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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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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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古稀,自然阅历匪浅。将着你过去所历的难忘之事同我讲一讲,讲一件十个铜板。”
这事儿不知为何一传十十传百,来寻着爹爹卖故事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生计艰难,让爹爹不听也不行。
本来爹爹和翛翛上书市是不牵长生的,只怕人多吓着人。可这事儿逼得爹爹不得不让长生出面抵挡一下,才少了许多麻烦。今天是她自去年七月以来第一次陪爹爹上书市,长生便物以稀为贵地黏着她,结果又有人钻空子找上来了……
“统统闪开!”
“快走!快走!”
“滚远些!臭叫花子!”
突如其来的蛮横吼叫声打破了书市上的融融气氛,左钧直站起身来,同众人齐齐循声望去,竟是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大槐树底下轰人!
左钧直吃了一惊,拉着长生急急奔了过去。
“早听人说琉璃厂中有个四肢残废的左姓人花钱找乞丐买故事,原来果然是你!祖父虽然早已将你逐出宗庙,但你终究还是顶着左这个姓!我们左家世代簪缨,清贵无二,岂容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丢人现眼!”
左载言墨眸淡然无波,不怒不惊,仿佛眼前这锦衣青年口中吐出的尖刻之言云淡风轻,蛛丝芥尘般一拂即去。
翛翛却受不得左载言被人这般辱骂,开启朱唇,针锋相对道:“祖父?那我家相公便是你五叔?枉费江北左氏号称诗礼传家,竟还有你这般不孝不伦之徒!”
左载言皱眉道:“翛翛,休得胡言!”
那锦衣青年被激得大怒,指着翛翛斥道:“你不就是繁楼当年的花魁翛翛么?改头换面充起良家妇人来了?你们二人这奸夫淫/妇,真是让左家丢尽了脸!……”
只听得“啪”的一声,锦衣青年的话被生生打断在了喉咙里,捂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容貌平凡的少年。
“左承焕,你胡吣些什么东西!”
这个锦衣青年,正是左家次子、户部右侍郎左载道的儿子,左承焕。
左承焕并不甚高,而左钧直恰生得身条颀长,竟是和他平齐。所以纵然左钧直以往没打过人,怒火攻心之下,这一巴掌打得是顺风顺水,扎实得不能再扎实,让娇生惯养的左承焕半晌说不出话来。
侮辱她,她能忍。可是侮辱她爹爹,那就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了。
“钧直!”左载言沉了脸色,“怎可以打人?去道歉!”
左钧直简短答了声:“是,爹爹。”转头向左承焕道:“对不住了左二公子,我们这个左家,非是贵府上的那个左家。二公子是海里长大的官儿,管的宽了。”
左承焕这才回过神来了些,抖着手向着后面几个家丁怒叫道:“傻站着作甚?给我教训教训这个小孽种!”
长生弓起身子,毛发乍开,龇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凶残欲扑,唬得那几个家丁不敢近前。
“上啊!你们手里拿着的刀是干什么吃的!”
几个家丁挽了袖子壮了胆子正要冲上来,又过来一个小厮道:“杭公子来了!”
左杭一身随意的便装打扮,仍是不失贵气儒雅。他比左承焕小得八/九岁,去年方入仕为官,然而一身气势却远非左承焕所能及。
他拨开远远围观的人群,匆匆赶来,向着左承焕不悦道:“二哥这是在做什么?”
左钧直对左载言道:“爹爹,我们走吧。”
左承焕欲拦,被左杭一睨,讪讪收了手。左杭道:“五叔,冒犯之处,还望见谅。但如今爷爷离官,左家所处形势微妙,请五叔行事多加小心。”
左钧直站在左载言身边,背对着左杭道:“多谢杭少爷指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左杭望着几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道:“这就是当年茶馆说书犯忌被捕的小孩?”
左承焕仍是一肚子气,道:“是,左载言的儿子。那年来向爷爷贺寿的也是他。妈的,真能长。小爷不弄死那只狗,誓不为人!”
左杭看了他一眼:“二哥说话注意些分寸,被大伯教训得还不够?”
左承焕哼道:“这不是在外面么?在外面还同家中一样循规蹈矩,笑不得说不得,还不憋死?”
左杭不言,四下望了望,左承焕问道:“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引见括羽嘛?妹妹们可都是打扮好了在家里等着。括羽人呢?”
“方才还在,一眨眼就不见了,这小子真是……”
左承焕帮他到处看着,神秘兮兮道:“听说那小子越长越像皇帝了?刚入宫时就有人猜他是太上皇的私生子,他又这般得宠,莫非这事儿竟是真的?”
左杭从鼻子里哼了声,“这你也信?若是皇子,太上皇何必藏着掖着。”
左承焕愈发激动起来,拍着左杭的肩膀道:“怕云中君不高兴嘛……如果真是,那咱们的妹妹将来嫁了他,你娶了鸾郡主,咱们左家可就成皇亲国戚了!绝对比老爷子当丞相风光!”
