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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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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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着,抗着,你就忍一忍,你把他带着,你把他,把这个孩子,生到咱们队伍上,生到首长身边,好不好?!靳忠人说完,自己都被自己这话感动得红了眼圈。乌云半靠在那里,听见了靳忠人的话,她闭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乌云伸出一只手去够椅背,她是想要撑起身子来。靳忠人连忙去扶她。乌云撑起来,先是把疼痛咬在碎米似的牙齿间,不呻吟了,接下来就把眼睛睁开来。大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家看见乌云的眼睛骤然一亮,脸上浮现出一种明白,一种决心。她把身子挪直了,用力夹紧双腿,然后把上身蜷下去,用头和膝盖做成一个坚定的城堡,紧紧地护住她的肚子,再也不动,再也不声响。人们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人们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是在用这种奇怪但却坚决的姿势挺着,她是要护住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真的听信了靳忠人的话,要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执拗地带到汉口去生!人们一下子就被她的这种近似于无望的举动所感动了,人们的眼睛全都潮湿了。靳忠人则让可笑的眼泪流了下来。靳忠人在哐当摇晃的火车上像个木头人似的站着,再也开不得口。他就那么一直站到汉口。
  火车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第二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停在汉口江岸站上。靳忠人几乎是半抱半挟地把乌云弄下车,直奔车站边上的一家私家郎中的诊所而去。那是一家牙医,门口吊着一个用纸糊的灯笼做成的巨大的牙齿。
  几分钟之后,乌云在这家牙医的诊所里生下了她的孩子。
  孩子是个男孩。
  2 兵败青树坪
  乌云在汉口江岸车站旁的一家简陋的私人牙医诊所里生下孩子的时候,关山林正带着部队行进在湖南永丰、界岭一带的崇山峻岭之中。
  在此之前,经过休整后的九师奉命接替疲惫不堪的兵团先遣师,与躲在湖南、广西一带的白崇禧桂系主力周旋,打了几仗,所获不大。邵阳兵变之后,九师追击叛军,曾在黄土岭地区追上了敌人的一个团。当时天正在下雨,侦察兵和前卫部队报上来的情报都有失准确,只说是一股零星逃兵,因为部队强行军一整天,战斗力下降,关山林没有引起重视,只指示一个营会进行战术性包围,师主力则安营扎寨准备过夜。谁知被包围的是敌军一三八师的一个整团,到了后半夜,雨越下越大,该团开始突围,只个把小时,该团就轻松地撕开包围圈,大摇大摆而去,等关山林接到报告赶去时,看到的只是一片乱糟糟的脚印,阵地上留下几十具尸体,其中有一半是我方的。
  关山林那一气非同小可。
  也就是这一气,导致关山林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一周后,九师追踪一支流窜之敌来到永丰地区,在永丰打了一仗,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使占领了永丰。关山林求战心切,命令各部在永丰不做停留,朝青树坪方向攻击前进。次日,九师近抵青树坪,当即遭到界岭守敌桂系七军的顽强阻止。枪声一响,关山林激动得连头发茬子都竖立起来了。天津攻坚战后,部队一路南下,过黄河、渡长江、进汉口、下鄂南湘北,一直没有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半年多不痛不痒的战事,关山林早就手痒了。一周前在黄土岭本来咬住了敌人的一个整团,却因情报不准和自己的掉以轻心而失误战机,让敌人跑掉了,作为一个军人,关山林倍感奇耻大辱。现在突然遇到这样一个对手,哪里还肯放过!军部这时传来兵团的命令,命令九师不得盲目前进,关山林从袁正芳手中接过那份电报看了看就丢在一边了。他现在已经把所有来自他之外的命令都置之度外了。他用一种近似于平淡的口气指示袁正芳:下令部队咬住敌人不放,在青树坪与敌军决一雌雄!吴晋水有些担心地说,老关,兵团的命令很明确呀,我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关山林不屑地道,兵团根本不知道我这里的战局,谈什么盲目不盲目!他们的话只当是没听见,要问起来,就说接到命令时我们已经收不住手了。关山林说罢便伏身于地图,再不与人交谈。
