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这群人中,欧阳少恭的医术最高,平常他们受伤都不需要找大夫,因为有个神医在他们身边,可这次欧阳少恭一倒下去,他们就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倒下去的是那个永远走在前面,从容地安排和应对好一切的人。最后还是慕容紫英帮他们去找的大夫。
方兰生用力地扇了两下,又放下扇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天他也是吓到了,言不由衷地责骂了百里屠苏很多伤人的话,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那也许根本不是百里屠苏的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伤害欧阳少恭,就是他百里屠苏不可能。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怪他,你既然那么爱少恭,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压制住那什么破煞气,以前你不都是这么过来了吗?为什么偏偏这次不行?为什么偏偏这次伤害了他?
方兰生知道,这种责怪是很没有道理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百里屠苏道歉。值得庆幸的是,百里屠苏心里只想着欧阳少恭,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也许他放在心上了,但一定更多的也和他一样责备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方兰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继续煎他的药了。
……
时间如流水匆匆,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欧阳少恭虽然依旧沉睡不醒,但好歹气色已经变得健康红润了,不再像半个月之前那样,满脸都是虚弱疲惫的苍白。
百里屠苏端着盆水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拧了热毛巾给欧阳少恭擦身。这些天来都是他在亲自照顾欧阳少恭,不管是喂药,换药,还是这种略显亲密的擦身,他从不假手于人。晚上休息时他也是睡在屋里的软榻上,只为了自己能第一个看到欧阳少恭醒来。
陵越总是劝他不要让自己太辛苦,他身上也有伤需要休养。可百里屠苏从不觉得照顾欧阳少恭有什么苦的,那是他从很久以前就放在心上的恋人,是他杀了自己都舍不得伤害半分的恋人,他亲手将他心爱的人伤成这样,心里的痛又何尝比他所受的伤少上一分!
百里屠苏总是想着,我这样照顾你,别人都觉得我辛苦,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辛苦,如果是的话,就请你快点醒来吧,等待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收回凉了的毛巾,百里屠苏一边细细地看着欧阳少恭沉静的睡颜,一边在心里祈祷着他能再次睁开那双仿佛盛满了春光的眼眸。然而上天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祷告,床上的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只能无奈地起身,端起脏了的水走出房间去倒掉。
欧阳少恭醒来,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天地仿佛都被雪染成纯洁的白,将世间所有污垢洗净。
百里屠苏站在窗边的软榻前,小心翼翼地将欧阳少恭抱到软榻上,不知是希望欧阳少恭能被屋外的美景唤醒,还是单纯地想让他陪自己赏雪。
不过不管是哪一个想法,这次上天听到了他的愿望。
欧阳少恭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几下后,缓缓地掀起了眼帘,一双清亮的眼眸仿佛承载了桃花初绽时的明媚,潋滟动人。
“屠苏。”
百里屠苏屏住了呼吸,耳边所有的声音尽数消失,只听到他那一声轻唤,击碎了他心中因为长久的等待而聚集的痛楚。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地将欧阳少恭抱住,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温热的液体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滑落,唇间有努力压抑的呜咽流泻。
“少恭……”
七十五、千机城(一)
百里屠苏去煎药了,其他人大约还在睡梦中没有醒来,自认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的欧阳少恭披上一件外衣,走到窗边倚窗独立,触目所及尽是大片纯洁得有些刺眼的雪白,吐一口气,淡淡白雾从眼前升起,而后缓缓地消散在空气中。
铁柱观一行,他们呆了不到半日,可也就是这短短的时光中,竟然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欧阳少恭一时间不知该为他们能够这般顺利地取得千机铜盘的最后一块碎片而高兴,还是为自己受伤醒来后百里屠苏隐忍却又顽固的患得患失而无奈叹息。
说实话,在去铁柱观之前,欧阳少恭确实没有预料到此行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是人,不是神,哪怕曾经是,也并不代表他可以算无遗策。这次他的受伤算是把大家都吓坏了,襄玲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风晴雪也是眼眶泛红,就连方兰生掩饰似的大吵大闹,也止不住不断地从他眼中滑落的眼泪。而受伤最深的,首当其冲便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人比欧阳少恭更了解。他单纯倔强而又固执,非常死脑筋又常常爱钻牛角尖,一旦认定了什么人,什么事,就绝对不会放弃,不会回头,一定要撞到头破血流才知道转道,回头。正是因为他太过了解,所以才更加担心,那天他甫一醒来百里屠苏就抱着他流泪,那个不管受多重的伤,被人如何过分地侮辱都从不掉一滴眼泪的百里少侠,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埋在他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即使他没有发出声音,可欧阳少恭濡湿的衣襟却做不得假,要多么深切的悲伤,才能让一个坚强如斯的人潸然泪下?
