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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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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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说,我不说,艳秋不说,谁知道?”我从袖带里掏出临行前允之扔来的小印,沾了沾腕间的血迹,重重盖在纸上。

“天…重…宸翰。”阿律够头看来,半晌他猛地瞪大眼,“这是!这是!”

我收起方印,露齿一笑:“这是王上的私印。”

阿律散了架似的瘫坐在小榻上。

“当然了,是假的。”不过也只有允之有胆私刻御印吧,我悠哉游哉地折好信笺,烧了块蜡封口,“好了,就拿这个来应付钱氏老贼吧。”

“王上要你结交的是钱侗。”阿律两眼涣散。

“是。”我爽快应道。

“你却想脚踏两条船,搭上钱乔致。”他嘴唇微颤。

“没错。”我拆下束冠,用干布擦着淋湿的长发

他呆楞地晃着手:“所以你就要艳秋临摹出这封信,盖上假冒的印章,然后……”

“然后我们只要坐山观虎斗即可。”我微微倾身,发间的水滴顺势滑落,“最后看完此信还能活命的只你我三人,阿律你怕什么?”

“……”阿律清澈的瞳仁映出我自信满满的笑。

“古琴台那晚你说我是空手套白狼,你的确没说错。可是你想过没,只要那两匹狼认为我没有空着手,那么想要套住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啊。”

“大…人……”

雨是云的影,夜是月的心情。

二月凉风晚来急,一阵残冬的影淋湿了早春的心情。

……

春山含笑,碧水堪染,桃花嫣然笑东风。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黄道二十八宿之青龙东宫显世,角宿平出于地,是为踏青赏景、乞愿丰年的好日子。

“使臣。”

我停下脚步冷眼望去,牧伯府家宰钱平微微一揖:“再往前走就出街了。”

“哦?”我向前慢移,“本官倒想瞧瞧庆州的风俗民情啊。”

钱平向两侧一眈,隐身于闹市的牧伯护院霎时窜出。

“使臣,这春龙节乃神鲲民俗,无非就是妇回娘家、农引田龙、书院授徒这些个琐事,天下皆同有何好看?”钱平端着笑,嘴角扯的颇高,“再说了出了酉街可就不安全了,使臣莫要辜负了我家大人的一番苦心啊。”

一番微雨一番晴,昨夜的春雨洗净长空。澄澈的苍穹下春色初染,清风绿漫了柳色,更绿漫了春光。可,如此融融的意蕴却难沁心房。

我看着他许久,半晌退后脚步:“那就多谢牧伯苦心了。”

“使臣明白就好。”钱平笑道。

我微颔首,转身回去。

阿律贴在身侧,轻语道:“那钱侗唱的是哪出?前几天还殷勤招待,现在却把我们当贼来防,有病。”

我没搭腔,一转身走向路边的面摊。

“春龙节吃龙须面嘞!”摊主大声吆喝,面团在案板上有力地敲击着,“一根不断入口中,做买卖的生意兴隆,靠天收的全成富农,快出阁的定得良人,苦读书的必能高中!不吃不知道,一吃好运到,这位少爷来一碗龙须面?”

我看着那块明显掺着杂粮的面团,不禁拢起眉头:“一碗多少钱?”

“淋了肉卤的二十五钱,白面十五钱。”

这么贵?在云都二十五钱可以吃两碗牛肉面了,看来西南四州的粮情比我先前所见还要糟糕。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沛,与我们韩氏族地并称天下粮仓,如今南人却吃不起白面,看来不止是钱氏贪糜这么简单。

“这位少爷?”面摊老板又问,“要吃么?”

我微敛神,撩袍坐下:“来……”回头看了看钱平,“家宰要吃么?”

他鄙夷地看着沸水中的黄面,讪笑道:“早上吃多了,使臣请慢用。”

“来三碗肉卤面。”我拖开板凳让阿律和艳秋坐下。

“啧,汾城人真寒酸。”阿律望着来往路人轻叹,“这些妇人回娘家还穿着补丁衣,这要在云都可都没脸出门呢。”

我顺着目光看去,街上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们衣裙带点土色,她们夹着包袱好似在遮掩着什么。摩肩接踵中偶尔一偏身,包袱下露出一两块补丁,让人颇有些尴尬。

“几位爷是青国人?”摊老板下了面。

“是啊。”阿律随口应着。

“怪不得。”老板盖上锅盖,走过来闲聊,“二月二回娘家,哪个女人不想穿的好些,带回点值钱的东西孝敬父母?”

“你是说……”阿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她们最好的衣衫了。”艳秋平静接声。

老板叹了口气,将掌中的面粉小心地掸进袋子,不浪费分毫:“幽王还在的时候,汾城虽然也不太平,可日子却比现在要好数倍。那时我家婆娘回门都穿的体体面面,鸡鸭也是不会少的。昨儿她在家里找了好久的衣服,没有一件不带补丁的。今早天不亮就出门了,不说我也明白,她是怕娘家那边的邻居看见,想趁黑回去。”

“小的时候听说前幽豪奢,经常将发霉发烂的陈年谷梁倒入酹河,酹河的水也就有了酒味,因此又被称为酒江。”阿律叹了又叹,“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老板将煮好的卤面放在桌上,擦了擦手:“其实庄稼还是那么多庄稼,只不过赋税涨了几十成,农户没了余粮、小民们吃不起细粮,也就这样了。”

我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吹了吹碗中的白雾:“照你这么说其实四州的官粮是不降反升咯。”

“是啊。”

“可我们沿途并没看到新建的官仓。”我瞥向在玉石店里讲价的钱平。

“哼,那些粮全去喂了狗。”面老板忿忿道。

“狗?”艳秋含着面喃喃自语。

老板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倾身俯来:“雍狗!咱们变成这样不都是雍狗害的?他们不仅害死了韩大将军,亡了幽国,还抢粮食。钱家人一个个都是软骨头,将上好米面供奉给明王,我们却只能吃粗粮!”

