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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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庵-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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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你的孙子好生抱了回去!”

“你的孙子还活着!我以天罚起誓!!!”窦蓝喊,“我救了你的孙子,而杀了你,灭族江家,又把你制成鬼将任意驱使的,是你身后那个皇帝!”

鬼将那双可怖至极的双眼一顺不顺地盯着窦蓝,它喉间发出难听而渗人的风音,它身上的煞气依旧一涨一首,蠢蠢欲动——

“窦家的……窦家的女孩儿。”鬼将审视了窦蓝许久,甚至全然不顾皇帝的呵斥和身后的攻击,最终盯着她缓缓喃出了这么一句。

“鬼……江老将军。”窦蓝总算觉得脑子好受了点儿,她摇摇晃晃地站着,面色惨白却将脊背挺得直直的。她也直直盯着对面那双猩红的眼,蹲身行了个宫廷礼:“晚辈窦蓝,江老将军。”

此刻,她愿意赌一把,她愿意相信,在她眼前的,纵然有着可怕的外皮,也终究是那个正气了一辈子的护国老将军!

这一刻的对望和较劲,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终于,鬼将动了。

它站了起来。

讨伐军们心里一沉,急忙又各自戒备。

然而——

“化……化了?”

“天哪鬼将在融化……煞气漫过来了快跑!”

“无灵的煞气你也怕个球!不看还有岷窟的红狐在作法辟邪吗!”

“你看,看那还留着耳朵尾巴的狐女,她可真厉害!”

窦蓝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不知何时已经平静下来的狐姑正被岷窟妖狐们团团围在了中间,隐隐有点儿以身镇阵的意思。狐姑双眼紧闭,手中的印号不断变换着,嘴里喃喃念着些什么,只见肉眼可见的、丰沛的金色气团渐渐膨胀,将游荡在空中的绿色煞气飞快地吞噬,甚至,也在加速鬼将的溃散。

站在这个雕刻了双龙戏珠的檐角上,屏住了呼吸,仿佛置身于梦中,看着眼前巨大的鬼将一点儿,一点儿,缓缓消散了。

“鬼将死了……杀皇帝!”

“对,别再让他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都别折腾了,那皇帝早把自己变成了活尸。活尸天生亲土,早在你们说话的当口,他就已然是落地溜了。”不知何时,孔雀叼了一只墨玉掌心樽,敛了一身气息,就仿佛才从什么宴会上出来一般,倚着立柱悠然道,“即便是抓了他,你们也找不着他的心脏……又如何能杀他?”

“这……”

才被调起了气焰的讨伐众一愣之下又都显出了愁容,还有不少正在不阴不阳地指责着孔雀,说他就只会说风凉话,却是个动嘴不动手的。

大妖怪却全然不在意,只拿眼睛斜斜地瞟了自家乌鸦姑娘一眼,又望向那黑漆漆的金銮大殿——

在他转头的一刹那,那金銮殿中赫然响起皇帝的凄厉喊声:“不,不不不——我的心脏——娘!!!朕是你的亲儿子!!!你不会杀了我的,你不会的!”

窦蓝一惊,她定定地望了孔雀一会儿,拔腿便往金銮殿内跑去!

窦柠也跟了过去。孔雀只是将脑袋舒舒服服往后一靠,望着这极致阴沉的天色,惬意地一口将杯中之物喝尽。

————————————

疾疾跃上千层石阶,窦蓝跳过已然被鬼将整个儿击穿的殿门,一路向里。

在皇帝平常早朝论事的大殿门口,她站住了脚步。

里头有很多人。有她熟悉的裘德海,赵玄,也有一些……唔,面孔眼熟得惊人的……鬼魂?

窦蓝瞧着那些排排站着的,只出现在卷籍画本上的,半隐半现的泾州历代皇帝,觉得脑仁又开始突突跳了起来。

所幸,圣德帝和她家祖宗琅邪长公主没也来掺合一脚。

大殿正中,金色龙椅之下,是老太妃手持长剑的背影。

老太妃……高姓……了不起的老太太……

太妃高淑瑾,才是这次讨伐中被点将台亲自点选的主将!

难怪,那只大妖怪明明对主将身份了若指掌,却偏偏瞒着她!

赵玄,裘德海,还有几个武将打扮、一看起来就十分精干的人围站在她身旁,其中裘德海的手中,赫然拿着一个透明的六角盒子,里头有一个肥大、鲜红的心脏正在鼓动。

老太妃的头发已经是全白了。她的腰挺得笔直,背弯却难免有些佝偻了下去。她执剑抬手,那瘦小的身躯甚至比不上皇帝的一半宽。

“你的身子里流着是自圣德帝传下的血脉……这竟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无错之处。”老太妃寒声道,“然而,你这无错之处,却是我皇家万年洗脱不净的污点!”

被老太妃这么劈头盖脸的一说,那高高在上惯了的皇帝竟然发起狠来:“朕错?朕有什么错?生在皇家,谁人又不想要这把金龙椅子了?朕只是想做皇帝罢了,可你们竟然谁都不让!朕只不过晚生了一年,你与父皇就偏心至此……说到底,你们做什么要把朕生晚了!这是你们的错,你们的错!”

