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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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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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姓谢的难道失心疯了?一个以巡抚衙署为靠山的人,狂喷巡抚的亲戚外孙,叫嚣着“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是想找死么?

屋中没人说话,都在静观事态。其实这种局面下,没人帮腔说话就是对方应物不利了。

对众人而言,一方是能帮增加自己中举概率的谢先生,一方是今天首次见面的小名士方应物。两者之间,反正不宜为了方应物去得罪谢先生,没见与方应物是同乡好友的项成贤都不说话么?

别人又哪里知道,项成贤晓得根本不用自己出面,所以才不说话的。

方应物满脸无奈,起身对众人作揖道:“我与诸君一样都有十年寒窗的辛苦,其中艰辛何尝不晓得?所以诸君若有意寻找终南捷径,在下是可以充耳不闻、闭目不见的,并不想坏了诸君的机会。”

随后他语气一转,愤怒地高声道:“可是这姓谢的欺人太甚,叫在下没法继续装糊涂了!不然在下颜面何存,脸面何在,又如何立身于士林!”

谢先生觉得局面对自己有利,大笑道:“你想怎么不装糊涂?去衙门告发?钱塘县、余杭县、杭州府、杭严道,看看有哪个衙门能受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是被逼无奈……

此人真是个得志猖狂的小人,方应物不屑地冷哼一声,应声道:“县衙不行,府衙也不行,那若我直接去巡抚行辕呢?”

谢先生吓了一跳,难道这方应物是个愣头青?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怕的,但怕就怕他气不过又想不开,去了巡抚行辕门前上吊撞墙玩命,那可就麻烦了。

但谢先生面上做出更不屑的表情,吓唬道:“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世事艰难。王抚台最讲规矩,你不经县衙越级上告,进得去巡抚行辕么?再说即便告了别人就会相信么,谁知道你是不是诬告?”

方应物更无奈了,转头对项成贤道:“那你告诉他,我能不能进巡抚行辕,王抚台会不会相信我?”

项成贤在旁边看热闹,此时实在忍不住笑意,对众人捧腹道:“方朋友名分上乃是抚台王公的外孙,因为他父亲在去年娶了王抚台的女儿……要说方朋友都进不了巡抚行辕,那杭州城里也没有谁能进去了。”

项成贤生怕别人以为他开玩笑,又补了一句,“诸君不要以为我说笑,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真假。”

好似在屋中炸响了一颗惊雷,满堂登时齐齐惊呆了,倒不是说巡抚亲戚这个名头有多吓人,大家都是士林精英,谁没有见过高官显贵或者家里有些个官员?主要原因还是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刚才众人一直在听谢先生吹嘘,知道他依仗着巡抚衙署在杭州城里手眼通天,府衙县衙都要卖他面子,大家不能不佩服他这点。可是闹了半天,敢情座中这一位要被他仗势驱逐的方朋友才是巡抚衙署里的真衙内。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一句话,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然后又想起一个问题,这谢先生居然连巡抚近亲都不认识,那么此人说话办事到底靠谱否?

这边厢谢先生本来正要继续讥讽方应物,此刻已经张开嘴,但却失声了……心里这乱糟糟的像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随便撞上一个人,就是巡抚的亲戚?而且还是关系并不远的近亲。

那巡抚不是西北人么,在江南这里应该没有亲属故人,没有底层根基。不然巡抚衙署的幕僚石先生也不至于胆敢如此欺上瞒下,他也不至于敢如此招摇过市。

方应物环视一圈,站在中间长叹一声,“在下本意并非如此,但实在是被逼无奈……”

众人便记起来什么,方大秀才刚才的话仿佛言犹在耳——他本来是抱着与人为善的心思“装糊涂”的,谁料这姓谢的欺人太甚,竟然往死里打他的脸,那么他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了。

再装就不是装糊涂,而是装孙子了。

有人更是在心里连连大骂,这姓谢的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边方应物看起来也不是不通融的人,一开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家好好在乡试中合作一场,各取所需就完事了。

但这姓谢的偏偏去招惹方应物,逼得方应物别无选择,非要站出来掀桌子,这下看来谁也吃不着了!

若知道有人在心里骂他,谢先生肯定感到很冤枉。本来他是有恃无恐的,他认定方应物只要还有一丁点理智,也绝对不敢掀桌子把事情闹大。

因为这对方应物没有丝毫好处,而且方应物完全没有动力和理由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这么多人指望他在考场上帮忙舞弊,若方应物为了一己之私,无缘无故将事情捅破闹大了,指不定招多少人记恨。

但现在情况有点不一样了,看在别人眼里,是他无缘无故地招惹方应物,让方应物下不了台,让方应物被迫挑破了身份,让方应物不得不站出来为了巡抚衙署名誉而战。

这种时候,方应物这巡抚外孙还不站出来反击,还他娘的是男人么!如果出了什么后果,那过错也在姓谢的这一边。

想至此处,谢先生忽然彻底明白了。自家事自己知,这方应物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挑动他的情绪,叫他自乱阵脚主动挑衅!最后结果是,将责任全部推到他这边!

