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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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庵-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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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想,老天这次对银元格外开恩,竟然遣了片叶姐姐来。”说着,他双腿一屈就掷地有声地跪了下去,合手便要给窦蓝行那五体大礼!

“别。”窦蓝笑着一挥指头,将小孩儿甩去了旁边的小木凳子上坐着,“待我想办法将桑子——就是那妙语仙子施给你家人的言咒解了,你再谢我不迟。”

闻言,一贯表现出超乎年龄的稳重的银元小娃儿,几乎当场就掉了泪珠珠出来。

银元这幅模样将狐姑萌得一条尾巴炸成了球,嗷地一声扑将上去将那小孩子一阵揉圆搓扁。

事已至此,银元无论是否为兵,但凡他还想活命,就只有跟着窦蓝这条路能走了。因此,窦蓝刚提了个话头,连其中缘由都还没开始解释呢,银元便一脸感激地答应了。

窦蓝与狐姑的首次集兵,虽然其中出了点儿意外,但总算是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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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前总是同狐姑分享一个铺子的窦蓝突然转了性,只说是有事儿要做,无论如何也要将狐姑赶出帐篷。

狐姑觉得很受伤。她觉得小乌鸦长大了,就不跟自己好了。

“她是在为了你的性命着想。”

狐姑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型玲珑的仙子带着满满的上位者的气息,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两眼含霜地瞧着她,眼里是压根儿无意掩饰的杀气。

窦蓝微微叹了口气,却是不卑不亢地冲门口那人行了个礼:“骆盟主。上好的雪前黄芽已然备着了,请。”

骆纷飞轻哼了声,错眼一睨已然进入备战状态的狐姑,冷冷道:“你这狐狸妖怪还站在这儿作甚?再杵在我眼前,我可止不住我那斩妖白虹剑了。”

窦蓝闻言,赶忙趁狐姑全幅注意力都放在骆纷飞身上的当口,一掌直接将狐姑拍出了帐篷——她心里可清楚得很,骆纷飞说要杀妖,那可是说到做到的!

狐姑在外头跳脚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骆纷飞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甩袖坐了上位:“你倒是真有些胆量。不过你且放心好了,无论是七宝商人衣阿久,还是他身后的整个天藏,都叫我不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取了你的性命——即便这是在我的地盘儿上。”

窦蓝也坐去了骆纷飞的下首,四平八稳地给她沏着新茶:“盟主说笑了。别说这讨伐大营正是您的地盘,天下之大,凭着盟主的无上修为,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片叶在此,也只求盟主给我半盏茶的时间,好听听我耍个嘴皮子罢了。”

骆纷飞没接窦蓝递来的茶:“说得委屈。我倒是问你,你这帐篷四周的符文,这熏香,这添了不少好料的茶——又是为了哪般?”

被揭穿了所有布置,窦蓝也不心慌,顺手撇掉了骆纷飞没接的那盏茶,如同没事儿一般又低眉敛目地泡了一壶新的:“骆盟主威名在外,片叶难免心生惶恐。”

“我瞧你倒是一点儿惶恐都无。”骆纷飞唰地一声抽出白虹长剑,那凛冽的剑气和身经百战积攒下来的血味儿一下子将整个帐篷撑得满满的,那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烈烈杀意,能生生将人吓得跪趴下去。

那剑被抽得急猛,眼见着那剑尖就要划上窦蓝的脖子了,却见骆纷飞手腕一转,全身的气势霎时平了下来,径自开始细细地擦剑:“衣阿久方才在营地外头拦了我,夹枪带棍地让我别轻易伤你一根汗毛。可片叶啊,你倒是同我说说,你欺瞒于我、欺瞒于整个散修联盟在前,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废了我一员大将。这其中恩怨我若是能忍得下来,恐怕我就能直接位列西天了。”

“骆盟主还请别再打趣儿片叶了。”窦蓝飘了飘茶沫子,“这片叶一名,原本就是我行走泾州时得来的诨号,是独一个的,用了许久,也算是有些小名声。泾州修士大多以名号待人接物,敢用真名姓的寥寥无几,也就只有如盟主这般高修为大气魄的前辈才有这份胆量了。”

“再议桑子。这桑子,与我也算有些故交了。骆盟主能读人魂魄,又心思通透,事到如今,一定是十分清楚其中细节,我也就不再赘述了。”

“片叶一向对骆盟主尊敬有加,又怎敢轻易废了盟主的大将?的确,言灵一术要使将出来,发不出声可是不行的。但追本溯源,拥有言灵天分的人归根究底是魂魄异于凡夫俗子。桑子心思深重、为人暴虐无常,恐怕不是个忠心良将。片叶在此擅自替了盟主取她喉舌,废她丹田,盟主只需寻个好天时,将她的魂魄抓取出来,抹了那一腔恶念再灌入傀儡,才是真正得了一只好臂膀。”

骆纷飞坐在上首,瞧着眼前这黑眼睛姑娘始终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将一番歪理说得井井有条,眼中神色可谓十分复杂。

良久,她轻叹一声:“我头一次见你便欣赏你,之后对你愈发满意,一度存了将你教成接班人的心思。可这期间,我却总是觉得,你身上有股子若隐若现的违和感。”

“原来,是有妖怪味儿。”骆纷飞的眼神儿冷了下来,隐隐含着杀意,“你并非天生半妖,身为万物之灵,却缘何如此自甘堕落!”

