狂气,叹息一声,凝视着陈柏舟,那一双水光洌滟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孤寂和失望:“陈大人,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斗茶会上共赋的那首诗么?你都不知道,那时,我有多么欢喜。我本以为我终于找到了我的钟子期,只笑我千里寻来、抚琴而歌,换来的不过一句所图为何?”
霍改唇角勾起,笑容甜美,可是眼眶却是渐渐红了,压抑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哽咽:“我视你为我的钟子期,却忘了,我不是你的俞伯牙。”
眼泪终于滑落眼眶,在那精致的脸上坠出一道晶莹。霍改霍然转身,宽大的衣袍旋舞出无尽风华。
“丁鹏,我们走!”
我霍改何需讨好你,我自有本事勾。引你来讨好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迟了,嗯,蛋黄保证会补偿大家的。O(∩_∩)O希望这章的霍改让大家满意。
下面解释一下孔子杀人那事儿,其实有两种说法:
黑孔版:
鲁定公十年(前500),齐景公和鲁定公在夹谷举行会晤。
据历史记载,会晤的时候,齐国先是表演乐舞。乐舞艺人拿着表演器具走上高台,但还没有开演,孔子就急步走上来,挥手阻止,说:“两国国君友好相见,夷狄之舞怎么能上前?!”,喝令乐舞艺人退去。
过一会儿,齐国执事又奏:是否可用宫中乐舞娱宾。齐景公答应,于是宫中艺人走上高台,这时候孔子又一次疾步上台阻止,言辞更为激烈:“这些匹夫小人以凋笑蛊惑诸侯,罪当诛!”孔子便下令司马行法,表演艺人“首足异门而出”。也就是腰斩。
挺孔版:——
鲁定公十年,齐景公和鲁定公在夹谷举行会晤。这次会晤,很像三百年后的‘鸿门宴’。当时鲁国和齐国的这次最高首脑会晤,各有抱负——
鲁国欲讨回被齐国侵略的大片国土,齐国则想继续扩张,甚至吞并鲁国——
会晤之时,齐国先是表演乐舞。齐人‘矛戟剑拨,鼓噪而至’‘欲以执鲁君’。‘欲以执鲁君’什么意思?就是要绑架鲁定公,以鲁定公做人质要挟鲁国。或者杀掉鲁定公,以引起鲁国大乱,齐国就可以乘乱取之——
此时,孔子就急步走上来,挥手阻止,说:两国国君友好相见,为什么要弄刀舞剑?——
齐国‘欲以执鲁君’不成,就欲羞辱鲁君,灭其志气。过一会儿,齐国执事又奏:是否可用宫中乐舞娱宾。齐景公答应,于是侏儒小丑打扮成鲁君的样子登场。孔子说:小人以调笑蛊惑诸侯,罪当诛!
对于两种版本蛋黄因为没查到确切资料不做评论,反正那帮倒霉艺人被砍了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否认,君子眼里,有些人命真不算人命。不过时代是那样,君子的这种想法和行为也很正常。其实我是来给小舟漂白的,你发现了么?(越抹越黑有木有!)
65、道路乃果然错误
65、道路乃果然错误
“一、二、三……”霍改在心底默数,下一秒,手被人捉住,微凉的触感,含蓄的强制。霍改尾指微微弹动,作势欲挣,却被捉得更紧:我赌赢了呢,小舟!
陈柏舟两步绕到霍改身前,眼前这个少年和谷风再相似不过,卓尔不群却又狂傲张扬,风华优雅却又幼稚莽撞,要他如何舍得放手。有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让他忍不住期待一场虚妄的繁华梦境,将半空的画卷补全,将残旧的篇章续完,将陷缺的心口填满。
陈柏舟低头哑声道:“谷……不,万公子,之前是我小人,可这混杂尘世又有几人能如你这般随心而行。我与你毕竟不同,思量总是要重些,我想,你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