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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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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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副诡异的景象,明明鞭炮锣鼓热闹喧天,可是在殿上却没有一人脸上带着笑,殿上之人都成了哑巴,只静静看着她一步一步蹒跚着向前迈进,宛若整个世界是安静的,没有锣鼓,没有笙箫。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谋逆的局——君怀璧已经疯了。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而已阻止他。下嫁丞相的是当朝的公主,陪嫁的却是整个西昭天下。
君怀璧终于近在咫尺。
商妍已经无法判别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很多之前惧怕的东西真正走到绝路其实只剩下了茫然。她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微皱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午后,她在他的书房里仗势欺人逼他送一只风筝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子的神态。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皇叔呢?”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先行礼,少顷自有相见之时。”
“我不相信你。”
“是吗?”
君怀璧低眉一笑,伸手一指。商妍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果然在议事殿的珠帘后面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脏险些跳出了喉咙——商徵!
“现在可以行礼了吗?”
“君怀璧,你罔顾伦常!”
“伦常?我只知道天理报应。”君怀璧冷笑,一把拽过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轻喃,“伦常是什么?”
伦常是什么?
那原本是极其嚣张的一句话,可是被他低声柔语道来却透着一丝森然的味道。
一瞬间,绝望席卷而来。商妍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骇然,用力甩手想挣脱,无奈手腕却被她死死钳制——伦常是什么?是天理,是道德,是这世上所有事物遵循的法则,是最起码的尊严!
“妍乐!”
“你有本事杀了我。”她冷笑,“你杀了我啊!君怀璧,你处心积虑谋夺的东西本就不属于你!你真以为你在替天行道?你只知道宓妃惨死,却不知宓妃也曾经为祸宫闱,杀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妃嫔和皇子?为谋天下,放任母亲尸骸十年不收,借天灾为人祸死伤万千,若是真有报应你以为老天会先报应谁?”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君怀璧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你不敢。”商妍冷笑,“你不敢,因为你的性命根本就没有入皇室宗谱。我死,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血缘。”
“你!”
“君怀璧,我商家百年基业,你当真以为你十年得以侵蚀?我死,商氏亡,天下必反,你大可以试试!”
沉默。
良久,殿上才想起君怀璧低沉喑哑的笑声。他道:“行礼。”
两个字,寒冷彻骨。
*
喧闹的礼乐又重新奏响,如同来自十八层炼狱的百鬼号叫。君怀璧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便有两个宫人迈步到高殿之上掀开了遮挡着商徵与这个世界的薄纱珠帘。顷刻间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使是锣鼓喧天,无数喘气之声依旧夹杂在喧嚣里传来了出来。
商妍只觉得眼眶疼得厉害,良久,她忽然闻到了口中渐渐弥漫开的血腥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商徵一直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动弹了。他虽然身着帝锦身居高位,可却是被手指粗细的铁链锁在那一张盘龙椅上,那狰狞的铁链如同腾蛇,几乎要掐进他的骨血里……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她的身上。
那是柔和的沉稳的眸光。躁乱的心在这样的目光下渐渐平稳。
她咬牙站定静静等候,却久久没有等到君怀璧的下一个动作。
礼乐声渐偃。宗庙的祭祀缓步走到殿前,开始吟唱起远古的诵福。那是一种说不清的腔调,来自亘古的语言。君怀璧就在那样的声调之中缓步上前,缓缓地跪倒在了商妍面前。他原本就略显苍白,如今身着艳红的衣裳越发显得面白如纸。
他道:“今,怀璧有幸娶得明珠,感上天之恩德,必年年岁岁谨言戴德,守我子民,护我西昭。”
商妍僵直了身体,即使早有准备,可是当仪式真正开始的时候,心头的惶然依旧铺天盖地而来。祭祀在吟唱些什么她早已听不清,她只见着君怀璧沉寂片刻后站起了身,拉过她的手腕,面对着文武百官目光森然。再然后,原本和她僵立着的百官中有人跪了下来——第一个、第二个……稀稀疏疏的人不断地匍匐在地上,剩下的人眼里的绝望之色越来越浓烈……
数十人跪地,便再也没有人屈服。
君怀璧的眼里闪过些异色,嘴角绽开一丝笑意。
商妍的心不受控制狂跳起来——他想做什么?
果然,他只抬头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商徵,回过头朝她笑了笑,道:“没想到你那冒牌的皇叔倒有不少死忠之臣。”
“他是个好皇帝。”
“是吗?”君怀璧眸色闪了闪,笑意越发执拗,“那我就成全他,做个名垂青史的一代帝王,如何?”
“你……你想做什么?”
君怀璧却不再看她,他甚至放开了她的手腕。少顷,是他低柔的声音。他说:“留他性命,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商妍一愣,浑身凉透——几乎是同时,君怀璧猛然抬头,厉声开口:“还不动手?!”
顷刻间,殿上原本整齐战列的侍卫忽然拔刀相向,直冲高座之上!