左杭盯了这位“二”哥一眼,“你想多了。”
左承焕笑逐颜开,道:“二哥是认真的。反正你也说括羽那小子不喜欢鸾郡主,咱们的妹妹们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总有他看得上的吧?鸾郡主及笄之后就要选郡马了,你可得把握机会啊。左家将来可就靠你了!”
左杭见他两眼放光,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一般,摇头道:“括羽那小子装痴卖傻样样都会,心里头却比谁都透亮。就凭咱们家那几个只会伤春悲秋的丫头,我看这事儿难成。”
左承焕叫起来:“难成?难成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多帮衬着点!其他八英家里可没什么适龄的姑娘,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四夷馆中的平静日子没过几天,段昶人模狗样地来巡视,考量各馆译务。临走时又打赏给左钧直几大本交趾国文献。左钧直咬牙切齿地数着页数,翻着翻着掉出一张裱绫书签来:
“散值后来勤政殿见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左钧直心道皇帝这精简冗员已经精简到堪称小气的程度了,连传唤她入觐,连个小太监都舍不得用的。
唔,这书签装裱装裱,以后也挺值钱的啊。
六月天气本已是炎炎,勤政殿中却温凉如秋。
左钧直四下里望了一望,也不见有冰盆,不由得暗赞皇宫大殿修得就是非同一般,冬暖夏凉。
跪了半日也不见明严搭理她,一抬头,却见明严坐在御案之后,拈着朱笔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凤眸薄唇凉薄如霜。慌忙又低下头去。
“上来给朕磨墨。”
左钧直傻了眼,敢情连给皇帝磨墨的小黄门也给裁减了?到底圣命难违,左钧直上去捧了砚台,却站在御案一端,离明严远远的。
明严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下笔如飞连批了十几个折子,方道:“左钧直,可觉得委屈?”
左钧直没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又觉得摸不着头脑,中规中矩答道:“微臣食禄尽责而已,何来委屈?”
“朕打算让你入兵部职方司,掌四夷归化、关禁海禁。”
兵部!职方司!
职方司掌管天下地图、城隍镇戍、烽堠关防诸事,藩客入朝,国之山川风土、殊俗容服,须由职方司备录在案,乃是兵部四司之一。
须知六部之中,属兵部最是难入。因涉及军机秘务,向来都是由武职世家所沿袭,所用之人,也必是皇帝亲信。
明严这么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入了兵部?
未免太荒唐了些!
“陛下,臣既无功名,又是……”
明严打断道:“你在韩奉案中有大功,扶桑之行忠心可鉴。朕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升你做个六品主事也不过是论功行赏。你自会同四夷馆入兵部,仍是处理外务,足可胜任。”他语速甚快,不容置喙。
“可是……”左钧直还要再辩,殿外内侍张着公鸭嗓喊道:“阁——臣——入——觐!”
左钧直忙告退,却被明严喝住:“给朕站在这儿!”
左钧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微侧了身子杵在御案边,低眉顺眼地不敢正对鱼贯而入的几名内阁大臣。
内阁议事,闲杂人等一律回避。明严留她下来,是何用意?
显然那些阁臣见到她,也甚为惊诧。然而如今明严天威煊赫,无人敢有半句微词。
左钧直听了半晌,算了明白了七八分为何明严要令她旁听。
东北边关要增兵固防,都是烧银子的大事儿,户部自然就犯了难。
户部尚书是个须发花白的老爷子,磨磨唧唧,啰啰嗦嗦,子曰诗云大半天,左钧直总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子没钱。
他是这么说的:皇帝啊,咱这财政收入啊,主要是农业税和盐课。咱前几年虽然休生养息,生齿日繁,收入年年倍增,但同时您老大人兴修水利、疏浚运河、铺路建镇什么的,花得也不少啊。土地是固定的,庄稼生长是需要时间的,盐是靠晒的,人是要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您老大人现在突然问我要一大笔钱,我从哪里去给您变啊?什么?您老大人可以宽限一年?宽限一年也没戏,除非您老大人下令农赋盐课加倍,那倒是可以立竿见影。
明严越听面色越黑,无奈那老爷子久经官场,脸皮比城墙还厚,说拿不出,就是拿不出,时不时还和两个侍郎唱和几句,令人无可奈何。
这老爷子刚出仕就在户部,要说对农桑财税的了解,还真是无人可及。他说话虽文文绉绉,然而头头是道。其他阁臣听来,也是默然无言,无可辩驳。
左钧直眼角余光看到了她二伯,也就是户部右侍郎左载道。很显然左载道虽然几年前见过她,却没认出她来。本来上个月一怒之下打了左承焕一巴掌,她初初还有些顾虑那纨绔会不会伺机报复。然而第二天听说左府正对大街的角门上倒吊了三个家丁,手脚被缚,口塞破布,脖子上还各自挂了个木牌,上书五个大字:我乃偷狗贼。路过行人见了,无不大笑。那夜中长生似乎是叫了几声,但第二天仍是好好儿的。她疑心那几人是来偷她家的长生被抓了,但左家查不出是谁干的,她就更不知道了。总之左承焕没有再来找过她的麻烦,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她瞅了左载道发呆,忽然觉得姜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咱们吵到天黑去也没用。皇上,咱们四夷馆的这位左通事见多识广,不如让她来评论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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