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
赫连瑾却是摇头,“琴笛雅乐,怡情养操之道也,怎可于众目睽睽下卖弄。我们小姐虽不是王侯郡主,却也是大家闺秀,自然深谙汉学礼仪,怎可贻笑大方?”
萼云气结,告罪退了下去。
尔朱玥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才啧啧道,“阿瑾铁齿铜牙,把人家姑娘都气走了,当真厉害。”
赫连瑾笑道,“七爷若是喜欢,奴才可以追回人家再道个歉,那就万事大吉了。”
“我看你敢!”尔朱昭针对的是她,瞪的却是尔朱玥,恶狠狠地像要吃掉他。尔朱玥讪讪地低头喝起了茶。
大厅中忽然喧哗起来,透过拂动的白纱,可以看见高台上对峙的两方人马。两边领头的都是衣衫光鲜的年轻公子,剑弩拔张,一触即发,中间的绿衣女子还在劝架。
尔朱昭来了兴致,上前拨开绿色的珠帘。
“还是熟人啊。”尔朱浔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看到赫连瑾的疑惑,指着场中道,“左边那个红色衣服的,是荥阳郑家的嫡系公子郑绥,父亲在朝中任职,随叔父驻守燕京。至于右边那位——”他话及此处,笑意盈盈,居然不再多说。
赫连瑾诧异之下,转头看向尔朱玥,“九爷摆谱,七爷总会告诉我吧。”
尔朱玥也是笑得抑制不止,“说起来,还是我们家的。”
赫连瑾愈加疑惑,尔朱昭不情不愿地加道,“尔朱凌最宝贝的大儿子尔朱启,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赫连瑾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笑着道,“多谢四小姐。”
换来尔朱昭的一声冷哼。
热脸贴了冷屁股,赫连瑾也不再去讨没趣,专心看到场内。四周有不少人都在劝架,但也有唯恐不乱的在煽风点火,两方人马,只一会儿就战到一处,桌子椅子全都用上,两个始作俑者在台上两边大声吆喝指挥,老鸨就差给他们跪下了,“两位公子,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啊——”
尔朱启在家中甚得溺爱,向来横行霸市,未逢敌手,此番动了真怒,众目睽睽下岂肯善罢甘休。
旁边嬷嬷惊呼一声,尔朱启趁着双方缠斗之际,操起台旁石屏。
“公子,不可啊——”南子娇弱的身子软到在一旁,尔朱启听闻醋劲愈加大发,朝着郑绥就是当头砸下。郑绥平日虽不学无术,却也学过点把式,本欲后退,不料脚下莫名一滑,竟冲着尔朱启前倾。郑家家奴齐齐惊呼,“公子——”郑绥两眼一黑,“噗通”一声栽倒台下。
一个家奴大着胆子上前探了鼻息,怔在原地,“……没……没气息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厅中惊呼四起,众人四散奔逃。
尔朱启傻傻地站在台上,“我……我没想杀了他!”旁边家奴马上拉了他趁乱逃出去,“公子,再不走就完了!”
楼下乱糟糟闹成一团,楼上的人也没了兴致,纷纷退了包间下楼去。尔朱浔收回视线,不经意地看了赫连瑾一眼,“走吧。”
赫连瑾被他看得多了,心理承受力早就今非昔比,淡淡笑了笑,“奴才为主子们备车。”
尔朱启自知闯了祸,不敢瞒着尔朱凌,第一时间回了府。
阴霾般的气氛笼罩堂内,尔朱凌站在阴影里面沉如水,夫人高氏抱着儿子在堂下嚎啕大哭,“天杀的,当日是谁保你才有今日的成就,若是今天救不了我儿子,我就和你和离!”
“闭嘴!”平日从不对夫人大声的他也开了先例,“你知道死的是谁吗?荥阳郑氏的嫡系公子,其父郑昌元是当朝吏部尚书!”
高氏出身渤海高家,是汉族高门中的高门,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虽为人妻多年,骨子里的那股跋扈劲仍然根深蒂固。
她不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吏部尚书,值得你这么担惊受怕!何况我们渤海高氏如今权倾朝野,族姐又是当朝皇后,我不信他一个小小的三品官能把我儿子怎么样?”
“糊涂!”尔朱凌怒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局政事?一个郑昌元固然不足为俱,他背后隐藏的势力才是我所忌惮的。你们渤海高家虽然是大族,他荥阳郑氏难道就是好相与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北方的天恐怕要变了。”
“有这么严重?”高氏抱紧了怀中儿子,哭得梨花带雨,“启儿是的亲生儿子,你怎么也不能不管他啊?”
“我当然要管。”尔朱凌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把尔朱启瞪得缩到高氏怀里,“如今我在尔朱家的位置也并不稳固,塞北六镇不定就有大动荡,这个兔崽子这当头又惹出这种事,只能把他送走了。”
高氏惊道,“你要把他送哪儿?”
尔朱凌喝道,“留在这儿等人家来兴师问罪吗?我和尔朱浔的关系愈来愈紧张,五哥又去了,如今我势单力薄,若是再加上一个郑氏,我哪来的胜算?到时候一家人一起死,你就放心了?”