“即便你生得比狄钦早了十年,我与你父皇也绝不会将皇位交到你这孽子的手上!”老太妃显然是被这一番话气得狠了,身型晃了一晃,手中长剑却是毫不客气地往皇帝脖子上挨去:“不过,你说的不错,我也愧对皇家,愧对泾州生灵……只因我生下了你这么个东西!”

皇帝被颈间汨汨流出的鲜血吓到了。一时间,他似乎是忘了自个儿活尸的身份,竟然连心脏都不要了,一拍地板又想土遁而逃!

“咣!”

他狠狠地被弹了起来,四脚着地极其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那高高的帝冠骨碌碌滚在了一边。

“这,不,不可能!”

“圣德帝为防止子孙作乱,自是在这金銮殿内埋下了缚阵。缚阵一开,但凡是皇家骨血,任你成神成仙,也没有逃脱的道理。”老太妃冷哼一声,“若你是正正当当继了位,这缚阵,自然就是你规范子孙的利器。偏偏……”

窦蓝从老太妃未尽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丝极深的苦涩。

“你这便走罢,狄琰。”老太妃顿了一顿,转过身来,一点儿没惊讶地瞧着殿门口的窦家姐弟:“虽说留了书信叫你们待在庵子里,统统别乱跑,可老太婆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孩子,却从来不是个听话的——这乱哄哄一场下来,可有受伤?那红狐狸还好着么?”

窦蓝莫名鼻酸了一会儿,急忙点了点头。

老太妃脸上的表情舒缓了点儿。

“你们姐弟来,是来手刃仇人的罢。”老太妃道,“你们若是愿意——”

“不。”不等老太妃说完,窦蓝便率先开口拒绝了!

她答得急了,话都出口了才想起身后还有一只已然长得比她高上一个头的弟弟。她急忙回身去看,却见窦柠对她一笑,双手安抚地搭上了她的肩膀。

窦蓝的心定了。

是的,她想,她做梦都想亲自将匕首捅进这皇帝肮脏的心脏,她想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鼓噪——这曾经是她活着的唯一向往!

她拒绝,并不是担心天道果报。正如孔雀所担心的,即便是不知道主将身份几何,在讨伐路上,她也曾经自个儿窝在被子里想过数种稳妥的方法,能够欺瞒天道李代桃僵。

而一路走来,经过了那么多好的,坏的事儿,她……蓦然悟出了点儿什么。

她等待着,她有她自己的方式让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为这个满目疮痍的泾州平一平哀怒。然,皇帝的命,却应当交予更有资格终结它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受尽了半生苦难,却依旧是正气凛然的好老太太。

窦蓝最后渴望地瞧了那颗心脏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求阿婆不毁他尸身,我……另有他用。”

言罢,她冲老太妃端端正正、实实在在地行了个晚辈礼,拉着窦柠便快步往外走去。

刚开始的几步迈得极其艰难,她的脑子里像是有千万人在叫嚣着回去!回去!回去亲手用匕首剖开那颗肮脏的心!

她忍着,忍得手指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窦柠的手指也在微微抖着。

但渐渐的,随着周围宫灯的昏黄渐渐被外头的光亮盖去,奇迹般地,她觉得自个儿的脚步突然就轻盈了起来。

最后,她甚至拉着窦柠跑了起来!

他们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至眼前一片亮光——

“诶……下雨了?”窦蓝被豆大的雨滴砸得一惊,却没有再缩回屋檐之下,反而朝前走了两步。

眼前,修道者,妖怪,和普通百姓一起,正忙碌清理着战场。大雨瓢泼而下,却无人有心躲避,大家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倦、凝重与哀伤,可他们的眸子,却溢满了新生的希望。

“病了可没人照顾你。”

话音响起时,那些砸落在身上的雨滴便霎时不见了。

窦蓝抬头,见一身贵气的孔雀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正仰着下巴睨她。

窦柠在另一侧响亮地哼了一声,却被一拥而上的小妖怪们扯胳膊扯腿地拖走了。

师徒俩一时无话,只并着肩,放长了眼,静静看着这似乎无边无际的雨幕。

身后大殿之中,隐隐传来一声凄叫。

窦蓝这才凝了目光望了望天色:“下了雨,这天倒是亮了不少。”

“啊。”孔雀勾了她的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最后也不知怎么的把她那一撮漂亮黑发和他的银发折腾到了一起,缠成了一个不小的结。

“待到雨过了……便是天青。”孔雀一笑,“走,回庵子整东西去,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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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帝都最高的建筑,再也不叫占星台,而被称为“罪楼”。在罪楼顶端,那个曾经的皇帝身着囚服,日复一日地跪拜,磕头,再站起,无论阴晴。

听说,这是窦家独女的手笔。她从她母亲那儿学尽了南域的制香之术,用着出神入化的傀儡香,让皇帝的魂魄永锢在那副要死不活的躯壳之内,在罪楼之上为自己所犯下的行径赎罪。

“哎,其实那占星台占出的星,不是挺准的么。说了皇朝气数会延续千年,果不其然,当年那苦命的高太后即位了吧,昨儿就过继了个皇室旁支的娃娃。”

“那占星台准个啥呀,再准咱百姓也用不上,倒不如撞点儿去帝都外那庵子烧香碰碰运气——听说全是得道的大妖怪和大仙人,你要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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