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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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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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羽孤身立于重兵之间,耳力敏锐到极致,听得到四面八方一切声响,暖风别过箭羽、剑脊擦过鞘身。
目光倏转,“潘福良纵酒虐兵,黎季犛横征暴敛,诸位仍要为他们卖命?我已下令南越军寻找陈氏之后,拥护天军,便是拥护陈氏旧主。眼下我南越大军已经调出,夜袭黎季犛于清化山。乂安亦已成孤城一座。诸位是要做黎家鹰犬负隅顽抗,还是弃暗投明拥立正统国主,速速定夺!”
天朝史载:
弘启八年十月六日,骠骑将军括羽临危受命,佩征夷将军印,为总兵官,率神机营三万南下。
弘启八年十月十一日,陆挺之率兵再度发起猛攻,与交趾军激战,各有伤亡。当晚,括羽及南越驻军左副总兵关婴密引南越精兵一万,夤夜衔枚,避过敌军耳目取道捷径,突降清化山。黎季犛军见括羽帅旗,仓皇调转军阵迎战。
弘启八年十月十二日清晨,乂安城降,孤城粮草得续。陆挺之大军与南越军会师,阻黎季犛军于清化城中,孤城之围终解。
……
后世之人阅及这一段历史,固然为括羽之诡兵奇谋击掌叫绝,却也对正史记载心存疑虑。受命到夜袭,不过五日间隔,便是神行戴宗,也未必有这么快。只有在稗官野史之中,方寻到蛛丝马迹。有驿吏写《驾部异闻录》载:“……夜见异貌者赤膊投驿,汗流如注,所乘之马疲极倒地而亡。……驿臣迎之极恭,歇不过盏茶功夫,驰马再行……”
孤城伤兵营中,浓浓血腥气和药草味混杂一处,血肉模糊残臂断足者无数,却无一声呻/吟,反而是欢声笑语不断。
“……还以为要命丧于此!不料来了括羽将军,还有漂亮的小妹子!夫复何求!”
“可不是!我当时力气都使光了,背上挨了一刀疼得要命,眼看着贼兵拿刀来砍,却半点动弹不得。可是一箭正中那贼兵眉心!我就知道谁来了!果然就被他拎上马去,还说,三爷你欠我一场架呢!这么就死了太他妈不爷们儿了!我那个乐啊!”
提起和括羽打架这事儿,顿时引来一片乐滋滋的回忆。
“三爷你还打么!”
“打个屁!”
“哟哟哟,当年是谁最不服,说某人胡子都没长出来,凭什么当将军?还扬言要在全军之前揍得他回老家?”
“滚!”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嚷嚷道:“喂喂喂你们这些臭丘八,在漂亮妹子面前,说什么粗话!”
“就是就是,有漂亮妹子在,还聊什么打仗打架的!阿惹妹子,成亲了没?没成亲给俺做老婆吧!”
众人又大笑不止:“不许不许!好好一朵鲜花儿,怎能插在你这牛粪上!”
“牛粪怎么了!牛粪肥花儿呀!”
穿着山茶花衫子、名唤阿惹的少女是军医孟秋生唯一的一个女徒弟,外伤本事最好,二八年华,微黑皮肤上生着一双灵动如水的大眼睛,笑起来甜丝丝的,有着南越姑娘特有的娇俏可爱。
阿惹在军中和士兵们嬉闹惯了,也不介意他们这般拿她逗乐,却在调戏她最多的那几个年轻兵士伤口上稍稍着了些力,疼得他们大叫了声才变了轻柔。
“阿惹妹子好狠的心哪!”
“阿惹妹子就让你这油嘴的疼死!”
“阿惹妹子哪里舍得让我疼!”
“阿惹妹子……”
一旁的一个小学徒终于听不下去,大声道:“你们别再乱嚼舌根啦!阿惹姐姐是被罗大将军定了做儿媳妇的!你们谁都不许抢!”
“啊?!”
营中顿时哗然,交头接耳议论不绝。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括羽薄甲未解,一身血尘,大步走了进来。
众兵士愈发觉得有好戏看,投向括羽的眼神更是带了兴奋和好奇。括羽微皱了眉,道:“孟叔,我拿些止血生肌的白药和药棉绷带。”
马上有军医给他去取,孟秋生道:“受伤了?怎么也不来让我们看一下?”阿惹的一双盈盈妙目只在他身上转着,只是他一身玄青战袍,看不出哪里带了伤。
括羽笑道:“小伤。军医人少,能料理的便自己料理了,别耽搁了伤重的弟兄们。”
众人心中都是一暖,却有胆儿大的人高声问道:“括羽将军,你真的已经成亲了?我妹还念着你呐!”他这婚事始终不曾公开,早引得各种揣测。瞅着他现在有空儿,赶紧抓着真人逼问一番。括羽向来和军士们私底下打成一片,这些人自然是毫无忌讳。
括羽无奈道:“成了。”
“真是娶的那左家女阁官儿?”
“是。”
虽然早猜到是这样,可是左钧直的名声着实不太好,他亲口承认,还是招致了一片骚动。
“那阿惹妹子怎么办啊!”
括羽拿了药,黑着眉眼道:“军规三十三条,不得向将官无理取闹,违者二十军棍!”
他难得地以势压人,反倒让军士们更加乐呵起来。
“军规明明就三十二条,哪来第三十三条?你胡诌呢!”
括羽一条腿跨出门外,丢下一句:“今天,现在,有了!”