事关紧急,高氏也不管他的语气问题了,想了想道,“不如把启儿送去渤海,那是我的娘家,哥哥叔叔向来喜欢启儿,有他们照顾,我也能放心。”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尔朱凌重重叹了口气。
☆、二十六。世子
二十六。世子
荥阳郑氏乃北朝八大望族之一,又是上四族,朝中有不少族人担任要职,权势滔天,燕京虽不是祖籍所在,却也根基深厚,此番出了嫡系子弟被杀的大事,自然怒不可遏。驻守燕京的郑绥叔父第一时间通知了远在帝京供职的吏部尚书郑昌元,一封书信,言辞恳切凄厉,道尽愤懑与不平,又将尔朱凌已将长子送到渤海避难之事道明,气得郑昌元一下午揪着书信发抖。
“显达兄少安毋躁。”侍中李延正巧在府中做客,见到桌案上凉了的茶,便端过来给他,“令公子无辜被杀,自然是要讨回公道。只是如今渤海高家也插了手,事关重大,显达兄必需三思而后行了。”
郑昌元急红了眼,“难道我要放过杀子的仇人?渤海高氏是大,我荥阳郑氏难道就是好欺负的?今次不讨回公道,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延低声抚慰道,“自然不是要你放过仇人,只是高氏如今在朝中势力扶摇而上,不可小觑,一应事宜都得郑重。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但报不了仇,可能还会祸及家人。岂非得不偿失?”
郑昌元也不是个蠢人,听了他的话,慢慢冷静下来。
李延又道,“显达兄初来帝京,根基未深,本家虽有不少在朝中高就……”他说到这里沉吟一下,“恕我直言,比起高家却还是远远不及。且先不论人情冷暖,族中兄弟是否愿意伸出援手,就是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是那高氏众人的对手。”
郑昌元眉头紧锁,头上青筋可见地跳了跳,“那要怎么办?李兄,你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可得给我指条明路。”
郑昌元很清楚,侍中虽与他同为三品大员,却侍从皇帝,日常可随意出入宫廷,隐隐相当于前朝宰相之职,手握实权,又得皇室信任,不是他一个吏部尚书比得的。
李延笑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显达兄有没有这份魄力和决断了。”
“但说无妨!”
李延道,“如今朝中,无非是两大势力。以高皇后为首的渤海高氏和汝阳王元恒为一阵营,与安南王府、于氏分庭抗礼。眼下时局渐渐明晰,又有谁真的能置身事外?你要早做选择,以免两面不讨好。”
郑昌元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面有踌躇,“我本在荆州任职,入京不过短短半年,这朝中局势也不甚明晰,贸然选择,一个不慎,前途尽毁是小事,要是连累了族人,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显达兄要是等到大势已定时再行抉择,不说落了下乘,现下这紧急的复仇之计,恐怕也不要想了。”
郑元昌被他一语即中心窝,颓然一叹,“难道我只能选择投靠安南王府?”
“显达兄既然仇恨高氏,自然不能自投罗网。”
“这事……”
“这事还是早下决断为好。”见他面有难色,李延叹了句,“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做兄弟的也不能明知道还蒙着坑你。”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黄色的卷轴,用黄布包裹着,郑元昌看见这个,忍不住就要跪下来。
李延扶住他四处环顾一圈,在他耳边小声道,“实不相瞒,皇上连夜写了这个,让我捎给世子。这上面是什么,我不知道,上面的意思,更不好揣测。但做兄弟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你入火坑而不提点一二吧?我们这些当官的,说得好听是官,说得难听点,还不是上面的奴才。”
郑昌元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眼看他别了自己就要出府,等不及换了衣服就追上去。两人从后门出去,没有坐府里的小轿,一路步行到了东南的上行街。
这是洛阳有名的花街,狭小的古巷和水上檐廊,清风拂面,晚景萧疏,令人走来,柔肠百结。夕阳收了晚云,黑夜里灯火晦暗地暧昧,风中飘来一股熏人欲醉的香气,渐渐在水边的廊巷里飘地远了,见到前方岸边停靠着一座巨大的龙船,郑昌元疑惑不解——
“我们不是要去见世子吗?”
李延但笑不语,搀了他一起靠近。三层的座船,静静停在岸边,掩映着珠帘和纱幔,看不清船里的情形。
岸边有几个警戒的士兵,一身便装,看到他们也不招呼一声。郑昌元还在诧异,这时船头打起了一盏灯笼,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男人跳下了甲板,火红的烛火映着他刚毅的面颊,拱手把两人请上了船。
“两位大人请恕罪,为掩人耳目,下官多有怠慢。”
李延和他似乎很熟,笑哈哈打趣了几句,郑昌元只是陪着笑笑,也不好说什么。他认得这个人,刚刚在洛阳上任的中领军郁孤台,虽只是一个三品武将,看着不似那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的封号将军般显赫,却掌管着洛阳城内近乎一半的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权限甚大。据说在蛮金卧底,近日大破蛮金大军,方得以破格擢升。
郁孤台引了他们进入船舱,船夫跳上甲板,掌舵着船只慢慢离了岸。
“世子知道两位大人要来,等了很久了。”船舱里很宽敞,却是极简约的风格,有个同样婉约清秀的蓝衣女子笑着掌着灯,带他们往舱内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