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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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4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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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便传下口谕,令钦差大臣方应物、东厂、苏州府衙各自去查明真相并回奏。一家之言可能靠不住,但三家就可以对照看了。

有了梁芳、韦眷两个大太监带头,其他一些被压制的太监齐齐生了同仇敌忾心思,借着王敬之死的由头,大肆发泄情绪并声讨文官。

有在天子面前大哭特哭的,有在宫中私设祭坛祭奠王敬的,有跑到内阁喊叫骂街的,种种形式不一而足。

甚至还有太监在天子面前哭诉之后,便要拿方应物下狱的——别人不像梁芳、韦眷这种因为身份高导致顾忌也多的大太监,什么话都敢随便说。

这股风向让朝廷中有识之士极为忧虑。好不容易借着去年地震为理由,略略打压了一下佞幸太监的各种妖风邪气,宫中开支也大为削减,天子搞得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了很多,难道还能让奸邪之徒就此翻身?

所以科道言官为主力,朝臣也纷纷上疏,指责内监故意小题大做,企图凭空诬陷忠良。这也算是力挺方应物了,正所谓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一时间,朝臣的奏疏与内监的口水你来我往,本该平静的年底又热闹了起来,倒是与去年这个时候很像。

而远在苏州府的方应物暂时还不知道朝廷的热闹,正在默默反省之中。不得不说,王敬自杀让他陷入了巨大的被动,完全打乱了他的凯旋心情。

所以方应物忍不住想道,难道是他真做得太过火,不给王敬留一丝余地?并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足够的承压能力,受不了的自然就崩溃了。

不过转念一想,别人心理脆弱又不是自己的错!两军相争还要照顾对方的心理素质?

正在这时候,天子的圣旨到了,责令钦差方应物查明真相回奏,方应物连忙将吕忠叫来。

吕忠进了屋便开口道:“方大人也得到了圣旨?我这里也有厂公传的命令,说是奉诏叫我查问事情。”

方应物又问道:“厂公没说别的什么?”吕忠答道:“厂公只说,朝廷里众说纷纭,叫我仔细探查。”

方应物叹道:“看来这件事让朝廷里乱得很,虽然具体情况不能明知,但肯定非同小可。这都是本官的错,对待王公公过于苛刻了!”

吕忠很违心地说:“方大人不必自责,何必将责任都揽在自身。”

方应物点点头,“这话不错,责任不能都是本官的。我看你们东厂也小不了,若非你们东厂将王敬搜集来的财货劫走,王敬怎么会绝望到自杀。”

什么?吕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回想之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方应物说的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东厂将王敬的财货劫走了?难道不是你方大钦差动用了王命旗牌扣住王敬,然后再让他吕忠去接收王敬的战利品么?怎的就成了东厂劫走王敬的财货?

往重里说,这就是栽赃,而且栽赃的对象还是东厂!先逼死了钦差太监,然后又想栽赃东厂,这方大钦差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吕忠又再三观察,确定方应物表情很认真,并没有说笑,便忍住自己蹦起来的冲动,咬牙反问道:“方大人你可知道,东厂是做什么的吗?”

第五百六十二章 强权之下的屈辱

关于“东厂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不用问都知道答案。吕忠的意思当然不是要方应物回答,而是一种提醒和警告。

言外之意就是,向来只有东厂陷害别人,从来没有别人会异想天开陷害东厂,东厂不栽赃嫁祸给你方应物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敢想着栽赃给东厂!

方应物又道:“王敬的财货确实是由你接收了,当时你也欣然同意,这总是不假,然后才有王敬自尽的事情。从头到尾没有人逼着你,这怎么能算是栽赃嫁祸?”

而吕忠反驳道:“王敬是钦差太监,比我位高,何况又都是内监一脉,因而先前我本就没有什么巧取豪夺的想法!

若非是你于公于私不便处理这些财货,我出于帮你一次的心思,怎会以东厂名头出面接收?”

方应物再次责问道:“无论如何,王敬的财货最后都是在你手里,将来呈献给天子,龙颜大悦之后好处都是你们的。

那你总不能只想着占好处,有了事故便一推了之罢?莫非这就是你们东厂办事的规矩?”

吕太监很霸气了说一句:“我们东厂向来就是这样办事的!”

多数情况下,一旦这话出了口,场面就要僵住了,再无挽回余地。但方应物不为吕太监的霸气所动,慢慢饮了两口茶,又缓缓地放下茶盅,瞥着吕忠。

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你可知道,在东厂里,上一个不肯配合本官行事的人是谁?”

吕忠反问道:“那我要问一句,是谁?”。

方应物很痛快的宣布了答案:“此人你应该很熟悉,乃是前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尚铭……他非要与本官过不去,而如今他大概正在南京孝陵扫地。”

方应物并没有疾言厉色,反而有点风轻云淡,但却让吕忠吓得汗毛直竖。

当年尚铭究竟是怎么被方应物废掉的,堪称是近年来的京师之谜。传言纷纷但却没有一个靠谱的,但也正因为神秘才令人畏惧,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阴险恐怖的手段?