众人哄堂大笑,安慰阿惹道:“阿惹妹子别难过,你看我们哪一条汉子不比你括羽哥哥了?这么多人,你想挑哪个挑哪个!”
“对嘛。再说了,万一你实在舍不得人家,做个二夫人也好呀,如今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见过那女阁官儿,模样儿平常得紧,还比人家大上几岁!阿惹妹子这般漂亮年轻,人家肯定更喜欢你!”
括羽出了营,只见一个副将急急来报:“左杭左将军回营,正要找将军说话!”
辕门前气氛不善。左杭所领的二十万京军一路浴血突围至此,算上伤残之兵,尚余十二万。林玖、陆挺之麾下军队合起来共十五万余人,与南越军一万人共同集结于辕门之前,黑压压如潮水般湮没了孤城之外的整个坝子。
括羽双拳紧握,望着那十二万精疲力竭的京军残部,眸中带了血色。
便是北伐,也不见折损至此。八万儿郎魂归交趾,令人心寒。
所有人心事重重。
括羽道:“众将士数月奔波拼杀,体力必然已经耗尽,先入城休整罢。”
左杭忽然冷声道:“你有何资格在此说话?”
括羽微愣,林玖道:“八弟,如今是括羽掌兵。”
左杭道:“是么?兵书何在?”
林玖和众将怔然,括羽携皇上密旨和南越驻兵兵符而至,而官方授命兵书至今未达。
左杭冷笑道:“兵书未至,凭他空口白话,你们便信了?”
林玖道:“八弟,括羽日夜兼程赶来,驿站急报也不会有他快。更何况他有皇上亲笔谕旨……”
“你别忘了他是什么人!”左杭伸手一指,“南越军肯定还不知道吧,你们罗大将军捡回来了一个北齐孽种!朱镝!还像宝贝一般地养着!我绝不相信皇帝会将京军兵权授予他!三十万大军入他之手,反过来与黎季犛勾结,我天朝危矣!”
“八弟!”
陆挺之冷然道:“七弟,我认为八弟说得对。”
暝色四合,云气苍涌。天边一声隼鸣,厉绝九霄。
朱镝这个名字,是尘封已久的记忆,好似一道早已愈合的伤口骤然又被撕开,露出血淋淋的残酷真相。
大军已经喧乱至极。左杭的话潮水一般被传到后方的军士,无人不闻之色变。
那些京军中,无数人曾与括羽出生入死、同仇敌忾,突然听说他的身份竟是自己的死敌,一时之间,哪里反应得过来!
关婴、阮友等南越驻军大将,旧日都参加过楚齐之战,杀过齐人,亦有同袍兄弟死于齐人之手,与齐人之间,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他们哪一个又不是看着括羽从一个小婴儿慢慢长大,哪一个不曾抱过他、教过他武功,争着抢着逗他叫一声爹?
关婴一把捉住括羽的手臂,“常胜,我不信他们胡说!你是我亲手从西关土地庙抱回来的,朱镝早已经被烧死在北齐皇宫里!”
括羽木头人般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左杭道:“倘若他不是朱镝,皇帝怎的不直接让他率兵出征!倘若他不是朱镝,怎会在秋狝之后突然消失不见!”
关婴怒道:“左将军勿要乱讲!倘若他是朱镝,皇帝怎的不杀他!”
左杭冷笑:“皇帝本来就要杀他,还不是那个妖女不知使了什么龌龊手段,让他得以苟活于世!”
白光遽动,利刃横上左杭颈侧,“左杭,我一忍再忍,若非不想动乱军心,我现在一定要了你的命!”忽的转身,运力大吼道:“事已至此,我便堂堂正正地拿回自己的名姓!我姓朱,名镝,北齐帝第三子。不知身世,我亲手带着诸位剪灭了自己的母国;一念之仁,留妻与子软禁宫中,独身南下解孤城之围。我朱镝光明磊落,心地可鉴日月。”悲愤决然之声回荡于群峰之间,震得人耳膜发颤。
三十万大军,鸦雀无声,仿佛与万籁俱寂的天地丛林融为一体,时而但闻夜鸮林间簌簌飞起,枝颤飞叶落地。
天大地大,何处栖身?
晚来秋云带潮,风过马鬃草声飒飒。
括羽声音渐缓苍凉,“如今身世大白,我自知不能为天军所容,诸位要我的性命也好,容我离开也好,就此作别。”
说罢,卸甲除剑于地,一步步向辕门之外走去。身躯挺直,玄衣当风,凛然坦荡气概,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南越军诸将士愕然片刻,忽然大片人马倾阵而出,追至大营京军集阵之外,齐齐单膝跪地,杂声道:“便是未掌京军兵符,我们南越军的兵符却是在你手中,我等愿意誓死追随!”
“对!我们只认你是罗大将军的义子,不管你是什么朱镝!”
括羽反身伏地回拜,“兵符我已交给关将军。十年养育之恩,我一日不敢忘怀。”
暮云千里,落日熔金。三十万大军茫然远眺,却见那一道孑然孤影终于是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茫茫山峦间的雾气里,但余群峰青青,飞鸟投林。

三司会审

寒冬三九,闭藏之时。水冰地坼,风吹觱篥。
方未牌时分,天色已经暗如冥夜,又一场大风雪在即。大理寺中各衙都点起灯烛,火光通明。大堂之中,更是灯火如昼。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法司端坐堂上,三法司从吏近百人,衙役如林,森然立于堂下两侧。
弘启九年,第一场三司会审,审的便是盐道贪污大案。
这一桩案子,自皇帝推动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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