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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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在外-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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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铭月苦苦地笑笑,手往小腿处一探,抽出一把短刀。一反手,刀尖对着自己,刀柄伸到她面前,释然道:“呼和,杀了我吧,替你爹娘替你族人报仇。”

她是呼和,她也是——蓝。

当百日宴那夜得见她时,赵铭月也无不惊讶,当年她回京,她留在陌北,直到赵家大劫后彼此都再无了音讯。赵铭月从未想到还能与她再见,更没想过,如此一个昔日被俘的女奴竟于墨哲昭身边忍辱多年,更在紧要关头以致命毒药牵住对方,助她大仇得报。不单是她,恐怕最想不到的还是那命归黄泉的墨哲昭,他甚至致死都不知道给他施毒的便是他养作试毒丫头的心腹。

呼和默然接过,赵铭月随即闭上眼睛仰起了脖颈,细白的颈子傲然立在夜色之中。她什么也不怕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如今大仇得报她死而无憾,感同身受,她心甘情愿让呼和拿走自己这条性命。

等了半晌,预期中的冰凉与疼痛并未降临,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呼和浅浅的微笑。

“铭月,我没有爹娘,自小和妹妹跟着奶奶过活,受族人欺负不在少数。后来,全族被灭,我们虽成了俘虏,可最初的惊吓过后也不觉境地怎生凄惨。”呼和以一口已是十分流利的汉话将一切娓娓道来,“服侍你时,你满背伤痕,我吓坏了,尤其在得知那是你爹所打之后,我愈发肯定你们汉人果真心狠手辣,残虐无度。恨你们,也更怕你们,只是再恨我也不过是个女人,我无能为力,只想活命,想我奶奶和妹妹活命。

后来你走了,我以为我没用了,会被再扔回战俘营或者直接被你们处死,因为在我们族里没用了的东西就不会再留着。果然,你走的当晚,他们便来拆帐蓬,我听不懂他们的活,如何也不跟他们走,这时候赵先锋就过来了。”说到此处,她唇角甜甜地上扬,晶亮的眼波中那略带羞赧的幸福之色赵铭月再熟悉不过。她的话还在继续,“知道只有他听得懂我,我冲过去拉住他胳膊,怎么也不放。我说你还要回来,到时候我再服侍你,求他让他们别杀我。”

赵铭月忍不住笑了,就算是真把她再送回战俘营,也断不会要她性命,可想而知当时三哥被她的话搞得多么莫名其妙。

“他同那些人问清楚了,转而告诉我不会害我性命,可我根本不敢信,还是紧抱着他不放,哪怕他吓唬我我也不放,”她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他才不会害我。也许是当初见过他为你焦急的那副模样,知道他是好哥哥是好人。我就下定主意如何也不能放手,好像一离了他,我的命就真的再保不住了。”

“后来呢?”赵铭月听得忘乎所以。

“后来他要走,我哭着喊着的不放,终是惊动了大将军。将军沉着脸一看,那脸色更是把我吓住,拼命往他身后躲,最后大将军也是烦不胜烦手一挥,索性让他把我带走。那晚连夜赶回踏白军,他给我安排的地方我也不敢待,又怕他真的烦了把我赶走,也不敢跟进帐子里,就整晚守在帐前,直到第二早他出来,我便再跟着。”呼和咯咯的轻笑,如琬似花的容颜下周围一切盎然失色,“踏白军不是主营,跟着他的将士们本事大脾气也大。一次,我跟着医士去给伤兵换药,有两个在一旁对我动手动脚,我一哆嗦就把其中一个的新痂给揭掉了,对方也不知是真吃痛了还是存心要闹上一闹,几个人把我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更是把我抱起来往半空扔。我吓得尖叫,以为要摔死,结果却是落进他们怀中好一通戏弄。”

说是戏弄,可赵铭月能够想到究竟会是如何。陌北阵地紧要,赵家军治军严明禁设军妓,各营中都是一群血气方刚年纪却不得沾染女眷的男儿,别说是呼和这样柔媚动人的佳人,就是随便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都能让他们惊艳万分,也倒不敢真的逾矩做出那强要之事,但肢体的轻亵举动定是不在话下。

“幸得他及时赶到,将我从几人手里救下,见我吓哭了,他训了他们几句,结果对方不服气,他大怒之下拎了出去当众杖责,自那以后便再没人敢欺负我。”她看向赵铭月,“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快活。倒不是见了他们挨打觉得出气,而是觉得这世上肯有一个男人为了护我同别人动怒。他给我取名字,教我说话,还不让人欺负我。也许你不懂,因为你自小就有他们护着,后来还有……皇上。可对我来说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

赵铭月任她说着,不作任何反驳,其实她早就懂了,她明白她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爹爹、哥哥,疼她的人那么多,如呼和所言,还有一个墨鸾。可是后来这些全都没了,也是没了,她才更明白他们对自己远比她曾经以为的还更为重要。