方应物冷哼一声,“你以为厂公汪直让你打着密探名头,跟随本官南下是做什么来了?难道那汪直没有吩咐过你什么?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听到方应物胆敢直呼汪直的名字,吕忠又是惊了一惊,这绝对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信号,要么是两人关系密切熟不拘礼,要么两人是仇家。

吕忠又仔细回想起汪厂督的态度,显然厂公与方应物不可能是仇家。难道自己真该屈从于方钦差的意见?

见吕忠“冷静”下来了,方应物便劝道:“说实在的,就算是因为东厂转移走了财货,导致王敬负气自尽,你也不会有多大责任。

首先,此事成了你们内监公公之间的纠纷,不涉及内监与文臣之间的斗争,性质要轻得多,处置也要大为减轻。

其次,本官可以帮你作证,说那王敬被江南百姓阻碍,难以上路回京,被滞留在苏州府境内,为了赶时间你们东厂便出手了。

第三,本官可以保证,汪厂公那边肯定会庇护你,不会让你当替罪羊被严惩。”

吕忠沉思半晌,开口道:“知道了。方大人尽管去做,上疏将责任推给我,我接着了。”

方应物悠悠道:“错了,本官是想请你上疏,自承过失,服罪认错!”

吕忠登时脸色涨红,感到万分屈辱,方钦差还想让他自行认罪,这也太欺负人了罢!

从东厂出来的,只有别人让着他们,哪有他们让着别人的。多半都有点傲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方应物狠狠盯着吕忠道:“此事过后,想必汪厂公还会赏识你,提拔你!想想汪厂公的岁数,至少还够做十年罢?而你只是个刚入了太监门的人,难道不想找一棵大树遮阴么?”

吕忠顿时哑口无言,不禁又想起另一种情况。如果他不顺从方应物的意见,而厂公与方应物又狼狈为奸,他的下场会如何?

吕公公回到住处,忍不住垂泪向隅而泣。在强权之下,个人的辛酸屈辱不足为外人道也。

却说对方应物而言,如果单纯只说王敬之死这件事本身,其实很容易应付过去。不要忘了,按照史书记载,成化二十一年元旦期间,京师将有“天变”发生。

一旦出现天变,什么牛鬼蛇神都要退散。王敬这种欺压民众的采办太监是有原罪的恶人,死就死了,天变之下谁敢再为他鸣冤?

所以他方应物根本不必为自己辩白,到了那时候,自然就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了。

但最大的问题也就出自这里,去年春节京师地震,方应物成为焦点人物,今年将要出天变,方应物实在不想再次成为焦点。

这种声望刷一次就够了,连刷两次实在太高调,不符合方应物主动求低调(存疑)的心思。

可以想象,如果一个人年年都能引发地震天变,那今后风评可就不好说了,方应物不想冒这个险。

方大钦差眼看着到了年底,还驻在苏州府不走,就是为了避开与天变有关的事情。至于有恃无恐地收拾王敬,也只是知道天变发生后的大势而已。

谁能想到,王敬居然会愤而自尽,结果导致远在苏州府的方大钦差在天变即将发生时,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所以方应物的当务之急是,在天变发生之前,迅速将自己的影响消弭掉,把自己从王敬自杀的事件中摘出来。

如果吕太监代表东厂出面充当责任方,将方应物变成打酱油的路人,那就算是剥离出去了。再谈起王敬自尽的事情,也和方大钦差无关。

而且还必须由吕忠自己来上报,相当于是东厂自认过错,这样才能让任何人无话可说。

否则若是方应物本人上疏并将责任推给东厂,那传到京城后必然又是一阵口水大战。太监们肯定要骂方应物推脱责任,文官们必然又要不甘示弱的替方英雄辩解,只能是越吵越热闹。

现在这个时间,从向京城上奏还来得及,能在年前送达京师,然后在元旦天变之前消息散布开。

吕忠按照方应物的指示,迅速写了呈文向京城东厂上报“详情”,含糊其辞地表示自己有所疏忽,对王敬自尽负有责任。

经过一路急递,吕忠呈文到了京师后,第一时间送至东厂提督汪直手里。

汪太监仔细看过后,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这个不急,也许过完年再说比较好。”随后便将呈文藏入袖里,宣布封了衙门准备过春节。

第五百六十三章 都怪你让我读书

话说汪芷前几年总是被方应物嘲笑为“半文盲”,又加上汪芷明白做东厂提督很难有善终,所以梦想更进一步进入司礼监,成为司礼监众太监之一,如此便不得不去宫中内书堂读书。

毕竟司礼监太监的一项硬指标就是内书堂肄业,可类比为文官里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

汪太监在内书堂里,真是非常特殊的一个,别的学生大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小太监,学成后才进入各内监衙门办事。只有汪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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