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夜天地浩大,天顶的星芒漏在他们的身上,持续着,如落了千年的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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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了,很难吃。”
“第一次弄能做成这样不错了,你还挑剔!”
“我只是就事论事。”
“你不吃给我吃!”
“不可以,我也很饿。”
“……”
那一晚,他们并肩坐着看了一夜的流星。其实这当中他们也并没有说什么太多矫情的话,他们只是偎依着,如同原野上两匹互相舔伤的狼。
许久,李祁毓对苏少衍道:“少衍,我们不回去了好么?”
苏少衍看着他,一时无话,随后他替李祁毓脖取下挂着的银链,淡淡道:“赌一次怎样?如果是双数,我们就再不回去了。”
李祁毓点点头,看着他将圆球中缝的按扣打开,取出那一粒玉骰子,在下塘郡,沈殊白的生意一直做得很大,千金台的骰子皆是阔绰的玉质,说来一点也不奇怪,李祁毓细细摩挲了下,不知为何,一时也觉怪亲切的。
“谁来?”苏少衍问。
李祁看着他,将骰子握紧在手心,道,“我来。”
双手合十,轻轻在掌中摇了摇,旋即向空中抛出一条斜线。
两双眼,一段弧,一个点。他们屏住呼吸,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黑夜里,那一瞬太长,那一瞬也太短。似乎谁都还有没看清,玉骰子便已坠了下来。
“黑色,三点。阿毓,或许是天意让我们去完成那些未完成的使命。”苏少衍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如果李祁毓没去注意他那一对颤的很厉害的睫毛,就压根不会发现。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这人的身影让人产生种无可言喻的心悸,李祁毓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错了,他形容不上,所以他只能去上前一拥这人的肩膀。
“少衍,你就信我一次好么?”他将下颚惯性的抵上这人削瘦的肩,轻附上苏少衍的耳道,“或者你要我发誓也可以。”
苏少衍却是摇了摇头,他摸着李祁毓耷在背后半干的发,决定不将当初送李祁毓骰子的初衷告诉他,因为如果有自己改变不了的变数,那不如就这样深深的,深深的,烂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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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懒懒的日头将他们唤了醒。明媚的光线从树逢中漏出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落得一片的斑斑驳驳。清晨的山谷内空气分外清新宜人,李祁毓下意识的去看苏少衍,却见苏少衍的双颊仿佛抹了胭脂般透出酡红,他心中一惊,忙将手背抵上了苏少衍的额头,这灼热的温度,分明是因昨夜受凉发了烧!
“少衍,少衍!”他唤了几声,忙将人搂进怀中。苏少衍睁衍看他,动了动唇。且听那人又道:“少衍你病了,都是我的错,害你昨夜受凉!你喊我一下好不好,不要这样吓我!”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十足的熟悉,十足的吵,不过却是……在紧张自己?
“我记得那时你学过药理,快,告诉我怎么做?”模样都有些不管不顾了,干脆摇醒他好了!李祁毓将他晃了晃,又不敢用太大力,大清早憋的一头是汗。
“嗯,你别晃了。”苏少衍扶额,终于张口,“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当初师父不教你药理了。”
“啊,你还有心思说笑,快跟我说怎么做啊!”
“实在是,人到你手上不是药到病除,是药到命除呃。”
“……”
“咳,其实发一次热就可以。”
“哦?不过你看你现在病成这样,我怎好勉为其难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山谷中,李祁毓就这么背着苏少衍来来回回的跑,中途他们甚至找到一只缺了个口的紫砂茶壶。虽然小是小了点,不过李祁毓转念一想,还是决定用它来煮药。
事实上,在他李祁毓看来,世上的药草实在都长的差不太多。所以到了最后苏少衍每指向一处,他便兴奋的直接简化成:“草!找到了!”
苏少衍对此默默的冷了好几回,但看着李祁毓一脸认真的侧脸,他只好默默的又将话咽了回去。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找齐了苏少衍说的几味药。李祁毓便问他,“人都说能医不自医,你这药真靠谱么?确定喝了就能好么?”苏少衍看他,又看看药,表情淡淡的:“没事,基本可以断定吃不死人。”
李祁毓横他:“你这是耍我耍上瘾了?”
“其乐无穷。”
听罢李祁毓差点过来又要挠他的腰,奈何看他现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得将拳头缩了回去,瓮声瓮气指着好容易烘干的药草道:“那什么,你快教我弄这个。”
“叫师父。”
“什么?”
“叫声师父来听,我总不能白教你啊。”
“你!哼,不做了!这药我不做了!”
“哦,那随便你。”苏少衍撇过头,脸靠向树干,又打了个哈欠似乎准备睡觉。
“过分,苏少衍!我从来不知你竟是这么的趁人之危,还趁的这样大言不惭!……好吧,你!师父,教我。”
“乖,”勾了唇,苏少衍抚了抚他额间微翘的发丝,湖瞳深深的,也不知望向了哪里。倒是李祁毓低着脑袋,自然不得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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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李祁毓献宝似的看他将东西一股脑喝下,却是一丝眉头都没皱起,便疑道:“我记得那时你很怕苦味儿啊。”
“不难喝。”
“啊?”