众人这时候顾不得谢先生心里怎么想了,消化完消息,齐齐望向方应物,不知道方应物将作何打算。

方应物在众目睽睽沉默片刻,才冷然道:“在下从未听说过巡抚行辕可以帮忙在考场通关节的事情,所以我看谢先生大概是个骗子,专门骗取应考士子钱财的骗子!”

这话说得有玄机,聪明的人已经悟到什么。可是却让谢先生勃然大怒,说他是小人也好,品行无耻也罢,但他做事是实打实的!将他说成骗子,这简直是对他职业精神的侮辱!

他正要开口驳斥方应物,却听到旁边有人大喝一声:“原来谢先生你是个骗子,我竟然误信了你,实在愧对同道!”

谢先生侧头望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将他请过来的同乡吴辉。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落井下石的竟然是这位吴同乡!

他知道,吴辉是绝对很清楚他不是骗子,但这时候却站出来顺着方应物的话摇旗呐喊!

谢先生登时心灰了,深刻感受到什么叫世态炎凉。冷静下来后,突然又发现了不妙之处。

把他打成招摇撞骗之人,就保住了大家的体面,巡抚衙署依旧是干干净净的,诸位考生依旧是清清白白的……在当下,这几乎是最好的说法了。

吴辉也暗暗叹口气,这次机会太可惜了,闹成这样,方应物有足够的理由收拾谢先生,谁也劝阻不了。

那么换句话说,考场舞弊的关节肯定没戏了,那还不如趁早调转风向,省得连方应物这边交情都丢掉。

谢先生已经没有脸面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他也知道,自己从今天起必将成为浙江士林的笑柄,自己遇见方应物大概也会成为水浒里李鬼遇见李逵似的笑话。

但谢先生已经顾不上脸面问题,现在更大的问题是他怎么保住自己?牢狱之灾都是轻的。

他从酒楼出来,便彻底不要体面的一路狂奔,冲进了巡抚衙署大门内,又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门官将巡抚幕僚石先生请出来,请石先生救他一命。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武林盟主

却说在巡抚衙署里做幕僚的石先生出来,看到谢某人这张皇模样,皱眉问道:“老弟为何如此慌神?”

谢先生便将方才遭遇讲述一遍,石先生闻言大骂道:“蠢材!无能!一盘好棋,全叫你毁了!”

这石先生姓石名岩,也是本省人,经别人推荐才到了王巡抚衙署里当幕僚,毕竟王巡抚也需要对本地情况熟悉的助手。但终究是不如另几位老幕僚熟稔,不然也不至于上次见了方应物一面却认不出来。

石岩此人虽然科举不得志,沦落到给人当幕席为生的地步,但野心或者志向也不是没有。

他多年在辗转在杭州各府县道台衙门里,积攒了不少影响力,这次又借了巡抚衙署的势,才能上下串通、如臂使指。操纵科场舞弊,既可以为自己收揽人脉,又可以赚取上千两银子,可谓是一举多得。

石岩不方便直接出面,便让这姓谢的站在前台。他平时看谢某人也挺聪明伶俐的,但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犯了这糊涂,真是不堪大用!

谢先生被骂得狗血淋头,抽个空子问道:“这可如何是好?”石幕僚气不打一处来,又呵斥道:“疏不间亲,你以为我有什么办法么!”

如果说之前还有几分希望,那么这时候谢先生彻底慌了,连石兄都没法子,那就真完蛋了。“我们立刻远走高飞,离开此地?”

石岩反问道:“难道你愿意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一辈子不回浙江么?”谢先生犹疑道:“石兄你的意思是……来狠的?”

石岩啪的拍了谢先生一巴掌,再次大骂道:“我真是瞎了眼,以前怎的就没发现你蠢到这个地步?狠你娘个头啊!你想祸及满门吗!”

先前的酒楼中,文会已经草草散去,众人的心情极其复杂。方应物与项成贤晃晃悠悠地行走在大街上,朝着寓所而去。

到了第二日,方应物刚刚起身,却见项成贤的家奴跑过来传口信,说是项大公子有急事请他过去。

方应物心里十分纳闷,昨天并没见项成贤说什么,怎的一夜之间又有急事了?

洗漱完毕,吃了几口早膳点心,方应物便带着长随王英出门了,直奔项成贤住处而去。

到地方后,方应物进了前厅,却看到在座的不只是项老兄,还有另外一位中年文人,有点眼熟。

项成贤苦笑几句,指着那中年文人道:“这是巡抚衙署里的石先生,找不到你,却被别人引荐到我这里来了,恳请要求见你一面。”说完,项公子主动退出了小厅,留方应物和石先生独自说话。

方应物仔细打量,确实是上次在巡抚衙署门口见过的那位。他便带着几分戏谑道:“石先生,许久不见了!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石岩干脆利落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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