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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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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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方应物知道,其实再忍两年,成化天子就要驾崩了,而且到时候还将会有一个文官心目中的明君模板登基。

所以自己这会儿去死谏,完全没有性价比,何苦来哉……若不熟知未来还好,也许热血一次就上了;但既然知道未来走向,那就实在打不起精神去死谏。

但是毛弘抱病亲自登门请求,还打着天下苍生的大义,他方应物又如何说得出一个“不”字?更何况毛弘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是他们那一圈人物。

话说方应物进入仕途以来,虽然也走的是清流正人刷声望路线,但他还是竭力与毛弘这样的“原教旨主义”清流保持一定距离。在日常交游中,并不与他们掺和在一起,免得惹来无差别杀伤并导致玉石俱焚。

别说毛弘,就是与便宜外祖父王恕之间的关系,方应物也尽可能地低调处理了。去年南下当督粮钦差,他就没有去南京看望王恕。

用方应物自己的评价,他走的是一条充满修正主义和投机主义、有鲜明新时代特色的清流路线。

当年父亲方清之也有这种“原教旨主义”倾向,但方应物用各种实际行动,成功地拖了父亲大人的后腿和下限。

潜移默化之中,方清之屡屡对儿子感到引以为耻,实在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道貌岸然地“原教旨主义”了。

但是方应物万万没想到,今天毛弘居然登门来面对面地请他死谏,躲都躲不开,推也推不掉。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直接拒绝,肯定会迅速传遍朝廷,那自己头上那顶清流帽子可就不好戴了。

想到此处,方应物不由得产生几分埋怨,毛前辈这种做法未免太强人所难,和用道德去逼人有什么两样?

毛弘说完话后,软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仍然不停地咳嗽着,脸上现出一团不正常的红晕。又强打精神道:“老夫自思寿元将近,余日无多,所盼不过君上迷途知返,怎奈才能不足,实在有愧国恩……”

看这毛老前辈一副风烛残年、活不了几天的样子,方应物叹口气。心里不由得产生几分佩服,起码这是一个纯粹的人,眼看着寿命将尽了,还念念不忘匡正君过。

实在无法直接拒绝啊,方应物只能含糊其辞地答道:“老前辈的心思,晚辈都明白,自当尽力就是。”

等毛弘颤颤悠悠地走了,方清之对自家儿子问道:“你作何想?真欲诤谏乎?”

方应物反问道:“儿子我也想知道,父亲究竟作何想?”

方清之毫不犹豫地答道:“若是为父得此时机,自当尽为臣之本分,极力谏君改过,如此可求仁得仁矣!”

方应物叹息道:“父亲大人竟然没有喝令儿子我效法,也算是终于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了,我心甚慰。”

告辞父亲,方应物回到西院,脸上忍不住苦笑连连。不承想,天子一道诏书,叫他成了众矢之的。

第五百七十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及到次日,一大清早方应物便起身出门,准备在进宫面圣之前出门躲一躲。因为他发现,想在家里躲着不见人是不可能的,就好比青楼里的姑娘哪有真不卖身的?

如果再来几个类似于大舅哥或者毛弘老前辈这样的人,那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了,还不如早早自行了断。

方应物叫上王英和方应石两人随从,才走到大门口,便发现有个眼熟的人在大门外探头探脑,不是许久未见的前县衙师爷娄天化又是谁?

话说方应物从宛平县离任后,接了督粮江南的差事,而当时聘请的幕僚娄天化因为老母重病不便离京。

又加上娄天化当了三年知县幕僚,在宛平县县衙人脉已然成型,靠着包揽词讼、代人办事之类的活计也能吃上饭。所以他暂时辞了方应物这边的束脩,没有跟随方钦差南下。

王英与娄天化较为熟稔,看到娄天化忍不住调侃道:“娄先生许久不见!听说你这半年在宛平县县衙吃的盆满钵满,脱贫致富可喜可贺,该做东道!”

娄天化先对着方应物行过礼,然后才苦着脸道:“莫要说笑了!前日不知怎的惹恼了新知县,他判了在下一个揽事生非、搅乱公门的罪名,将我打了十板子赶出来,并勒令今后不许再进县衙。”

方应物哈哈一笑,“你活该!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么,新知县上任,怎么会容忍你这样的前朝遗老在县衙里呼风唤雨。”

娄天化辩白道:“在下并没有呼风唤雨,只是凭着几年攒下来的交情混口饭吃而已。”

方应物步出自家大门,却停住不动了。自己现在该去哪里?按原本计划,回了京城后,见过自家父亲、老泰山刘棉花、好友项成贤等人,下面就该去拜访一干同乡官员和房师李东阳了。

可是自己眼下这个非常状况,能去找朝廷中人么?无论见谁,都免不了被人瞩目和议论罢?

