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告诉我花栎受伤一事,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言下之意就是别再追究莳萝的来历了。
青黛见杜仲神态怪异,却没往深处想。她走到门口,道:“我再去师父那里一趟。听说师父似乎受了挺重的伤。”
杜仲刚想应承下来,却被浮簌打断。浮簌从凳子上起来,踱步至门口,“我同这位女弟子过去看看。花栎就麻烦你们两个代为照看一下。”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尴尬。青黛从未和浮簌有过直接交流,却碍着他是长辈的身份不好拒绝。杜仲本想趁机离开莳萝,结果就被迫留下。
青黛和浮簌走得很快,屋内安静下来。莳萝和杜仲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莳萝坐到床榻前,花栎还在安逸的睡着。她用湿帕子替花栎将脸上沾到的各种污垢仔细擦拭,又替花栎将被单盖好。
杜仲看着莳萝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他们之前曾经有过的亲昵。他竟然还曾经允许莳萝同自己一起睡在床榻上。虽然当时莳萝还是猫身,但那只猫就是眼前曼妙的女子。细细想来,杜仲的脸上红了一片。
其实他早就有些怀疑莳萝的来历。她那么乖巧,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实在让人不得不心生疑
惑。只不过心里还是抱着一点侥幸心。直到那晚他在黑夜中隐约看见莳萝化成人身离去,又在隔日找不到她的影子,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奴家……有一事相求。”莳萝放下手中的帕子,额边的发丝半遮着面庞。
杜仲沉沉问道:“何事。”
“若是公子不嫌弃,可愿将奴家带在身边。”
杜仲起身,走到厢房最外侧,“宿光派不得有妖,你还是回待月苑吧。”
莳萝碎步走到杜仲身后,半蹲着身子,哀求道:“只要公子要求,奴家愿意以原型示人……”
“不是这个问题。”杜仲摇头,“宿光派留不得妖。”
莳萝还想说什么,杜仲却已经夺门而去。他走得飞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莳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落寞成干涸的湖。
******
青黛和浮簌一同来到叶甫真人休息的寝房。他受了严重的内伤,正由其他长老替他诊查。见浮簌过来,似乎料到花栎已经安然无事,轻描淡写般的问了声,“花栎她……还好么。”
不等浮簌开口,青黛已经作答,“我与师兄一并给她渡了灵力。方才已经睡下。不出明日就能醒转。”
叶甫真人并没有对青黛的话做什么评价。他们做的对或错,应不应该,之后该怎么对待花栎,叶甫真人皆未提到。他将青黛和其他弟子支开,只留浮簌一人在房内。
“我知道你有想问的。”叶甫真人将衣物穿妥,“说吧。”
浮簌被叶甫真人的淡漠点起了一点怒火。浮簌与叶甫真人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情也算是知晓。却没想到他对待花栎竟然可以这般冷血。
“师兄总以宿光派为大业,却连门中弟子的生命都可以漠视。”浮簌直直看向叶甫真人,语气里是质问的意思。
“天下如此之大,为了保全众多苍生,即便牺牲少数也在所不惜。”
“你将花栎带在身边,除了将她当做一个值得利用的工具以外,可曾将她当做过自己的弟子,和杜仲和花栎的师姐一视同仁?”
叶甫真人沉默半晌,“当年你靠莲盏灯将钩蛇封印,掌门与我都深知仅靠封印之术并非长久之计。逼不得已才想到培养法器的宿主,以备不时之需。事实证明这一计策还是相当有用的。花栎
若想恨便恨吧。我自知有愧于她,却并不愧于宿光派。”
浮簌走到叶甫真人身边,注视了他好一会,才道:“多年前,你将莫须有的罪名置于我身上,难道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
叶甫真人从一旁的木柜下将一盒续气丸拿出,送到浮簌的手上,“人世间既要有人为善,亦要有人为恶。恶不能得道,善却无法惩恶。”
浮簌并没去接那盒药丸,反倒带着些惊讶之意看着叶甫真人。
“掌门既然将宿光派交予我,我自是要全力以赴。”叶甫真人背过身,“你带着这盒药丸回去吧。她该是……四处在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将主旨说出来了~~嘻嘻嘻~~
、第 25 章
浮簌从叶甫真人那里回到花栎的厢房时;莳萝正坐在床榻边沿照看花栎。见浮簌进来,她的神色平静。
“杜仲他……”浮簌见杜仲并不在屋内;心中猜到些什么。如今花栎已经无恙,他也就分出一点心到莳萝和杜仲的事上。
“走了。”莳萝的语气不咸不淡。
浮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方才他们两人一定已经进行过一番对话,从莳萝的表现来看;估计没有得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莳萝从床沿上起来;“我去食堂捎些吃的回来。”
浮簌点点头。莳萝大概也想出去散散心。何况两人对着还没有醒来的花栎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让她出去;浮簌还稍微轻松一点。
等莳萝离开,浮簌才坐到花栎旁边的椅凳上。安眠时候的花栎像个无邪的孩子。他忍不住想起初到待月苑的花栎,满眼的敌意和不安。而那时候的自己以为她只是缺乏管教。
因为无法得到所以装作不在乎。因为渴望而无数次在梦里见到。
浮簌凝视花栎的脸;不知怎得竟在脑海中幻化出一幅这样的情景。年幼的花栎躲在假山后面;半露出小小的身子,看着远处围在师父身旁而坐的师兄师姐。
