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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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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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张辅的脸上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黯然,头更是转向了帐子里头。名将最要紧的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那是在战场上,在决定军策的大帐中,却不是在家里。父亲张玉战死的时候,从来没掉过眼泪的他平生第一次失声痛哭。但之后他却无暇安抚弟妹,孝服未除便随朱棣上阵,因为那时候若朱棣输了,张家便是族诛之祸。

其后妹妹入宫为妃,他南征北战,难免朝中有人攻击,两个弟弟不晓事,身为帝妃的妹妹身体一向就不好,却得承受最大的压力,竟是一生无法生育,膝下无人承欢。她为了他和张家苦苦捱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捱不过去了。

对着那青幔帐,他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道:“惠妹,是大哥对不住你……”

张越看着张辅的后背微微起伏颤抖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了正在开封的母亲和妹妹。他一直觉得张辅睿智沉稳低调,一向都是镇定自若,然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铁打的汉子亦有伤情时,张辅果然亦不例外。他此时不敢相劝,便朝史权打了个眼色。

史权身为太医,看惯了生死,此时倒没有张越那么多感触,他上前一步微微弯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张辅的右手腕上,凝神诊断了片刻便低声道:“英国公,死者已矣,生者犹存,还请节哀顺变。你的病如今正有转机,若是因哀思再有变化,不但家人,就是皇上也放心不下。如今腕脉已呈沉滞之象,用药之后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张辅这才回过神来,见床前的张越满面焦虑,史权面色郑重,他便微微点了点头。及至外间有丫头送来了药,他二话不说喝完之后便躺下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看到这一幕,张越着实瞪大了眼睛,最后竟是被史权拖出去的。来到廊下,看见张谦犹在,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对史权问道:“大堂伯如今究竟怎么样?怎么一碗药下去他就睡着了?这究竟是真的睡着还是……”

“英国公仿佛是早有准备,脉象虽有沉滞,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史权见张越愈来愈激动,只好打断了他,又解释道,“那碗药中我加入了宁心安神的成分,能够让英国公好好睡上一觉。你放心,这些药对英国公的病有利无害,此时与其让他想太多,还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至于其他的我们就是再多考虑也没用,英国公自然该知道其中利害。”

台阶下站着的张谦也听得连连点头,上前问过英国公并无太大的激烈反应,他长长嘘了一口气,拱了拱手便出去安排一应事宜。他这么一走,史权自然也是回到耳房去忙着记录他的医案,另外还要掂量怎么改药方。于是,那廊下空荡荡地就只余下了张越一人。

“还好,这回大概不会被唯我是问了……”

张贵妃既是贵妃,薨逝自有礼部题奏。朱棣令仿太祖成穆孙贵妃礼制治丧,病中的英国公张辅虽一力上表辞谢,他却坚持不允,又赐张辅珍贵药材和金银绸缎无数。念及张辅带病服丧,他少不得命太医史权每日奏报医案。最后,还是御史台的几个御史实在看不下这赫赫恩宠,上了折子劝谏,杨荣等人又不得不站出来婉转陈词,朱棣这才算是罢手。

秋去冬来,过了腊月之后,张辅的病情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到年关时分竟是已经能下地走动,一家人自是喜不自胜。由于王夫人和张輗张軏兄弟一样都得服丧,因此也只有书信捎来北京,人却一时半会过不来。于是,这诺大的大宅门依旧只有张越一个张家人操持内外。亏得他打熬得好筋骨,张谦也多留了几日,这一番下来总算是几乎没出差错。

然而,眼看张辅病情好转,他心中的另一抹担心却犹未散去——梁潜至今仍然关在锦衣卫诏狱之中,而之前袁方承诺给他的说法则是到现在仍然没有踪影,他依旧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出首告他,即便是某次抽空拜访杜桢也是无果。

事实证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张辅固然是挺过了这关,但他自己的事情却是无果。杜桢并不是神仙,料不准所有事,自然不知道谁会是背后的告密者。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新的一年即将拉开帷幕。

第四卷 青云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家族利益,个人所得

都说正月里来是新春,过了正旦佳节,这北京城中依旧时不时能听见鞭炮的声响,那过年的喜庆气氛犹在,但朝廷中却是另一番压抑的景象。就在这新年的时候,先是交趾黎利不依不饶地再次造反,然后就是倭寇骚扰沿海一带,竟是攻陷了松门卫。于是,原就脾性不好的朱棣在朝会上大发雷霆,紧跟着拂袖而去,结果一大堆文武大臣回去之后都是闹胃疼。

仍在养病的英国公张辅如今任事不管,没有直面天子的雷霆之怒,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从前征战在外,除夕夜不能和家人团圆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如今能写字了,偶尔也给南京的家中捎上几封家书。眼下他正在服丧期间,闭门不纳外客,耳边倒是清静了。

“恭喜英国公,这病终于是好的差不多了!”

