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了吗?”
不愧是周群。
任苒听到意料之中的问话,点头:“刚才吃了面包。”
“面包顶什麽啊。”周群的台词被孙靖山毫不客气的抢去了:“我们还没吃呢,一块儿吃饭去。”
“你们还没吃?”
“聊的太高兴了,没顾上。”
任苒看看周群那张比平时还显的黑红的脸,聊的高兴的,大概只有孙靖山小姐一个人吧?
孙靖山的手机响起来,她简短的说了两句,朝任苒笑笑,又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们正要去吃饭,老地方,你让人把东西送来吧。”
“对了,叫上你妈,咱们一块儿吃饭去吧。你下午还有事麽?”
“我没什麽事,但周群晚上还有工作。”
孙靖山又朝周群笑笑,笑的周群本能的朝任苒挨的更近些,似乎这样可以壮胆。
“没关系,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任苒笑笑:“再说吧。”
不知道周群刚才都交代了多少?会不会连内裤款式都交代了?话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周群现在穿著丁字裤也不觉得那麽不适应了。
孙靖山作主,任苒猜著她大概不会去中看不中吃的地方,果然没有猜错,孙靖山开著车七拐八绕净走小胡同,到了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饭馆门口停下来,有点得意的转过头来说:“别看这地方小,菜做的可好了!”
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锺点,但是孙靖山显然和这里老板很熟,要了几个菜,店老板微胖,四十来岁的样子,围裙上全是油,捏著圆珠笔问:“还要酒吗?”
“不要……”
“要!”
任苒看她一眼:“你不还要开车吗?”
“让别人开回去。”孙靖山一招手,店老板乐颠颠儿的把两瓶酒送过来。任苒扫一眼,好麽,56度。
“喝酒嘛,就得二锅头才叫酒!我就不喜欢那些磨磨叽叽,一点酒味儿都没有的。”
老板拿上来的也不是酒盅,是大茶盅,一杯起码四两。周群看著那酒哗哗的倒进杯里,顿时觉得手心冒汗。
往事不要再提 22
任苒看了她一眼,孙靖山笑眯眯的说:“我和我姐不一样,她喜欢个情调,讲究个品味,喝酒就喝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国来的,还要问哪儿产的哪年哪月的,又是什麽人评过的,无聊的很,喝到肚里还不是一样撒次尿就完了?不咸不淡不辣,还不如喝白水呢!”
周群咳嗽一声。严格来说,孙靖山说话不太粗鲁,厨房里一帮老爷们儿说起来荤腥不忌的,周群什麽话都听过,就是孙靖山顶著一张时髦美女的脸盘,说的话……咳,和她这个人太不相衬。
“你看我家老头子现在荣养,其实当年没少遭罪,他自己是不用说了,我哥,我姐,个个都……就我和我四姐小,算是躲过一劫。我四姐那会儿在乡下长大,要不也不会和陈欣凑和到一块儿。我呢,更小,刚生下来没两个月,我家厨子把我偷偷抱走,剪了头发当男孩子养的,那个年月太乱,谁对谁错也就不说了。反正我的脾气就长成这样儿,算是改不了。”
凉菜先端上来,调三丝儿拌黄瓜水煮花生。不是花生米,就是煮花生,得自己剥了吃。孙靖山说:“剥了壳煮的不香。”
周群倒是和她在这一点上一样:“是呢,吃花生还是得这麽吃。”
这一句挑开了话匣子,孙靖山自己不会做菜,但说起吃菜来头头是道,和周群大有共同语言。任苒抿了一口酒,倒也不觉得很辣,但是一道热线从喉咙一直通到肚子里去,酒气一冲,眼圈儿不由得就红了,再剥两粒花生就著,咸香里透出点天然的香甜来,感觉……是比剥壳煮的香。
以前任苒的酒量是不错的,酒品也很好,不过他显然忽略了一点,他现在的身体,可不是以前那一具了啊。
所以差不多半杯酒上去,任苒就开始两眼发花口齿不清了。孙靖山和他说话,他就乖乖点头或是摇头,比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看起来还听话。
孙靖山看著有趣,要再灌他,周群看出不好来,以前在一起喝两杯啤酒,倒没见任苒怎麽样,但是现在这个酒显然他吃不消。
“哟,你不放心他啊?那你替他喝。”
孙靖山笑眯眯的一转瓶口,把酒倒进了周群杯里。
刚才她打的电话,已经有人把东西送来。
任苒脑子一半清醒,一半迷糊,看到一个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走了过来和孙靖山说话,然後把手里一只包递过来。
孙靖山抬抬下巴,示意那人把包递给任苒。
这包,看起来,真眼熟。
这不就是丢了那只包吗?孙靖山已经派人去又买了一套一样的包和东西吗?