最要命的是,今天别人大概都在衙门里,而自己却招摇过市的去官吏扎堆的衙门,想想就头疼。

自己出去是为了躲麻烦的,如果拜访其他朝廷大臣,那就不是躲麻烦,而是自找麻烦了,甚至还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所以方应物出了自家大门就愣在这里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为好。

方应石和王英等了又等,不见方应物发话,便问道:“要往何处?”方应物摇了摇头,叹道:“似乎无处可去。”

这时候,娄天化突然插嘴道:“东家可否知道,你在宛平县时提拔的那个总班头张贵前几日已经下狱了。”

这话将方应物的注意力引了过来,他也懒得管娄天化为什么又开始叫东家。只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张贵做了什么,怎么会下狱?”

娄天化答道:“具体就不晓得了,似乎也是由新知县下令,才会被下狱勘察的。”

听到这个消息,方应物心里很不舒服。他又看了娄天化几眼,沉吟片刻,便吩咐道:“今日左右无事,就去宛平县衙瞧瞧!”

张贵是方应物当知县时的亲信,甚至可以说是心腹亲信也不为过。在方应物离任之后换了新知县,张贵若是被冷落闲置,也算正常。

还是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知县总要用新的自己人,所以张贵也没道理一直当红人。但是如果被下大狱,那就不太正常了。

当然如果张贵犯了十恶不赦、遮掩不住的大罪,又是另外一回事,下狱被惩治也是活该。

可是连娄天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那便足以说明张贵并不是这种情况。在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的情况下,张贵便被知县下狱,这就有点叫方应物不爽了,岂不说明了他方应物根本罩不住人?

一边走着,王英和方应石与娄天化不停议论着:“那知县真如此糊涂?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张贵好歹也是咱们方老爷用过的亲信,咱们老爷又没有失势,怎的随随便便就把张贵下了狱?这不是让咱们老爷脸面挂不住么?”

“就是就是!咱们老爷一不是离京任职,二不是贬谪降官,甚至还位居六科清要,三不是家里倒霉,大老爷和刘府相爷都还在位,那新知县只要稍微懂事,也不能如此做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应该的,但也要有个限度,这样过了头就不好了。在下也不知道那知县是如何想的。”

从家门口到宛平县县衙的这条道路,方应物已经走了三年,很是熟门熟路。今天春光尚好,他懒得乘轿子,只当是散步逛街了。

到了县衙大门外,门口的禁卒却先瞧见了最为眼熟的娄天化,远远地叫道:“娄先生!县尊大老爷说了,不许你再进县衙大门一步,你怎的又来了?不怕被打断腿么?”

娄天化冷哼一声,横移两步,正好站在了方应物身后。那卒子这才发现,娄天化旁边的人原来是前县尊方应物,方才只顾得看眼熟的娄天化了,没注意到别人。

方应物当了三年铁腕知县,至今余威犹在,那卒子下意识一哆嗦,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眼下方应物身上是便服,没有穿出妨碍行动的官袍,不然周围全都得忍不住对他跪地磕头了。

穿过县衙大门,方应物又来到仪门外面。这县衙大门一般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仪门之内是县衙各房和大堂所在,不能轻易出入。

便有把门的衙役壮着胆子,对方应物询问道:“方大老爷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小的替方大老爷传话去。”

方应物很平静地答道:“本官是来寻那张总班头的,有几句话想要与他说,你行个方便。”

那衙役本能地感觉到前县尊大老爷来者不善,陪笑道:“如今总班头已经换了人,不再是张贵做总班头了,方大老爷还要见么?”

方应物假意惊讶道:“换人了?那也要见一见,今天就是来见县衙总班头的,无论是谁当这个总班头!”

把门的衙役似乎在方应物面前撑不住了,连忙道:“如今的总班头是崔大爷,眼下正在衙里,小的便去传话!”说罢,他便一溜烟的向县衙里面跑去。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这个前任是极品

在县衙仪门前,方应物负手而立,望着仪门内庭院当中的戒石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这里过路的县衙胥吏看到威风凛凛的前县尊突然出现,又想起近来关于这位前县尊神乎其神的传说,便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好奇地站在远处观看。

观看的人多了,也就渐渐变成了围观,不多时便陆陆续续地聚集了不少人。还有来县衙办事的无知百姓听说这位就是新晋的下凡星君,已经开始念念有词的磕头拜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传话的衙役匆匆走出来,强颜欢笑对着方应物道:“有劳方大老爷久等了,崔总班头其实不在县衙里,方才是小的看花了眼。”

方应物忍不住哂笑几声,什么不在,是不想出来罢?他扭过头去,轻描淡写地对王英道:“你立即去都察院,找项御史或者副宪屠大人,叫他们出一张驾贴,随便捏个由头,召宛平县县衙总班头崔某赴都察院接受质询!”

王英响亮地答道:“是!”

那边衙役听到“都察院”和“驾贴”几个字,立刻慌了神,忙不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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