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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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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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旻不满道:“方同年此言差矣!圣人曰,士不可不弘毅!又云,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节义之事,岂能瞻前顾后?”

又有人高呼道:“方同年功在社稷、道德高标,堪为诸同年之楷模,理当振臂一呼,吾等愿附骥尾!”

附你妹啊……唯恐不够低调的方应物脸面抽搐起来,若真领着一干同年上疏痛切时弊,那就可以断定,百分之百会被天子注意到!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情了。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京城绝对不刷什么声望了,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警告

这次一同来找方应物的同年大约有十来个,科举结束没多久,他们大多还都住在东城会馆、旅店,聚集起来很容易。

此刻有人起了头吹捧,便又有其他人跟随着吹捧,一时间院中喧闹无比。方应物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陈桥兵变的赵匡胤身上,就等着被群众强迫“黄袍加身”了。

方应物无奈环视众人,迎上来的却是一双双充满了渴望的眼睛,有兴奋,有激动……

这些新科进士感到自己已经踏上了政治舞台,多年修身齐家之后可以治国平天下了。此次遇到大风波,他们纷纷渴望抓住机会表现自我,但却未必看得透其中的凶险。

不过他们还是下意识觉得,需要一个带头大哥和主心骨,对大明文人而言,串联勾结几乎是本能。

遇到关键时候,往往以各种纽带连结起来,要么联名上疏,要么组织起来一批批的上疏,这样团结起来才能达到造出声势的目的。

但若没有威望高的核心人物居中坐镇,那就组织不起来。这样的人物,不看年龄不看品级,只看影响力和号召力,不是随便一个就能胜任的。

你们学这个学得倒是很快……要被众人强推为首的方应物连连苦笑,头皮发麻。

面对众人的抬举,他敢说一个“不”字么?若此刻逆天而行,先前辛辛苦苦积攒的人望只怕就全部毁掉了,别人才不管他有没有苦衷。

那些触怒天子也不松口、最后被贬斥的先贤们,是不是也因为像自己这样无奈,所以才被赶鸭子上架成了烈士?

最终方应物只得谦逊道:“在下年轻识浅,有何德何能……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诸君可各自写本。待到后日清晨,吾辈共聚通政司大门,一同将奏疏上交!”

“就如此约定!”众人答应一声,又互相谈了一阵子话,便各自告辞。

看看已经是黄昏,但方应物仍然出了门,他要去刘府找老泰山。因为面对目前这种窘状,方应物实在琢磨不出什么办法,想来想去,也只能去向刘棉花问计了。以刘棉花的丰富经验加上他的智商,总能想出个法子罢?

一路无话,方应物到了刘府便被带到书房去。刘大学士正在对贴习字,见了方应物问道:“贤婿突然来访,所为何来?”

方应物答道:“今日乍闻天子发中旨乱命,特来向老泰山讨教。”刘棉花放下笔,奇道:“这有什么讨教的?”

寒暄完毕后,方应物试探道:“老泰山身居内阁大学士之位,不知要如何做?”

刘棉花淡然道:“还能如何?老夫上了一封奏疏,劝谏天子收手而已。”

“老泰山竟然上疏讽议君王?”方应物大吃一惊!

纸糊三阁老之所以被称为纸糊三阁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三人遇到天子胡来时不敢抗争,惯会装聋作哑熟视无睹,所以这刘棉花上疏谏君才让方应物很吃惊。

“少见多怪,这有何可惊讶?预计进谏奏疏将有成百上千,老夫的奏疏夹在里面又不起眼。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成与不成无关紧要。”

方应物道:“老泰山机关算尽,小婿佩服。”

刘棉花想起什么,便开口教育方应物:“你来得正好,我却也有几句话告知与你。第一,切忌得理不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奏进谏。陛下仁心宅厚、体谅大臣。吾辈若情非得已时,随大流上奏疏虚应故事,圣上也能理解几分,不会刻意追究,但若反复讽喻,陛下就要心生厌烦了。”

方应物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种形式主义的默契,大概就类似于“批评和自我批评”罢?

“第二,就事论事,切忌言辞过激烈,让圣上下不了台,令尊当年下诏狱,就是吃了言辞太激烈的亏。”

第三,上奏疏进谏,跟随大流单独上疏即可,万万不可呼朋唤友、拉帮结派一同壮胆上疏。圣上心内是最厌烦这样的大臣,常常亲自在屏风上手书人名记下,譬如当今人称二弘的毛弘、丘弘二人。”

最后刘棉花总结道:“切记老夫所言,尤其是第三点,万万不可引领别人蜂拥而上,这没有好处!若被天子记恨在心,那连老夫也毫无办法,只能趁早打好铺盖准备贬谪罢!”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问的事情么?听到这里,方应物满头大汗。刘棉花又问道:“对了,你今夜到访,到底是有何贵干?”

