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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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庵-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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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蓝看不到孔雀的表情,只能孔雀的手劲之下费力地耸了耸肩,指着不断往复播放的凄惨场景:“他们攻打的这个山头,是的家吧?”

此话一出,身后好一阵子再无声响。过了半晌,孔雀才若无其事地问:“嗯?怎么看出来的?”

“玉简上说,妖族普遍玩性重,遇事儿特别不容易当真,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妖怪而言,只有一个禁区是万万不能踩的——绝对不可占其巢|穴。”好徒儿窦蓝一板一眼地背出玉简上的内容,“瞧那幻象里,师父几乎要把毛都炸到天上去的模样,一定是被摸进家里去了。”

窦蓝讲的话哪儿都对,可被她这么一说,孔雀就有一种又丢面子又丢里子的不适感,他实忍不住,伸手捻了捻眼前那一对耳垂来泄愤。

师徒俩又沉默良久,孔雀再次开口道:“可知道,为师这个庵子里待了多久?”

窦蓝摇摇头。

“为师也不记得了。这庵子,里里外外的早就看厌了,为师很想要回家看看。”

“师父没用,自个儿出不去,天青可愿帮上一帮?”

……来了。

窦蓝直直地看着前方虚空,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想了许多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好。”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孔雀从后方伸出手来,摩挲着她的下巴侧脸:“或许要付出些不小的代价……嗯?”

“……好。”

“……乖。”

孔雀用指头勾勾她的下巴,错身转去了她的面前。

窦蓝这才看到,孔雀的身上也缠着或殷红或银白的细丝,它们同样勾勾缠缠地绵延去了一片漆黑的远方。

不知道他们身上的丝线会不会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相连呢。

孔雀双手合拢掐了个挺复杂的诀,示意窦蓝跟着他做。窦蓝很快就学会了,换来妖怪师父满意的一个点头:“念一句,随一句罢。”

孔雀开始念诵一种奇怪的语言。他念的每个句子都不长,但其中多少夹杂着一些艰涩的发音。窦蓝一开始不能完全念准,心里还小忐忑了一番,好这言咒似乎并不需要一次完成,孔雀得以不疾不徐地教她,直到她一句一句都能精准地复述出来为止。

她每成功复述完一句,都能感觉到一股不能名状的力量压迫下来。危机感愈发强烈,妖族的直觉她的脑中尖叫着说要逃跑,她得花好一些力气才能忽视掉它。

渐渐的,他们的手中聚起了飘飘忽忽的亮蓝色光芒。那光团带动着周遭的空气一道鼓噪着,将他们身上的丝线挺残暴地扬起,卷断,最后竟将丝线渐渐吞噬了去!

窦蓝莫名觉得心中一闷,原本已经念得挺好的句子就这么卡克了。

“……唔,抱歉。”她挺快收拾了一下思绪,重新念了起来,却奇怪的怎么也念不好。她抬眼望了孔雀一眼,见这只大妖怪也正直直盯着她,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正当她微微叹了口气静静心神,再一次开口时,孔雀突然将自己手里的光团捏碎,又猛地挥手打散了她的。

“诶——”

不等她发问,孔雀就毫不留情地她肩膀上一推,力气大得直接将她掼到了地上。

“原本期望能帮上些忙,谁知道,终究还是太弱了。”孔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儿冰得跟刀子似的,“白养了百来年,罢了,走。”

急转直下的剧情叫窦蓝有些发懵,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这话头才好。师徒俩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孔雀才微微叹口气,垂着眼走到窦蓝跟前蹲下。

“送的簪子呢?”

簪子?及笄礼上的那只蓝绿色的孔雀翎?窦蓝很快从小腰包里将簪子找了出来。

孔雀斜睨她一眼:“怎么光放着不戴?可是看不上?哦——怕是还惦记着某个绿玉做的又笨拙又粗糙又难看又土气一点儿不衬肤色气质的破簪子吧?”

窦蓝:“……?”她被这一连串的贬低话儿给砸得愣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师父大指的是江重戟赠给她的那支簪。正是哭笑不得的时候,却见他双手一合一张,那支一掌长的孔雀翎赫然就变了个颜色。

原先那浓郁的蓝绿色就已经漂亮得叫心惊了。现下,这支簪子变成了通体的白,只有雀眼那儿有一抹幽幽的颜色,不算太浓,却奇诡的夺心魄,像是一方刚刚被雨水洗过的远天。

“雨过天青,就是这个颜色……漂亮么。”孔雀伸手,将窦蓝往前一拉整个儿扑他的肩上,双手绕了过去为她细细盘了个端庄的髻,又帮她抚了抚鬓角。

窦蓝一下子失了重心,只得慌乱伸手抓了他的衣襟和肩膀。她抬头,看见他专注得突兀的神色,莫名觉得那条常常勾起的唇线泛着一丝苦意。

“愿如它,如的名。”他刮刮她的鼻子,弹弹她的额头,最后干干脆脆地将她的手从他身上扯开。

他站起身,隔空向下狠狠一挥手,将窦蓝周身的红白丝线全数——斩断!