窦蓝一笑:“我也盼着能同寻常女孩儿一般,描线绣花,相夫教子,好好活个一百二十来年就顺遂投胎去。可偏偏我窦家被一夜抄了满门,只留下我一双姐弟无依无靠的,若是不借妖血变强,不说家仇大耻能否得报,恐怕,立即就会性命不保了。”

骆纷飞闻言狠狠皱了皱眉:“是了,你真名唤作窦蓝——你说窦家?哪个窦家?”

窦蓝被这突然的连声发问弄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缓声答了:“正是帝都窦家,琅邪长公主一脉。”

“……呵。还真真是无巧不成书。”骆纷飞一哂,“我那娘亲,曾经是你窦家的大嬷嬷——这是成百上千年前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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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起了窦家之后,帐内的气氛明显缓和了不少。骆纷飞的谈性也难得上来了,沉思了一会儿,居然主动谈起了自己的过往。

“窦家待下人极好。”骆纷飞回忆道,“如我这般大嬷嬷的女儿,过的日子堪比一般商贾家中的正经小姐了。”

“无奈,窦家再好,也是主子家,是不沾亲的。而我嫡亲的娘,却一天到晚只知道给兄长谋福利。为了凑够我那兄长的聘礼,她竟然动了要将我许给一个六十来岁老鳏夫的念头。”

“你说我如何能够答应?”骆纷飞冷哼一声,脖颈高高地扬了起来,“在窦家学堂,我的功课自始至终便是最好的,比正经的少爷小姐还要强。再论琴曲,论书画棋技,凡是我学了的,又哪个不拔尖儿?于情于理,我都不乐意为了我那窝囊兄长,将自己作践至此!”

“是以,当青耕找上我时,我很快就答应了。”骆纷飞微微前倾身子,探究地瞧着窦蓝,口中缓缓道:“入了庵子,倒是颇是意外地白得了一身非凡功力。之后,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与那些妖怪一同住着,可笑我最初还觉得比在窦家自由、安稳多了。”

骆纷飞的眼神蓦然变得阴鹜:“事实证明,妖怪,果真是没有人性的。那一切的好,全数都是装出来的。他们的最终目的,不过是让我代受天劫,以我魂飞魄散的代价放了孔雀出来!——当然,窦蓝……这些,你应当知道得同我一般清楚。”

“我以上百年陪伴,换得一身功力,这是两清,我无需对他们感恩戴德。因此,后头这一出李代桃僵、算计我魂飞魄散,便算得上是结仇之举了。”

陪伴……该是相互的罢?骆纷飞方才自己也说了,在严宁庵中她是过得十分惬意和自由的。那么,这所谓“陪伴”,受益的并不只是妖怪们罢?

窦蓝默默听着骆纷飞这番言论,虽是不能赞同,却也没什么不适的感觉。

骆纷飞有骆纷飞的价值观,她窦蓝也有她自己的。这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但,窦蓝还是得出个声儿,为她苦哈哈的师父和那绿喜鹊正一正名声,省的孔雀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又得沦落至被全泾州散修追杀讨伐的可怜下场。

“师父待我甚好,前前后后为了救我,屡次划拉出自个儿的内丹叫我服下。是以,我便得了个机缘巧合,在前次重伤之时,庄周梦蝶一般偶然瞧到了他的记忆。”窦蓝正坐着,道出了一个连孔雀都不曾听过的秘密!

“师父有足够的能力破开那大八重锁阵,只是顾忌着引动天劫罢了。他之所以要养一个女孩儿——譬如盟主,也譬如我,也不过是为了应付天劫——头一下的天劫。”

她在这儿撒了个小谎。孔雀在骆纷飞进庵那会儿,的确有着足够的实力自个儿抗下大八重锁阵的雷劫。可被骆纷飞那么掏心窝子的一捅,他弱了不是一点半点,轮到她窦蓝上阵作替身时,等着她的,是真真一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回头要向师父变着法子讨来更多好处。窦蓝在心中用力撇了撇嘴。

“盟主也知道,天劫这事儿,就代表了天道因果的公正。因此,劫云若是错劈了身背功德的人类,其中天道公正便会自行激起,将劫云当场粉碎。”

“依着师父的记忆,他与青耕所求的,不过是他们灌入您体内的全部功力罢了,担一记雷劫,那些功力已然足够,雷劫并不会对您的筋脉造成大的损伤。”

不仅如此,大妖怪担心骆纷飞本就不太适合修炼的身子被这么一劈,劈得更废了,今后寿命延长不能,还特地掏了半碗心头血制了天齐丹,先保了骆纷飞寿与天齐再说。

——若不是这小半碗心头血,孔雀也不至于反应如此迟钝,白白让个人类小姑娘掏了刀子捅心窝。

当然,这些话,窦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乐意说给骆纷飞听。

听了窦蓝这一番话,骆纷飞还是板着一张冷脸,瞧不出什么情绪的好转:“我方才便说过,我那一身功力,是等价换来的,他们谋我功力,便已然触了我的逆鳞!”

……也是。便是要这样唯我独尊、绝对利己的心思,才能够以一介女子之身,一路披荆斩棘,凭着各种奇缘机遇最终登上了散修联盟盟主的高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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