当然是讨主意来的,但从老泰山的语气看,还能说什么?方应物连声道:“无事,只是前来问候而已。”

“哦,无事也来坐坐,这才是亲戚应有之道。”刘棉花欣慰地点点头,方应物终于明白无事献殷勤了。

方应物这次来刘府问计,结果还是白跑一趟,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告辞离开。回家路上满怀心思,正走到巷口时,忽然闪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方应物站在随从方应石身后瞅了几眼,却见对方有几分面熟,高声问道:“阁下何人?”

但那人却低声答道:“方先生勿惊,在下只是奉了厂督汪公来传几句话。今日贵府客人云集,汪公让小人告诉方先生,须得谨言慎行,休要多生事端!”

方应物愣了愣,自家今日客人的确不少,有一批是来找父亲的,还有一波同年是来找自己的,加起来足有一二十人。不过,汪芷怎的立刻就知道了?

随后方应物立即想到,这必然是有西厂番子在附近监视!西城这一带是官员住宅密集的地方,有密探在这里侦缉再正常不过了。

特别是眼下这种敏感时候,只要安排若干密探沿街扫视,谁家客人比较多便一目了然!至于客人多的人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西厂的背后就是天子,西厂所看到的,就等于是天子所看到的,只要判断各家客流量,就能分析出很多内容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忽然汗毛直竖,大明朝特务政治可不是浪得虚名,厂卫更不是摆设。

天子掀起这场风波之前,只怕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只等着文官来骂。汪芷特意来警告自己,绝非无的放矢!

第三百四十章 父子默契(上)

方应物稍加思索,又对前来传话之人道:“烦请阁下回报时,再替我向厂督递上几句话……”

那人却扭头就走,边走边道:“厂公有令,只许在下向方先生传话,不许在下听方先生说话,更不许替方先生往回传话!”

方应物愕然,这汪太监也忒有性格了!这是要主动与他隔离么?为什么要如此做?

想来想去,很可能她是有君命在身,为了不受外人影响,所以干脆公私分明!至于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秘密君命,大致也能猜到一些。

方应物本来有个想法,想要再次与汪芷演一场戏,叫汪芷假模假样的派遣手下爪牙把自己抓进西厂去——对汪太监而言,类似的事情没有少做。这样自己暂时被隔离,可以躲开朝廷风波,避免了两难选择。

但是这汪芷出于谨慎,警觉性太高,根本不给接触的机会,让他方应物满腹良谋却无处下手。完美的计划却无法执行,愁煞人也!

待方应物回到家中,却见门子叫他去书房,道是父亲方清之正在等着他,于是方应物便又去了书房拜见父亲。

方清之看儿子进来,开口问道:“夜色已深,你去了哪里?”方应物答道:“心绪不宁,出去走走散心。”

“日间你回了家时,我正在堂上与客人说话,当时叫你,你怎的不上前来拜见?”

“儿子头脑恍惚,确实没听到父亲的传唤。”

“没听到?”方清之略略停了停,仿佛是要判断真假。方应物反问道:“不知父亲叫儿前来,有何教导?”

方清之叹口气,“你也看到了,今日家中有不少来客。至于议论的是什么事情,你也应该心知肚明。

这次风波定然不小,常言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成化十三年累积至今,天子过失甚多,群臣怨气久矣……”

方应物没有接话,不过倒是发现父亲见识有长进了,看问题更透彻了一点。

方清之继续道:“当年为父从诏狱出来后,你曾对我说起一句圣人之言: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

为父心中深以为然,此后于朝政建言不多,谨言慎行,潜心学习。如今恰好已经是三年,又遇到此等大是非……”

瞧父亲这架势,只怕又要动真格了。方应物忽然插话道:“儿方才在外面看到了锦衣卫官校,貌似清点各家访客人数,我方家也在其中。”

方清之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沉声道:“那又如何?你想劝止我?”

方应物没有与父亲对视,很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这还能怎么劝父亲?三年时间,父亲虽然有所变化,不那么愣头青般的冒失,但棱角或者叫节操仍然还存在。

天子随心所欲的滥封官爵,直接破坏官员铨选制度,让一干只会装神弄鬼的方士骤然窃据三四品的高位,这当然是昏君的做法。国家公器是用来治国的,并不是儿戏!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行为岂止是昏庸?对其他人而言,还是极大的不公平,叫天下人情何以堪。只要心中稍有点正义感和良知,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放在后世的网上,天子的行径早就被网民骂翻天了,他方应物也绝对少不了贡献一些口水。

就算是当下,方应物主要也是知道未来历史走向,很清楚这些非法传奉官蹦跶不了几年,如此便实在提不起心思进行不惜代价的抗争,性价比太不划算。

方清之忽然又问道:“你不是动辄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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