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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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2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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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吉是内阁大学士,已经接近于位极人臣的地位,无论要不要脸,只要天子还用他,别人就只能奈何不得。

他方应物却不同,他的未来道路还很长,为了长久利益,必须要顾及舆情。正所谓王莽谦恭未篡时,他万万做不到刘棉花这种“我自巍然不动”的地步。后世首辅张居正的儿子是状元又怎样?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再说,世人都知道他是为了救父不得不委身于名声不佳的刘家,别有苦衷情有可原,不大影响声誉。但若靠老泰山搏出一个状元,那真有嘴也说不清了!

方应物极其无语了,莫非文星魁首状元对读书人的魔力如此之大,连刘棉花这种近乎绝对理智的人物都可以利令智昏?

门官见方应物神色不定,便又道:“我家老爷另有话说,他并不是贪图状元女婿的荣耀,方公子应当明白其中道理,还是请回罢!”

方应物愣了愣,刘棉花究竟意欲何为?

第三百二十五章 宫里宫外

见不到刘棉花,方应物只得回家,他也真是毫无办法了。毕竟他缺乏直接干涉的能力,没有代理人就什么也做不成。静坐在家时,他只能想想,刘棉花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此时父亲方清之已经再次出门,等到傍晚时候,又见到父亲从外面回来,并且带来了新的消息。

“今日翰林院中诸君议论纷纷,皆以为刘博野在内阁中蛰伏数年,如今时机已到,他要借此立威,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实力!”

原来如此!方应物若有所悟,不由得感慨翰林院不愧是精英荟萃的地方,分析果然不同于市井小民!

刘棉花醉翁之意不在酒也,而在于次辅刘珝身上,他蛰伏隐忍六年,如今也蠢蠢欲动了!

状元只是个道具!勾引得刘棉花把持不住的,并非是状元的荣耀,而是更进一步的诱惑!

方应物脑中闪现出一些史料——刘珝与刘吉刘棉花都是成化十一年同期入阁,年岁也差不多,至今已经六年。

两人之间总体条件旗鼓相当,同为纸糊三阁老。但刘珝是次辅,平时也好发议论、时不时与万首辅争锋,而刘棉花是第三大学士,平常处事相对比较低调。所以在声威上,刘珝是高于刘棉花一线的。

另外首辅万安比两个姓刘的同僚年长十来岁,一旦万安有变,刘珝接班首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但前阵子刘珝因为儿子不争气,莫名其妙挨了闷头一棒,成为朝野笑柄,又加上万首辅的刻意打压,声势消沉不少。

这次在争夺进呈御览的殿试试卷名额时,刘棉花一反常态,也与刘珝针锋相对地较起劲,最终击败刘珝。难道真的是为了自己这未来女婿争风?只怕意义不仅仅在于此罢?

如果最终刘棉花真把自家未来女婿捧成了状元,最大的象征意义的确就是展示实力,或者说展示出不弱于次辅的实力!连状元都可以制造,还有什么更好的广告?

至于是否公道、是否黑幕、或许要遭到士林舆论的攻击,但对一些立身不正的朝廷官员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在他们的哲学里,有能力制造不公的人才是有实力的人,认准这一点就没错。

可是,这样对他方应物自己的前途真的好么?明眼人都看得出,对刘棉花而言利大于弊,但对他方应物,那肯定是弊大于利的,谁想一入仕途就背着污名?

想到这里,方应物背生虚汗,充分感受到了政治的冷酷。以刘棉花的智商,不会想不到这点,但刘棉花仍然如此去做了,没有顾忌交情,也没有顾忌未来的亲情。

自己参加科举,也成了刘棉花用来翻云覆雨的工具,并且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反抗。这种最高层的角逐,他确实只能干瞪眼。

父亲方清之宽解儿子:“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纵然一时不如意,不算什么,清者自清。”

方应物叹道:“父亲言之过早,流言也许终究是流言。”

“从我听到的消息,刘博野已经征得万首辅默许了,三个大学士有两个点头,谁还能阻挡?”

方应物苦笑几声,自己早就该有这个觉悟了。既然生活就像那啥,不能反抗就闭上眼睛享受罢,最起码有可能成为真正天下第一的状元,不是么?

三月十七日,天子御文华殿,众读卷官也赴殿进呈殿试试卷。

同时,众考生也齐聚在皇城长安左门外面,等着放出殿试榜,也就是俗语中的皇榜或者金榜。

方应物本不想去,但是不去更显得心虚,所以也不例外,清晨与项成贤一同赶到长安左门外等候。三百来个考生其实不算多,很容易就找到了王华等同省同乡。

同乡看方应物的目光都是怪怪的,有点门路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传言,看样子这小同乡要连中两元了。

其他人顾及同乡脸面,闭口不谈流言,但心直口快的李旻就忍不住了,对方应物问道:“传言是否属实?”

能言善辩的方应物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或者说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该被问出来。

此刻有位三十岁左右的举子走到身边,问道:“当面的莫非是方会元?”