欧阳少恭必须承认,他当时心疼了。心疼这个在他身边守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少年,不知多少次在心里责怪自己伤害了他的少年。大家都说,他受的伤很重,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可是欧阳少恭知道,百里屠苏受的伤更重,更难痊愈,因为,他的伤在心上,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极轻又极快的脚步声,对于欧阳少恭来说十分熟悉。他回身望去,丝毫不意外地看到百里屠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黑褐色汤药走了进来。
百里屠苏走进房里,见欧阳少恭站在窗边吹冷风,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把药碗放到桌上,走过去关了窗,扶着欧阳少恭到床上躺下。
“少恭,你的伤还没好,外面冷,别站在窗边吹风。”百里屠苏面无表情地说着方兰生的台词,莫名地有一种喜感,让欧阳少恭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百里屠苏莞尔一笑,如春风破冰。他想从百里屠苏手里接过汤匙自己喝药,却被他避过,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态度自然地喝了他喂过来的药,“屠苏,你如今怎么也学起小兰说话来了?”
百里屠苏喂药的手一顿,不过这不自在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便恢复正常,“我没有学他,我只是在学着照顾你,我不想再拖累你。”
欧阳少恭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几分,迟疑了片刻才说,“屠苏,你并没有拖累我,你怎么会……这么想?”
百里屠苏放下汤匙和药碗,一直看着地上的眼神偏向左边,从神情上虽然看不出异样,但欧阳少恭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正在愧疚和自责。回想昏迷前发生的事,欧阳少恭正想出言安慰,却听他抢先了一步轻声道:“少恭,我这几天……这几天一直在想那天在铁柱观发生的事,我发现,我们相识以来,似乎都是你一直在帮我,迁就我,而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我甚至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对你的了解程度还比不上兰生。我是不是,不配呆在你身边了?可我不想离开……”
“屠苏,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欧阳少恭被他的话惊呆了,他实在是没想到百里屠苏竟然也会有这么患得患失的一天。意识到如果再不劝说他估计又要钻到牛角尖里去了,欧阳少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无奈道:“屠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当然是要互相迁就,互相包容的,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些人外冷内热,比如你,不善于表达感情,而我,可能在待人处事上比较主动,显得容易亲近,所以你才会觉得好像一直都是我在包容你,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况且,如果说你什么都没有为我做过的话,那不是太冤枉你了?天墉城初遇时你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被二师兄刁难时你陪我一起找月华草,你还为我学雕刻,学做饭,努力主动地压制自己的煞气只为了不伤害我,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事。至于了解,我与你相识不过三年,可小兰却是我的总角之交,你自然是无法与他相比的。但我们是恋人,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相处,你可以慢慢地了解我的一切,有什么想知道的,你也可以直接问我。因为我们是恋人,也是家人。”
欧阳少恭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又接着道:“屠苏,你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胡思乱想,这是对你的不公平,也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公平。难道,你想要因为这样就放弃这段感情吗?”
“不!我从未想过放弃!”百里屠苏几乎是立刻就反驳道,他紧紧地盯着欧阳少恭的眼眸,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过了许久才又说:“我会……努力去了解你,我不会放弃,只要……你别离开。”
……
原来说白了还是被他的受伤吓到了吧。
欧阳少恭万分无奈,不过看他终于又打起了精神,应该是没什么事了,他也放下心来,“好,我不会离开。”
百里屠苏这才放松了紧绷的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危机终于解除了,真是可喜可贺。欧阳少恭笑眯眯地看向门口,扬声道:“戏看够了吗?还不快出来。”
嗯?百里屠苏不解地顺着欧阳少恭的目光看向门边,就看到以方兰生为首的风晴雪,襄玲,陵越,外加尹千觞几人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迎上他们目光时都不约而同地傻笑了两声,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欧阳少恭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大师兄,你怎么也和小兰他们一起胡闹?”
“喂喂!什么胡闹啊!”方兰生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刚刚还有点心虚的他立刻理直气壮道:“我那不是看木头脸这几天都怪怪的想看看他怎么了吗?谁知道一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你们在谈话,我们觉得不好打扰你们所以就没进去,这才听了这么一耳朵。我们这是关心木头脸,什么叫胡闹啊!”
“兰生说得没错。”陵越很给面子的挺自家弟弟,笑着说:“这几日屠苏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我们不放心,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