她的倔强,无理取闹,其实只是在不断的试探。她的冷漠,置身事外,只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被人这样对待。
她喜欢覆盆子,是因为人生至此少有人会那样亲近她。难怪她曾经说过,孩子是最单纯的。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不需要隐藏,不需要谎言。她也就不需要伪装出自己。
浮簌不知道花栎在明白自己会有那样的结局后究竟有过怎样的一番挣扎。但若是换成他,绝无法保持平静。就如当年他被发配至待月苑的时候,心中的不甘与怒火,让他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
花栎会否早就放弃了。所以那日被叶甫真人带走,她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说。而浮簌那时却还天真的以为,下次再见,她依旧会是临别前的那副模样。
天色渐暗,浮簌一直坐在床沿。他没有点灯,屋内漆黑一片。半途莳萝回来过一次。她给浮簌带了一碗白粥。兴许是因为太累,莳萝没过一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浮簌施法将她变回原形,好让她能睡得安稳。
这一夜浮簌倚在床头睡得并不好。加上灵力的耗费,他身体确有些疲劳。半梦半醒间他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床榻上的花栎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叫了声:“师父。”
“怎么。”浮簌立刻欺身而上。
屋内太暗,他实在看不清花栎的脸,只好反身来到桌旁,点亮了放在上面的蜡烛。
“渴么。”浮簌四下找水,结果才发现屋内并没有水壶。
花栎摇了摇头,扭头看着浮簌。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浮簌走过去,低下头,抬手将花栎额前的发丝撩开。
花栎又摇头,还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花栎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梦里的情景,“我梦到了师父,师兄,还有师姐。我追在他们后面,不论怎么呼喊他们,都不愿回头看一下我。”
浮簌静静坐在一旁,听她说下去。
“然后……我梦见了你。”花栎说到这里,长长的舒了口气,“你,还有莳萝,还有覆盆子,三个人去逛庙会了。庙会里长长的街道,我追在你们后面,拼命想要叫住你们,可你们有吃有笑,根本不理我。我就蹲下来哭,哭了好久好久,像我小时候被师父关在石室里的时候。我好害
怕。”
浮簌将她揽在怀里,很紧很紧。他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安慰的话,却能体会花栎孤独恐惧的心情。只希望这么做能稍微宽慰她的内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身边全都黑了。我蹲在那里,接着就看到你一个人出现。撑了把伞,俯身看着我。你说要我留在这里。你说就算我师父,师兄,师姐全都不要我了,世间也还有你在乎我。”花栎眼角有些湿润,却并没有流泪,“我差点就……跟着梦里的你走了。”
“然后呢。”浮簌自然知道花栎是什么意思。她差一点点就要从这个世上彻底的消失。带着她为自己构造出来的虚幻的梦。
“然后我忽然想到,你还没请我吃凉粉呢。”花栎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就这么问了,说你还差我五碗凉粉。梦里的你看着我不说话,我觉得很奇怪,就问你,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就请我吃凉粉的么。再然后……我忽然又变成了几岁时候的模样,身边竟然坐着师兄和师姐。他们拉着我的手去看看花灯,又给我摘池塘中最大的荷花。他们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可是我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劲了。”
花栎弯弯嘴角,“那里太漂亮了。漂亮得都不像真的。我牵着他们的手,然后才注意到套在我手上琉璃钏。我说,我不去了。我要回去。他们问我要去哪里,我说,我要回待月苑吃凉粉。我说,你还在等我呢……”
浮簌将花栎的脑袋贴在自己的下巴上,声音沉沉如同呓语,“嗯。我在等你呢。”
“然后我就醒了。”花栎仿佛松了口气,“一醒来就见到了你。”
“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就回待月苑。”浮簌望着窗外拂晓的黎明,用下巴摩挲花栎的发丝,“覆盆子估计都待不住了。”
花栎笑了笑。她能够想象得到覆盆子着急的模样。但她实在有些累,贴着浮簌很快又睡着了。
莳萝化成人身,两眼都是红通通的。她不敢出声吵扰花栎,只好咬着下嘴唇不断的擦眼泪。浮簌颇感无奈。平日里莳萝和花栎成天吵架,到头来感情却是最要好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宿光派下了早课,杜仲和青黛也来了。浮簌告诉他们花栎之前已经醒了,两人便也安心离去,还说会让厨房熬制安神养息的药,一会送来。
莳萝待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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