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岩甩衣坐在桌前,吃下几块点心,稍稍添饱了骚扰了自己一路的辘辘饥肠,道:“阿宁如今为情所困,我暂且替她担当起耳目的工作。”
啊,阿岩真真是令人连嫉妒也无力呐,纵然是如此慷慨地执箸就食,仍挡不住华丽逼人来。扶襄边支颐欣赏,边问:“有什么有价值的资讯么?”
“嵇释与左丘无俦于阵前休战,越王将将掀起的反击被压制。”
“以那两人的目光,定然是如此。”
“师父离开莫河之后,曾出现在风昌,之后便失去了行踪。”
扶粤撇撇红唇:“说不定那老头子已经找到了我们。”
扶襄颔首:“大有可能。”
“另一个消息……”扶岩借饮茶的工夫,顿下了。
“与我有关?”扶襄秀眉一挑。
“应该这么说。”
“左丘无俦么?”
“这个……是。”扶岩抹着额角,迟疑不决。
“他的婚期已定?”
“是。”扶岩微点了点头。
“与阙国二公主?”
“那倒不是。”
“那便是银川奢家了。”
扶岩不得不点头:“听说是银川奢家主动到左丘无俦面前陪罪,经过一番运筹,两家恢复姻亲之好,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的满月之期。”
扶襄低下眼睑,将两丸瞳光隐藏在两排密睫之后。
“嗯……”扶粤蹙紧眉头苦思冥想了好一阵,沓沓快步跑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扶宁的手记,哗哗翻到最末一页默读,自以为了然于胸后,侃侃而谈:“银川处于云、原、叶三国夹缝之中,许久以来便是最令当政者头痛的地段,各样矿产丰富,以金石玉嚣与各国商人进行贸易,但民风凶猛剽悍,连三岁的孩童也擅长用毒,其毒蛇阵令人闻风丧胆,是以自古以来各国对其采取得都是敬而远之的安抚政策,而奢家作为银川的首领,奢家小姐的身价,绝不低于阀国公主,所以啊,这个阙国公主看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了一场呐,哈哈……”
“阿粤这么热闹,是怕我伤心么?”扶襄举眸,瞳心璀璨流转。
“咦?阿囊你……”
“我没事。”离开的那时,便知会有那样的时候,没有早,也没有晚,;必然的发生罢了,时至今日,又何必庸人自扰?“可是,我想去看一眼他。”
“你还要去见那个自负心人?”
“见了他,我才会确定,自己是否当真可以永远的失去。”
“若你到时候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他,又该如何?”
“已经离开了,而且不止一次。”她粲然一笑,“更准确的说,我去看他,是为给自己一个决断,从心上的决断。若做得出,我便能做原国的王后。若果心中无法放下对他的牵挂,我又如何能做另个男人的妻子?哪怕仅仅是挂名。”
哦呀呀,阿襄妤……妤……好潇洒!扶粤跃跃欲试:“我陪你去!”
“阿岩陪我,你陪着阿宁罢,这时的她需要你的热闹去搅搅局。”
“什么嘛……”
原国王后的桂冠一经裁定,意昧着与左丘无俦此生完全的错过,那样的结果,扶襄可以承受多少?面对沉沉夜色,她扪心自问良久,无果而终。
扶襄 七五、大意偿得小人志
在今日之前,左丘无俦并未真正了解扶襄的离去对自己所能造成的症状,直到这个时候。
云江之畔的飞来峰下,满山遍野冒出的伏兵,寒气森森的刀锋枪刃,蓄势待发的铁弓强弩……这些,距他仅是几步之遥,而他身边,仅有左驭、左风两人。
六七日前,南苏开来信,在云江之南的千秀镇等待,邀他一叙。
行前, 左丘六爷一再的苦口劝阻,他一昧的敷衍塞责,而后执意启称,赴南苏开之约。他心中也知此路凶险,若在平时,纵然必须成行,也必有一番细密审慎的布置,然而,他没有。
没有的原因,并非妄自尊大,而是出自心底的懈怠疲懒。小女子的舍弃,竟令他百昧匮乏,无意识间迫不及待亟盼与南苏开这个能够扮演开慰角色的老友相见,致使连最擅长的东西也给遗忘了。
“家主,我们两个拖住这些人,您……”
“不必。本家主负责冲杀,你们两人找准最薄弱的地方,去给无倚报信,务必加强各个关口的防备!”
“这怎可能?我们……”
“执行上锋命令!”因个人意气用事,累及属下陷入斯等险恶境地,自然有保他们周全的责任,身为主子,无可规避。
“家主……”
“执行命令,抗命者斩!”左丘无俦的跨下玄凤一声扬颈嘶叫,向前方的伏兵迎头直上,两掌共握无俦剑,将稠密如织的箭翎拨打回敌方。
“你的马比我的好,你去见二少,我留下保护家主!”左风连人带马冲入敌阵。
左驭咬牙低咒了声,趁两人引发的这拨乱势,劈开四遭的几名敌兵,打马折进旁边山路。
那边,左丘无俦右手持剑,左手执空手夺来的长枪,右攻左防,所到之处,即造就一处空白。
只不过,这空白稍纵即逝。
伏击者显然志在必得,万余人仿佛个个死士,前仆后继,有进无退,以硕大的车轮战耗取军神体力。
“家主,北边薄弱,属下为您杀出……”左风回首呼唤主子的空隙,几杆长枪不期而至,交架在他的肩头。他不加迟疑,回刀横刎自己脖颈。
左丘无俦目焚怒焰,厉喝:“左风你敢!”