“皇叔——”
慌乱的呼喊已经不能阻止事态的发展。君怀璧……他从来没有想过放过商徵性命,他之所以留他性命是为了当庭斩杀,绝了商徵亲信的信念!万法化形,此法却是诛心之举!
跑。
那一刻,商妍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可惜在她蒙生这念头的一瞬间,四周已经包围了四个侍卫,逃出殿外已经不可能。可至少,她可以前往商徵的身边。不管是刀光还是剑影,她可以去到他的身边!
血光四溅。殿上早已分不清敌我。商妍从来没有发现她居然有这样好的身手,可以再刀光剑影中躲过那么多致命的伤害,一步一步接近商徵——
“别过来!”商徵终于出了声,声音却只剩下干涸的嘶嘶气息声——不过,那也够了。真的够了。
几步之遥的距离,商妍终于靠近了他,一支箭贴着她的脖颈飞过,却并没有阻挡她的去路。眼看着只剩下几步之遥却迟迟不得靠近,她咬咬牙,在商徵惊恐的目光中一跃而上!
数不清有多少支利箭擦肩而过。
裂帛声传来的时候,商妍尚有几分迷惑。身上并没有过多的疼痛,她茫然抬起头来,忽然在商徵眼里见到了快要满溢出来的绝望。他的眼睛周围青筋快要瞪裂,猩红的血丝几乎染红了他的双眸——
“皇叔。”她茫然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这样的场合该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喃喃了一句,“有些……疼。”
商徵张了张口,却只突出一丝微弱的气息。即使那样,她还是听懂了,他在说,别怕。
她吃力抬起头想去拖拽那铁链,背上却传来又一阵刺痛。
“皇叔……怎么解?”
商徵的气息粗重无比,猩红的眼里渐渐充盈了晶莹的水。
“皇叔……”
商徵终于闭了眼,眼泪划下。他张了张口,忽然无声地啜泣——
我后悔了。妍儿。
我后悔了。
后悔了啊……
*
议事殿中混乱一片,周遭的刀光箭光不知何时渐渐消失了身影,只剩下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天原本已经乌云密布,昏暗无比,不知从何而起的火光骤然点亮了灰暗的天际。
号角声惊天动地地响起。
高座周围已经没有了侍卫。商妍缓缓地转过了身,见到了她此生见过的最为瑰丽的景象:议事殿已经布置成一个艳红无比的喜堂,在一片厮杀屠戮中,有一人却身着绿衣,策马朝殿上本来,在马上拉弓满弦,尖锐的尖头在火光的映衬下闪耀出夺目的光芒——
弦声呜鸣。
箭离弦!
那一道银光直射殿内,只有一瞬间,便有一声细微的碎帛之声轰然炸开!
君怀璧!
没有人会料到事态会有这样的发展,就如同没有人料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精湛的箭技。君怀璧原本站在殿上最为安全的角落,周围有层层侍卫把守,可是那一支箭却偏偏穿透了所有人,从最刁钻诡谲的角度直直刺穿了君怀璧的胸膛!
不可置信的神态凝结在君怀璧的脸上。
所有的厮杀陡然间停滞。
他低头看了一眼穿胸而过的箭,良久,才缓缓抬头望向箭的主人。所有人都望向了箭的主人。
一骑白马,一袭绿衣,银弓在手。那人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缓缓下马,捂着染血的腰腹慢慢踱步进殿堂,每一步都有鲜血滴下。他却似乎浑然不知,一步一步走到殿下,朝着商徵徐徐弯曲了膝盖跪倒在地,抬起头勾了勾嘴角笑了。眼睫都带了弯。
他道:“末将晋闻,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晋闻。
叛将,晋闻!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一个数月之前谋逆不成消失在宫闱的叛将居然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杀入内宫,以这样近乎决绝的方式一箭射穿了僵局——
沉默。
久久的死一样的沉寂。
商妍呆滞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局面,脊背上的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不知过了多久,君怀璧忽然低头咳嗽了起来,等再抬头时,他嘴角已经血红一片。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晋闻身上,连连气喘数次,才终于沙哑开口:“你……为何……”
晋闻笑得眼睛成了月牙,他道:“逐鹿天下本就是一场豪赌,舍不了本不下注玩真的,如何钓得心思缜密的君相入瓮?君相聪明绝顶,不过可惜了,这一局你还是输了。”
“你……是商徵的人……”君怀璧一愣,眼里忽然疯狂起来,“为什么?”
晋闻的眉宇间清凉一片,轻声细语:“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
这一句话晋闻吐字极清,却仿佛透着说不清的力量,明明他浑身的血污,就连颊边的发也黏在脸上一片泥泞,可是不知为何透出一股干净得几乎凛冽的气息。天下苍生,世人皆谓这四个字,可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加纯粹。
“好个……天下苍生……”
君怀璧终于吐出一口血来,踉跄好几步重重地靠在了殿上的柱子上,缓缓地瘫坐在了地上——
殿上所有叛党皆为之一怔,无数兵刃脱手落到了地上。一片苍凉的声响。
一场战局,终。
商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商徵,无力地闭上了眼。如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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