方应物趁机没理李旻,侧头反问:“阁下是谁?是哪里人?”那人答道:“在下张天瑞,山东清平县举子。”

方应物顿时隐隐了然,他也听说过殿试之后两个刘阁老为一个名额争执,刘棉花推举的自己长相好,对方的优势是名字吉利,最后还是自己靠着脸获胜。

眼前此人名字吉祥,又与刘次辅同为山东人,长相亦有点欠佳,大概就是刘次辅所推举的那一位了。

这人主动找自己攀谈,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方应物想道。果然听到张天瑞语含讥讽地说:“在下预先恭喜方朋友连中两元、独占鳌头了!”

方应物有点火大,别人来嘲讽两句也就罢了,他认账,这张天瑞有什么资格来嘲讽?

他就不信张天瑞没有去走刘珝的门路,不然刘珝凭什么大力支持他?只不过没有做成而已。总不能因为实力不足作案未遂,就立刻摇身一变成了纯洁清新的白莲花罢?

如此方应物便开口反讽道:“皇榜未出,阁下如何知道谁是状元?莫非阁下能替圣天子点了头名?”

长安左门外的唇枪舌剑先不提,宫中文华殿里则是气氛肃穆端严。成化天子居于殿中宝座,首辅万安趋前跪在御前,其余读卷官分列在后。

在这个场合中,按惯例由阁老象征性的朗诵三份试卷,然后将其余试卷按预定名次一起进奏给天子,随后钦定名次就是最终结果。

第一个出面朗读的自然是首辅万安,他手展一份试卷,慢慢的读了起来。众人听了个开头便知道,这份被万安第一个朗诵的试卷“疑似”是会元方应物的。

这份试卷由首辅第一个读出,象征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但面色如常,只有次辅刘珝脸色稍稍变了变。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最终名次

大明成化天子朱见深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地坐在文华殿宝座中,姿态标准的仿佛受过千百次训练一般,圆圆的中年男人脸庞倒也显出几分宝相庄严。

只是这慵懒而涣散的眼神有点不协调,不知不觉地出卖了天子的内心。这双眼珠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身前群臣,没有焦点。

本代除了朝会和一些大礼之外,群臣基本见不到天子,正所谓“天高帘远、君门万里”。在这决定殿试最终名次的场合上,倒是能见到天子一面,只可惜仍是走程序走过场,君臣之间说不上几句话。

听着万首辅读卷,朱见深忍住打哈欠的冲动,都是朱家臣民,谁当状元不一样?早点结束这场乏味的仪式是正经,还是回内宫打球或者画画、看戏比较有趣。

万首辅第一个读卷完毕并退下,又轮到次辅刘珝上前读卷,等到读三份试卷后,过场就算走完了。

刘珝刘阁老是天子小时候的正牌老师,朱见深也不得不稍微认真一些,对着刘珝点了点头,叫一声“东刘先生”。

刘珝拜过天子,却没有从御前宝案的十份试卷中取一份朗诵。反而转身到了旁边另外两三百份试卷那里,取出了最上面的一份,也就是原本预定的第十一名。

其余读卷官纷纷皱眉,这不合常理。

御前宝案上十份试卷,是众读卷官集体预定的前十名。进呈给天子后,再由天子点出三鼎甲,这是大臣与天子之间默认的权力划分边界线。

当然也有较真的天子对前十名都不满意,非要从剩余试卷中找出合乎心思的状元,但这也只是天子的独有特权,别人是没有的!

眼下这刘珝刘阁老擅自跳出众人先前预定的前十名,另外推荐试卷,这性质等于是推翻了大家先前的共识!他想做什么?难道是想依仗君恩,强行专断地指定状元么?

众人又记起,刘珝取出的预定第十一名试卷应该是他同省张天瑞的,因为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刘棉花力挺会元方应物,所以才把张天瑞挤到了第十一名。

所谓愿赌服输,输了就输了!但这刘叔温却因为不服气就到御前胡来,分明是恃宠而骄,未免太坏规矩,如果都像这样,那还要内阁作甚?还要部院作甚?

其实话说回来,刘珝刘阁老岂能不懂规矩?只是有苦不好说,非常事情不得不行非常事。如果他不来点狠的,那他岂不眼睁睁看着刘棉花捧方应物去当状元?那到时候谁是内阁老二?

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刘珝若无其事的展开试卷,朗读出声。他是讲官出身,声音洪亮端正,两三千字的论策一气呵成的读完了。

不等刘珝退下,当即就有人表示异议。有大臣从班位中出列,对天子奏道:“刘珝心性狡险,反复无常,举止诚为卑鄙,理当逐出殿试!”

又有另外一人出列弹劾道:“刘珝袒护私亲,罔顾公义,不循正道,御前挟君恩自重,其罪难赦!”

刘珝当然自辩道:“老夫为国举贤,问心无愧!此卷确为上佳,有何不敢言?”又有人助拳道:“名次皆在圣裁,吾辈只各自举荐贤良而已,诸公又何须喧宾夺主!”

看着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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