这一声宛若天雷,震得左风连带那些伏兵皆愕了片刻。
“尔等是为了本家主而来,让这个蠢货离开,本家主随你们走。”
这怎么可能?左风眼珠欲凸,却接到了主子的一个眼色。
“怎么,不去向你们的主子请示么?再打下去,你们中有谁会丧命连本家主也不能预测,难道你们不是为了活捉本家主而来?”
有人撤开步子飞奔山下,半炷香的工走返回,在另一人耳边窃语。后者脚底磨蹭了一番,走出到来,向左丘无俦道:“我家主子已首肯,请左丘家主弃剑下马,随我等……”
左丘无俦冷笑:“本家主几时轮得到你来指使?将那个救主不力的蠢货松开,待他走远,本家主自会随你们走。”
“左丘家主这是讲笑话么?眼前的形势是……
“眼前的形势是本家主不一定要救他,但若他死在你们手中,本家主一人一马也会将你们杀死九成,你们中有谁自信自己的运气好到可以成为那一成?”
出列者脖头泛冷,窒白着脸犹豫不决,先前跑腿报信的抻了抻这人衣角。他方重重点头:“妤,我等相信左丘家主一言九鼎。你们把路让开,放这位壮士一条生路。”
左风眼眸直盯主子。
“走。”他家主子言简意赅。
“家主保重!”左风掉转马头,跃入山间丛林,顷刻消了踪影。
左丘无俦还剑进鞘,而后一并摘下插入缚在马鞍侧的皮囊内,随即离鞍下马,在马股上拍了两掌,双臂平举转过身来,“走罢。”
几千伏兵竟没有一人敢近身,围拢在一尺之距的四侧,直若众星捧月般,向山下赶去。
“这位济德侯居然做得出这等大事,天要下红雨了。”林内宝蓝影动,虽是秋凉时节,南苏开犹闲摇折扇,半是嘘唏半含忧情。
随从在侧的美人丽颜含愠:“主爷适才为何一直拦着霍阳?”
“加上你我二人,难道就能助无俦毫发无伤地杀出这重围?”
霍阳紧蹙黛眉:“如今左丘家主遭俘,济德侯会如何对待他?”
“不晓得啊,我想了再想,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人会掺上一脚。”越是名不见经传的微弱人物,越是无法预测其行为模式。只因为从不曾给予重视,也便不会给予了解。
南苏开将扇柄捻紧,反复地合拢展开,瞳心翳影掠浮,道:“虽说最大的可能是拿无俦去向王上换点东西,可也不能完全断言,毕竟当初他被驱离风昌,多多少少与无俦有所关联。他若想报私仇,无俦就要吃些苦头了。所谓宁得罪君子,莫惹小人,这小人的步数,都是阴损得紧呢。”
美人立时情急,甩身便走 “霍阳要去救左丘家主!”
南苏开扯其纤臂:“你要怎么救?”
“无论什么方法,霍阳都要一试!”
“无论什么方法?”南苏开眉梢挑高,“霍姑娘,你这话……”
霍阳屈膝跪下,叩了一首,幽幽道:“南苏公子在霍阳最是落魄的时候收留了霍阳,这份恩德奴婢将永铭在心,您永远是奴婢的王爷。可是,霍阳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左丘家主陷于危难而不顾,请您准许霍阳前住。”
“不必这么说,你冰雪聪明,帮了本侯很多忙,早已还清了本侯的人情。何况你并未与本侯签卖身契约,做什么也不必一定征得本侯同意。可是……”南苏开以扇端顶了顶额心,“那个济德候是个风月中人,以霍姑娘的样貌,无异羊入虎口,你明白么?”
“……明白。”霍阳颤声应。
“甚至,即使你做了什么,无俦也未必领情,明白么?”
“……明白,霍阳明白。”低垂的螓首,一滴泪坠落石上。
南苏开叹息:“本侯言尽于此,你既是自由之身,就依自己的意愿去行事罢。”
天下至艳行色匆匆,南苏公子对义无反顾的妙影付以满腹怜惜的同时,向另一个方向赶赴下去。
无俦,霍阳的出面,应当能为你争取些时间,但愿养尊处优的你无须遭受太多委屈,姑且保重。
扶襄 七六、蹉跎犹嫌伤心迟(上)
启夏城。
左丘无俦攻克启夏城,彻底清理了遭遇祝融的故园残骸之后,对那一片空处并未多加理会。他人自然不敢有所妄想,于是,这处占地颇广的所在一直空空如也地闲置了下来。
临近的客栈三楼房内,扶襄遥望那片土地,忍俊不禁。
看情形,启夏城的人对它似乎莫名其妙的敬畏呢。那些来来住住的人们,无不是绕着它的边缘行走,仿佛稍稍僭越一步,便会亵渎了那方土地神灵般的忐忑谨慎。左丘一族啊,纵然在这些人的概念中已经冰消瓦解,但有左丘无俦这个名字在,仍然是不可逾越的一座高山。
“左丘无俦住在启夏城上河园,距此不远。”扶岩来到她身后,道。
她挑手一指:“阿岩认为那块地方将来会用来做什么?”
“也许,会是左丘无俦的行宫。”
“行宫?”
“他将是未来的霸主不是么?”
“行宫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