是这样啊,西南四州已成明王的粮仓。

“现在雍狗窝里斗,钱家拿咱们当赌本,全下注到了明王身上。前些天打西边来了些逃难的,他们说明王已被王师围住,迟早玩完儿!”老板狠狠地擦着桌子,面色微僵,“若真如此,四州怕会与之同亡啊,就连这样的苦日子,咱们都过不上了。”

我垂眸看着碗中淡淡的肉卤,嘴角微微翘起。怪不得钱侗对我突然冷淡下来,原是得到了战况,以为雍王胜利在望了。他将青国当成备用,随时可以舍弃,而我现在可谓命悬一线。

似断非断的龙须面好似当下的情境,我悠哉游哉用筷子绕起细面,一口吃下。

“没断!恭喜恭喜,心想事成!”老板兴奋地叫道。

不待我应声,就只听得街口处一阵马蹄声,行人仓皇逃窜。

“避让!避让!”镶金宝车徐徐而来,所经之处马鞭肆扬。

“是无双夫人!”老板匆匆收起面摊。

“无双夫人?”阿律拉住老板急问,“那是谁?”

“她是重金侯的长女钱芙蓉!无双夫人出街巡游,汾城男子莫不心惊。只因她寡居后行为放浪,养在府中的面首不下百人,但凡俊点的男人都难逃魔掌啊。”面老板甩着衣袖,想要挣开阿律的拉扯,“放开小人吧,小人可不想被她当街掳去啊!”

阿律猛地松开手,嘴角抽动:“这是哪儿来的自信啊……”

“请大人也避一避吧。”艳秋紧张地看着渐近的宝车。

我喝下一口面汤,舔了舔嘴唇:“果然是心想事成啊。”

“嗯?”两人不解哼声。

“正愁搭不上钱乔致,就来了一个钱芙蓉。”我走到街边的桃树下,摘下一朵粉花放在鼻尖轻嗅,“怎能放过?”

车夫扬起的鞭风打落一树花雨,车幔半掩露出一双微亮的眼睛。

桃花厉乱轻薄了春色,长发如丝飘动,我微微转眸,于青黛浅红中溢出淡笑。

那双眼陡然失神,街上不复喧闹。我平伸五指,任那朵桃花乘风而去,任花雨染香了飞舞的宽袍。

一、二、三,我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

“来人啊!”身后一声怪响马车骤停,一个女声微颤尖叫,“请那位公子进府赏花!”

耳边眼前顿起慌乱,钱平带着十几个护院扒开人群,我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转瞬便被无双夫人的家丁塞进后面那辆车里。

“大人!”“大人!”阿律和艳秋追车疾呼,“把我家大人还来!”

哎,谁要我只是个靠脸升官的弱书生呢,既来之则安之,我真的很认命、很认命啊。

抚平衣裳的褶皱,我懒懒地倚坐车厢中,帘外传来悦耳的童谣。

“二月二,龙抬头,嫁妇起床贴花面。

穿六市,过九道,娘家就在侯府街。

挂玉环,戴金圈,爹娘夸好邻里羡。

入家门,拜祖先,惟愿高堂永康健。

……“

……

庭院中的芙蓉树才冒出新芽,浅浅嫩嫩的黄俏皮在枝梢,显得格外亮眼。我背着手徜徉在园中,不时接受着仆人们的打量。

这就是钱乔致的老巢啊,进来的时候被人蒙了眼睛,蜿蜿蜒蜒走了许久,钱老贼真是相当谨慎。

我走到精巧的白玉石桌前坐下,开始饮茶。刚呷了两口,就只听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我眼眸微转,冲着来人处淡笑。

丰腴娇小的钱芙蓉站在五步外,眼珠略有些颤:“你真的是青国使臣?”

我慢慢起身,拱手一揖:“在下丰云卿,官拜青国礼部尚书,以正二品之位出使庆州,奉命来与重金侯交好。夫人既已将吾王的密函呈给了侯爷,就该知道云卿的身份了。”

“嗯,嗯。”她微微颔首,发间的四对玳瑁金凤钗在暖阳下熠熠生辉,“那么使臣今日是有意随我入府的咯。”

“那到不是。”我目蕴笑意地看着她,“牧伯对在下保护过甚,且从未告知夫人的名讳。也因此在今日之前,云卿只知钱侗,却不知芙蓉啊。”

“哼!欺人太甚!”钱芙蓉面色铁青,猛地重击石桌,震的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与白玉桌面丁丁相撞。

“夫人……”我敛起笑意,微讶地看着她。

“使臣不知,钱侗原只是我家家仆。后因我胞兄钱群英年早逝,爹爹不得已要从钱氏旁支中过继一子。”

钱芙蓉原是钱群同父同母的亲妹妹,怪不得瞧着眼熟。怪不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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