呼和的面色冷了下去,“再后来,他也走了,过了不久,我听王将军说等你大婚以后他们便回来,我就等着,可是,却什么都没等来。紧接着王将军遭降,赵家军的幡旗也改了,赵家谋反举国皆知。新的统领一来便下令杀了所有战俘,我逃了出来。逃到中原后,稀里糊涂被人卖进了一个大宅子,与我一起的姑娘个个都漂亮,那段日子,总有人教我们如何取悦男人,有些姑娘不甘愿,就要挨打,有些看了她们打就跟着一起哭,唯我一人如何也流不出眼泪,我就看着她们哭。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少日子,墨哲昭就来了,我告诉他我是从战俘营逃出来的独龙人,他问我会什么,我说奶奶是巫医,她教过我用药。于是我被他挑了去,就一直在他身边做这些事。

一年多以后他什么都不再避着我,有一次他和吴大人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说话,说了好多,我就听见他说:赵劲一家真是死得可惜了,不过谁让他们只知道站在那病皇帝那头,墨家的江山姓墨的谁坐不是坐,何必容不得本王。既然容不得,那便也怪不得本王了。倒也真不愧为一代将门,赵劲也就罢了,那赵沛明连捅那么多刀都不倒,这样的汉子不能为己用也还是早些除掉的好。”听着呼和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些,赵铭月的眉心早已紧蹙。

“自那时起我就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可我还是怕,我的本事不足以那么快杀了他,于是我等,等时机,等有一天我有那个本事。你们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信了,我想着就等十年吧,十年的光景总能够给他报仇的。”她弯腰,将手中的短刀亲自插回赵铭月绑在小腿上的牛皮剑鞘内,“如果你不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或许再过几年我便老了,不好看了,他就不会再要我跟在身边。那我到时候只怕再拼上十条贱命也奈他不得,幸好,幸好你来了。”她抬起头看着赵铭月,目光里沉静如死,“你就要回陌北了,带上我吧。我什么都能做,我还和以前一样服侍你,带我一同回去。”

赵铭月不解,“为什么?你就留在京师,等将军府建成你便住进去,没人敢动你半分。”

呼和还是那副清冷的调子,笑着摇了摇头,“不,这里不属于我。陌北不同,我奶奶、妹妹死在了陌北。还有,那里的土地浸染着他的鲜血,也是他战斗最多的地方,他的魂一定回到了那,我去给他守着。”

赵铭月的眼泪不争气的滚落,她不知道呼和怎么做到的,是曾经如何一遍遍的痛过如今才能波澜不惊的说着这一切。“傻瓜,你的心意三哥知道吗?”

“没来得及说,”她摇摇头,“来得及或许也不会说,我不过是个奴隶,而他是将军,说了又能如何。”

赵铭月一把将她扑抱住,哭得颤抖。原来,在呼和面前她所做的一切根本什么都不算,她不过名正言顺的为家族报仇,她再忍辱负重举步维艰至少她是赵家人,这些都是她的责任。可呼和不同,这个女子甚至连对她三哥表露心意都不曾,可却还悄无声息做了那么多,赔上了那么多,她什么都得不到,也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是单纯的想为那个她卑微爱着的男子讨回那么一丝公道。

“好,我们一起走,一起回去!”

☆、酩酊

许久,搂着她的呼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在耳边道:“不哭了。”她拭去残泪,直起身,就见呼和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回头。

夜风拂来,卷着空气中湿热的酒气弥漫至四面八方。赵铭月回身混沌望去,只见凉风习习下,英挺的男子衣抉翩翩。呼和早已起身离开,经过他身边时,屈膝福了一福。赵铭月一动不动痴痴地看着对方向她走来,由远至近,等着他好看的眉眼一点点清晰。

墨鸾到她面前蹲□去,满园的酒气和地上的空坛让他皱眉,可她痴痴傻傻眼里只有他的模样却让他瞬时消愁释愦,觉得此刻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那个他能对她肆意横眉而她却还一笑抿过毫不在乎的时候。

她抬手贴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不高兴吗?怎么不说话?”她身子趴过去,攀住他肩背,脑袋斜斜的搭在他肩头,说话时带着酒气的呼吸便喷涌在他颈上,“你就是这样,高不高兴都不说话,老要人猜。”感觉到他扶住了自己,赵铭月更将全身力度全交给了他,整个人松松垮垮,手指绕着他的发丝把玩,“我要回陌北了,你回去吗?”

他沉默不语,她等得心焦,复问:“不去吗?上回不是说会让你父皇答应准你常驻陌北的吗?你不去,我一人怎么办呢?”她真的醉了,醉得让时光倒流,带她回到了当初两情依依之时。

半晌后,她又似豁然醒悟,咯咯地笑,眼角有方才未干的水汽沁出,“是了,我竟忘了,你如今是皇上,不能去了。”说着便要自他怀中起来,被他按住了不让。又挣了一下仍是徒劳,干脆就由着他,调整了位置好不舒适地窝在他怀抱。

自百日宴后,墨鸾登基,安抚朝野平定动荡,朝中事宜多不胜数,二人十几日来就算见面也恪守君臣之礼匆匆便过。拖到今日他着实抵不过相思之情,趁夜出宫只为见她。而此刻,怀中之人乖顺亲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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