史权原就是随同北巡的太医,之前差不多成了英国公张辅的大夫,这回诊过脉总算是常常舒了一口气,脸上亦是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我总算是不辱使命,可以向皇上回报了。此后便请英国公自行用药膳天天调养,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保准就可以纵马踏青!”

“想不到史太医也会开这种玩笑!”身着布衰裳的张辅哑然失笑,又瞥了张越一眼,“倒是越哥儿可以松口气,对了,你如今既然有举人功名,可预备去考今年的会试?”

张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露出了苦笑。八股文是应试的敲门砖,这不但需要钻研破题的技巧,而且还需要熟读四书五经中的每一句话,朱子校注的那些书更是必备必读。如今他几个月都是前前后后地忙活,哪怕四书五经还倒背如流,这去考试的结果只怕难说。按照杜桢当初那番话来说,考前他至少得做上百八十篇文章,这会试也不过是三成把握。

史权想到明日便可以回太医院好好看自己的医书,不必再准备随时应付皇帝的问询,也觉得浑身轻松,一听到张辅这话便笑道:“三公子如今还年轻,虽然这些天耽误了少许时间,倒是未必考不中。今科会试既然已经改了在北京举行,人家都是眼巴巴赶来,路上舟马劳顿,这天又冷,三公子却正好在北京以逸待劳,这把握原就比别人大。就算考不中,以后好好读书打底子,也不在乎晚这三年。”

张辅大病初愈,如今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看张越的眼神更带着几分柔和。有句话叫做别人家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好,这对于膝下荒凉的他来说感受更深刻,当下便冲张越说道:“越哥儿,还不赶紧谢过史太医关心?这话在理,你如今既然是举人,切勿急躁了。”

眼看最初冷漠的太医史权如今也成了这般熟络的光景,张越忍不住好笑,但还是依张辅所说谢过了对方。等出了张辅住处,他陪史权回房收拾了一切用具医案等等,又亲自将这位妙手太医送出了门。及至史权登车,他又深深一躬道了谢告别。

回转身进了大门,一路来到小议事厅,他便远远看见里头站着好些管事媳妇和丫头,俱是屏气垂手,没一个敢高声说话的,只不时有匆匆进去奏事和匆匆办完了事出来的人。想到王夫人信上说,不但他父亲张倬要来,而且还会派心腹大丫头惜玉带几个家中的管事媳妇一起过来,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英国公府那些姬妾无需为张贵妃服丧,可让她们来北京王夫人却未必放心,所以这回才宁可派了惜玉过来。只是,他记得惜玉人既美貌又精明,可已经年方十七,论理早就该到了丫头的婚配年龄,此次派过来莫非还有别的意思?不过有了人也好,他可没打算一直鹊巢鸠占,只怕秋痕和琥珀也早就盼望着撂开手。

“越少爷!”

张越陡地被这一声叫唤惊醒,见旁边站着一个身穿墨绿色比甲的小丫头,一时半会却记不得名字。那小丫头规规矩矩地屈膝行了个礼,随即禀报道:“老爷刚刚派了人过来,说是越少爷送完了史太医,若有空就再过去一趟,他有要紧话和您说。”

要紧话?张越闻听此语倒是纳闷了,心想刚刚缘何一点都没听张辅提起。于是屏退了那丫头,他便匆匆往张辅处去了。

英国公张辅先前在张贵妃丧期重病,虽居于垩室服丧,却也不禁饮食。如今张贵妃亡故已经三月,而且已经下葬,因此张辅自是搬进了正寝。由于北边天冷的缘故,朱棣念张辅带病服丧,又额外赐了鹿皮围子悬挂于正寝门上。

掀开厚厚的鹿皮围子进房之后,见身穿布衰裳的张辅此时没躺在床上,而是正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半眯半醒,身上盖着一条大红猩猩毡毯子,张越便疾步上前问道:“大堂伯,你有事找我?”

“史太医已经走了?”张辅问了一声,见张越点头,便指着旁边一张小杌子让他坐下,因说道,“这些天来你忙得脚不沾地,平日你虽常来,奈何要不是有人就是有其他事,我有些话倒是没空和你说。你到北京也有些时日了,你觉得北京比开封如何?”

这话题却是张越事先没料到的,一时半会更猜不到张辅的用意——毕竟,若是问北京比南京如何,这还能联系到迁都的问题,可这北京和开封又怎么比?

河南被称为中原中州,甚至古时还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称,但在黄河一次次泛滥,天下一次次大乱之后,河南之地十室九空,大明立国之后迁徙过去的几乎都是贫民。纵使是开封这样的名城,在黄河威胁下也是岌岌可危,几次三番被泡在洪水之中。若不是水运方便,只怕省城都要易主了。

而北京虽说在元末战乱之后也并不景气,但毕竟曾经是燕王府所在,自永乐初年开始就逐渐修缮。如今平江伯陈瑄督漕,运木赴北京;泰宁侯陈珪董负责营建建北京;朱棣更是大发杂犯死罪以下囚徒往北京劳作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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