“托了朋友,找回来了。”孙靖山轻描淡写的说:“就是手机的卡被抽了扔掉了。”
任苒的手直发颤,几下都没有拉链拉开。那个递包给他的人伸手过来帮忙。任苒抬起眼来看,手一抖,包没托实,直直就朝下掉,周群伸手过来,赶在包掉到地下之前给接住了。
被酒精侵蚀的模糊的头脑视野和记忆里面,任苒看到孙浮白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他记得一清二楚,就象有人拿刀子把那些事情刻在脑子里一样,就算努力也忘不掉。
那天夜里他最後一次在俱乐部里跳舞,在台子底下,被人抱住了按在墙上,脚下绊到了电线,挣不开。刚才跳过一场舞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体被揉搓的发疼,可比疼痛更猛烈的强烈的恐慌与屈辱。
“在这里跳,被这麽多人看,一晚上才能挣多少?”
任苒咬著牙,这人就是刚才在休息室外面拉住他的那个人。
那人手松了一点,任苒大口呼吸,他在黑暗中,思绪渐渐落到现实的地面上来。
是的,这屈辱难以忍受。但是,他需要钱。
“我需要三十万。”
他的声音很低,不过,听到他报出价码来,那个人似乎毫不意外。
他托起他的脸,把他转向朝向灯光的那一面。
少年俊美的容貌在灯光下显的很脆弱,似乎使力再大一点,就会将他捏碎。
但是那双眼,真美。亮的惊人,象是冬天夜里的星辰,水光荡漾,却并没有逃避。
任苒看著眼前这个男人,个子比他高,肩膀比他宽,灯光从他背後照过来,令这个人的轮廊……看起来,让人觉得寒冷和心悸。
“三十万……”男人的口吻这时候听起来象个标准商人:“贵了点,不过,你值得。”
他松开手:“一晚上十万,这是我的电话。”
男人把一张卡片递给他。
刚才的挣扎中任苒抱著的衣物都在了地上,他站在舞台下的黑暗里,觉得全身发冷。
就象是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样,任苒接过来那张卡片。
白色的卡片上只印著一串电话,甚至没印那个人的姓名。
事实上,一直到最後拿到那笔钱离开,任苒都不知道他叫什麽。
知道孙浮白这三个字,那是後来……几年以後的事情。
往事不要再提 23
“喂,喂,你还好吗?”孙靖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任苒脑子昏昏沈沈,有些含糊不清的问:“这个,怎麽找回来的。”
“嗯,这你就别管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要不要换份工作干?现在那地方,庙浅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难出头不说,还这麽多麻烦事。对了,你们签合同了没有?”
任苒扶著额头出神,周群替他回答。
“还没有,说是半年後签,这还没到。”
“嗯。”
菜端上来,任苒抬起头,孙浮白竟然还没走。
这个人,什麽时候给别人当起跟班来了?还当的这麽服贴到位。
以前……以前他……
“我不能开车,等下让他送你们回去。”孙靖山指指空椅子:“你也坐吧,要不要再吃点儿?”
“不了,中午吃过了。”
孙浮白的声音听起来……简直象是个恶梦。
任苒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仰头灌下去。
“哎,你……”
周群把杯子抢过来,里头已经空了。
“你看你,不能喝还逞强。”
任苒转过头来,眼睛几乎全眯起来了,两颊酡红,看的周群觉得莫名的,嘴里发干,手心发烫。
任苒半迷糊半清醒,孙靖山把他们俩交给孙浮白让他送回去。周群托著任苒的头,不知道他到底是晕了还是睡了。
任苒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似乎在他以为他已经放下的过去,那些记忆片断堆就的垃圾山下,似乎,有个声音在哭泣。
“谢谢您,送到这儿就行了。”
周群把任苒背起来。在厨房干惯了重活儿,背起根本不算重的任苒毫不吃力,从一边的侧门进了他们的宿舍楼。
孙浮白并没有立刻把车开走,那个男孩子……眼神儿有点不对头。
孙浮白知道他是孙靖海的儿子,但是,心里总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刚才在饭桌边他接过那个包,看自己的眼神……
周群把任苒放到床上,替他脱了鞋。再看看他的牛仔裤……好吧,穿著这个睡觉醒了一定很乏。周群任劳任怨替他把裤子脱了,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得弄点儿醒酒的东西,但是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在屋里,毕竟这间屋上午刚被撬过。
周群坐下来。他看看放在桌上的,那个皮包。
那个孙小姐,和刚才送他们回来的孙先生,都不是一般人啊。要不然,已经被偷的东西,居然没过多久又原物给弄回来了。
任苒翻了个身,他的脸红扑扑的,看起来象抹了很多胭脂。
“小然?”
“给我水……”
周群答应一声,急忙站起来,倒了杯水又匆匆回来。
任苒那眼睛,睁著跟没睁一样,手伸过来,离目标物──杯子,差著好远的距离呢,加上自己的头还在晃个不停,没外力帮助,这个水看来他自己是喝不了。
周群很干脆俐落的把任苒往自己怀里一揽,杯子就递到他嘴边了。
任苒真觉得很渴,很热……
不过,看著他喝水的周群……不知道怎麽著,也觉得,很渴,很热……虽然他也喝了酒,但是他的酒量堪称不错!这麽一点酒没关系。十个厨子九个半好酒,周群也免不了有空时高斟低酌,但是……
但是现在,脑子里真的很乱。
杯里没水了,任苒舔舔嘴唇,也没想要躺下,就这麽靠在周群身上。
周群看他唇上的水迹,不知怎麽的觉得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