  关山林的错误自然有刚愎自用、求战心切的成分在内,但更多的原因是他完全不了解解放战争的总体局势。如果说战争是一盘棋的话,他只不过是这一盘棋中的一枚小小棋子,战争的总体局势并不操纵在他的手中,而是战争双方的主帅手上。关山林根本不知道,就在他打算与对方决一死战的时候,作为战争主帅的另一方,白崇禧也打算吃掉他这个孤军深入的共军师。半年来,白崇禧空拥几十万大军,被解放军从长江以北撵到江南,又从武汉撵到湖南贵州的大山里,撵得苦不堪言,窝囊之极。白崇禧英雄一生,谋略一世,这也算是平生头一回的大耻辱了。此番九师孤军深入,与他的主力七军相遇,算是撞到他的枪口上来了。白崇禧谋略过人,算计是精到的——青树坪在湘贵线上,进可经两湘威逼长沙,退可至宝庆做壁上观,再不然,就退到怀化,这仗打赢了,给对手林彪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同时亦可对战局起到扭转作用;如果打输了,退路是留在那里的,即使贵州也无立锥之地,南下回广西老家总可以吧!所以,白崇禧在关山林下达战斗命令的同时,也向自己的副官口述了他的战斗命令:明日晨,令七军一七一师、一七二师、二三六师全部向青树坪反击,一七一从正面攻击,一七二、二三六从两侧迂回,电告广州派一中队空军来助战,必欲将林匪的这个师全部吃掉!与此同时,在武汉的四野司令部作战室里,四野司令员林彪和参谋长肖克正在等待来自青树坪方面的消息。他们很清楚,白崇禧在那里的是一个主力军,而附近地区没有我方的其他兵力布置,双方兵力悬殊过大,这一仗若是打开了,九师必输无疑。林彪站在地图前眯眼凝思,等待着参谋人员送来的战况报告。肖克急得直搓手,说,明知骨头太硬,为什么不知进退?如果七军今天行动,可就撤不下来了。林彪开口道,不能等白崇禧的冲锋号了,立刻命令九师撤出战斗,退回永丰一线集结待命,令一四五师马上出发前去接应;四十一军四十五军各派一个师朝永丰方向运动!过了一会儿又说,搞什么名堂,九师为什么对我们的电示置之不理?这个师的师长是谁?我怎么一时想不起这个笨蛋了!肖克看了看林彪,没有说什么,立刻进入通讯室吩咐发电报。肖克知道一向沉得住气的司令员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烦躁,宜沙战役中部队出现了不少失误,但那只是放虎归山,如今可不同了,是老虎下山咬人。白崇禧的部队能打仗,与四野接触后,顶多被拔下几根胡须,要是九师被吃掉了,不单单是一场局部的败仗,连四野的英名也将被抽污掉了呢!
  青树坪的战斗打了两天两夜了,双方都投入了全部的兵力。
  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一时相持不下。
  关山林是在与上面完全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打这一仗的。九师的电台出了故障,报务员换了一台,频率怎么也调不好,两天两夜内没收到上面任何消息。实际上这两天两夜里天空之中自始至终游动着焦灼得几乎快吐血的电波,野司一遍遍电催兵团,兵团一遍遍电催军里,军里一遍遍电催关山林,而关山林却是个聋子,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一份兵团转野司的急电放到了军长面前,急电如下:每隔半小时,给九师重复发一电,后加上如不撤出,军法处之。给一四五发电,速去接应。军长看了电报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想他这个军长恐怕当不成了。
  关山林对此一概不知,他此刻已经打红了眼。他这时仍然陷在一种错误的判断之中,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三倍于他的一个军,且是桂系的王牌主力军,他只是一味固执地认为,他咬住的是一块肥肉,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块肥肉一滴油也不剩地一口吞掉,补补身子骨;就算他吃不下,也得把这块肥肉咬住,等友军赶到,再将这块肥肉分而享之。关山林就是这么想的,想得如此轻松,想得如此单纯,他甚至还为越来越激烈化的战斗感到侥幸。他认为七军逐渐增加的兵力是对手孤注一掷的决一死战,战斗越激烈,就预示着自己吹总攻冲锋号的时间越近。九师和七军在青树坪方圆几公里的几个山包上你来我往地展开了拉锯战。九师一个冲锋把七军打下去了,夺下一个山头,七军又一个冲锋把九师打下去了,夺回一个山头。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九师开始显出劣势,将兵力退缩到几个互为连环的山包上,据地抵抗七军的激烈进攻。进攻一浪高一浪,攻击一方以整营整团的兵力发起冲锋,守军则以牙还牙,宁死不后退,到第三天破晓时,这种对峙的阵地战还在继续。
  第三天的太阳和前两天的一样大,一样烈,但显示出的炽灼却与往日不同。山头的树木和小草在太阳一出来的一刹那间就枯萎了,冒出黑色的轻烟。山下有一条小河,刚才还在波光闪烁地流淌着,顷刻便消失得无踪无影,只留下河底龟裂的卵石和枯柴似的鱼干。空气中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浊闷,一只红颈蓝翅的杜鹃从那里飞过,一眨眼就被烤化了,连抽搐也没有便变作了一捧灰烬,扬扬洒洒地落到地上。
  关山林突然发现情况有些异样了。天一亮,敌方的火力骤然强了许多,半小时之内,九师的阵地上至少落下两千发炮弹,且有相当数量是重炮,关山林凭着炮弹呼啸的声音和弹着点的准确度判断出这些炮弹来自于好几个炮兵阵地,这些炮兵阵地离自己都不远。关山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开始感觉到舌间有一股胆囊的苦涩。他叫袁正芳去看看电台是否修复好了?回答说电台没修好。关山林皱着眉头说,派两个人,骑马回永丰问问情况。派去永丰的人刚走,电台却又修好了,立刻和军部联系,这才知道他们所处的险恶之境。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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