“走罢。带着狐狸和小蘑菇他们找个好山好水的地方玩儿去。不要再回来了。”

说罢,他利落地转身走了,那背影竟然几个眨眼间就迅速远了,已然被周遭的黑暗盖去了一小半。

那鼓声已经相当急促了。

窦蓝的呼吸也跟着急了起来。她捞了捞散落一地的,软绵绵的线头,几乎是忙不失迭地爬了起来,拔腿就向孔雀追去!

这个奇怪的空间里,她与一般凡民无异。她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得尽可能快地迈动双腿。

鼓点声已经紧紧秘密地连了一起。窦蓝眼尖瞧见左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道裂纹,那裂纹很快扩大,接着轰然坍塌形成了个黑漆漆的漩涡,漩涡四周不断有电弧闪过。

这赫然让她想到了聚集严宁庵上空的黑云。

她的喉管被吸进的凉风割得生疼,但她还是咬着牙又加快了脚步。

她想,这是她答应的事儿,这是她初入严宁庵时,自己选择的结局——用一百一十年后一切可能付出的代价,换一个庇护之所,和一身复仇的实力。所以,她必须履行它。

不不不。这不对。她的脑中有另一个声音反驳,孔雀允了期限之内大仇得报,可他没有兑现。甚至还是他的阻拦叫功败垂成呢。

空间的碎片大块大块地砸落下来,窦蓝一不留神脚下绊了个踉跄,恰逢几大块碎片狠狠砸了她的背上,她狼狈地摔了重重一跤。

可是……可是!!!

窦蓝捏紧了拳头,宣泄似的看不见的平地上捶了一记,吐出血沫子义无反顾地朝前奔去!

她只是——她只是——

只是……

无论如何也不想孔雀死掉而已。

那种可怕的感觉她已经梦里梦外经历了无数次,那种像是整颗心脏都被虚空生吞了的感觉,她一点儿都不怀念。

距离渐渐拉近了。孔雀似乎全然没注意到后头有只小乌鸦拼死拼活地追赶着,只是径自往前走。

原本是一片沉黑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明晃晃的光影,像水幕一样晃动着。窦蓝反复看了好几眼,才大致认出那正是被劈得凄凄惨惨戚戚的严宁庵。孔雀脚步稍微缓了缓,便决绝地朝着严宁庵的光影走去。

不知为什么,窦蓝就是有个强烈的感觉,若是让孔雀独自走出了这个空间,独自回到了庵里,那就当真做什么也没用了!

她脚下一个发力,合身扑了过去!

孔雀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那片光影之中。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什么扯住了,一个回头,一只喘气喘得大声咳起来的小乌鸦赫然灰头土脸地趴他身后。

手里还紧紧攒着他的衣角。

“——”

千万条红白丝线一瞬间高高扬起!

就像是三世隔绝的亲密半身,它们迅速而热烈地找到了对方,犹如从未分离过一般接合了一块儿。

没有看不见尽头的远路和急弯,就这样直接地、紧紧地接合起来。

它们鼓荡着收紧了,形成了一个巨大而华丽的茧,将他们毫无缝隙地缠了一起。

……切。就好像再也不会分开了似的。

孔雀这样想着,看着窦蓝近咫尺的、又蹭了些尘灰血丝的脸,觉得从未有一刻像现这样,让他眼眶泛酸。

可是——已经迟了。

他的目光她的唇上犹疑了一会儿,竟然生出一丝可望不可即的胆怯来。

这只黑乎乎的小家伙,美好得让他自惭形秽。

最终,他只低头亲亲她的鼻子。

抬头的时候,单独被一阵大力推进光幕的时候,他眨了眨眼。

有一滴水珠从他的眼眶掉进了她的眼眶,悠悠顺着她的脸颊滑下。

窦蓝独自一漂浮全数崩裂的大八重锁阵里,望着周身飘飘摇摇的、再一次被生生拉断的线头,木然抿了抿嘴角。

……咸的。

——————————

黑云如同来时一样,一瞬之间散去了。

昔日葱翠的山头已经变成了一边焦黑。

严宁庵千年的青石砖墙被劈得零零落落的,四周的草木全数焦枯,不少房屋也东歪西倒地塌了碎了。

里头的住客倒是全都毫发无伤,这般诡异的情状让为数不多的女眷们更加惶恐了起来,疯的没疯的都放声大哭,得老太妃气势汹汹的几棍子下去,才稍微安静了点儿。

蘑菇们全都变成了洒扫姑子的模样,来来回回同老太妃和杨氏母子一道维持着秩序。抱着一截房梁的小寒匆匆走着,突然停了下来,随手拉了恰巧经过的立夏:“见着狐姑了么?九闻呢?……窦蓝呢?!”

那些雷电是冲着庵主大去的,小妖怪们都清清楚楚。他们知道庵主被囚这儿许久了,大致早就等着这一天呢。若是成功脱困,他一定迫不及待走了;若是没能成功,他们未经召唤瞎凑热闹,一是不合庵规,二嘛,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可是,尽早狐姑似乎提了要去看窦蓝——

立夏也是脸色一变,扔了手里的东西匆匆往孔雀的住处赶。

***

与此同时,孔雀的住处,严宁庵的东南角,从天而降了数名不速之客。

这儿是形容最凄惨的一块地。感觉像是有哪个高往地下埋了一张威力巨大的爆烈符,不说房屋和植物了,连土层都被深深地掀开。

领头的女修四下扫了一眼,一挥手命令道:“各自找去。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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