“我是说名师出高徒嘛。”苏少衍看他,一双粼粼的眼弯出了三月的湖光,李祁毓看着他,险些魂儿离了壳子出了窍,他侧过脸,一边搂过苏少衍的腰,一边道:“少衍,你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勾引我?”
苏少衍没回话,只伸手抚上他的脸,沿着轮廓一寸寸摩挲,无声的时光里,如同在记录什么。李祁毓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捉住他的手,问,“颜羽那丫头……你是几时认得的?”
“七岁。”
“可恶,居然比我早了六年!那……然后呢?”
“那时她还小,鬼主意又大把多,哥哥们都不喜欢她,她来苏府,只和我一处玩。”
“那你?你喜欢她?!”声音一沉,李祁毓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苏少衍不用看,都晓得那脸一早是铁了青。
“听真话吗?”苏少衍反问,长长的睫毛眨着像是在勾引。
“当然!”
“若说不喜欢,那才是骗你。”
“!”
“那时的她一点看不出现在的半分漂亮,整日里就像个小猴子似地上蹿下跳,”苏少衍的淡淡道着,越说越回味般唇角也一点点的弯起来,“我从前一直不怎么喜欢女孩子,总会觉得做作,但她不一样,还很可爱,我……”话未完,唇便被那个妒火中烧的人肆意堵了。
从没哪次像今天这样,如同火热的胸腔里要喷薄出什么,一定还被弄出了血,血丝的味道搅在口腔里,粘合着这人独有的占有欲、偏执、以及蛮不讲理。
“她不一样,她很可爱,那……”余后的两个字分明是我呢?苏少衍看他死死憋着不往下说的模样,活像个没分到糖哭闹着扯着自己衣角的孩童,等自己好容易喘过气,才慢慢道:“怎么谁的醋你都吃呢?”
“因为她是你的未婚妻。”声音很低,专注目光却是深的可怖。
“她不喜欢我。”
“什么?”
“她从来只当我是哥哥,她喜欢的人,是云离。”
“那小子……”
“放心,云离功夫不在你我之下,便是落了崖,轻易也死不了。”
“听你这口气,像是早料到了什么?”
“作贼心虚,他们越是如此,越是表明他们心中有事。在来之前我和云离其实就商量过,一旦发生意外,便先在涪陵郡东北的桑郅县会和。我曾翻查资料,在蜀中一带,我北烨占井盐口四处,最主要的三处在桑郅县、宣酉郡和涪陵郡。
就位置而言,宣酉郡居最北,桑郅县相对中心,东南部的涪陵郡则与大燮距离最近。从距离上看,若当真存在盐走私,涪陵郡应是最快捷的出盐口,但我认为,和涪陵郡遥望不过百里的桑郅县或许可能性更大。一来,据朝廷的提供的资料看,盐业会馆在桑郅县的存在数量最多,二来,虽从地图上看桑郅县并不真正与大燮接壤,实际上,不过是因为奇跃山大片的崎岖山势让我们造成了错觉。一直以来,北烨和大燮在这一段地域上,皆约定俗成的都是以奇跃山之南的郁水为界。可是反过来想,越是复杂的地形,难道不越就是为假定中的私盐运输提供了天然的条件么?”
“少衍。”一番话听完,李祁毓墨瞳内的火苗蹭蹭的就给燃了起来。
“嗯?”
“难怪父皇会派你来,没想到你还真是做官的料啊。”
“自然,接下来你会发现我更多的优点。”
“不许跟我耍嘴皮子。”
“我苏少衍从来摸着良心讲话,从来不耍嘴皮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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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后不久,苏少衍身体恢复,他们日间休憩,夜间赶路,以苏少衍早有后招随身携带的第二份地图为向,穿越崇山峻岭,终于于九日后抵达了桑郅县。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起来飞快,后来苏少衍多少次在梦中看见那夜的流星,总觉得一切仿佛一个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想,在山谷那几天,或许就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了罢。
但在这之后,他只能叹气,他想,也曾有那么一次机会,我们可以自此寄情山水,幕天席地。就像少年时看浣花洗剑的结局,主角们最后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但那时我们都没有,因为那时离未来还很远,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我们都还想试他一试,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当现实不复我们往昔的憧憬,我们才知有些事是没有办法了,因为命运是如此,选择有时只得那么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1章
蜀中一带夏季炎热,冬季寒冷,雨水较多,日照较少,而气候特点体现在建筑特色上的,便是人字坡顶,出檐深远,悬山结构突出。放眼望去,成排白墙青瓦的房屋错落有致,醇厚中更透一股随性率然。
此时苏、李二人来到的桑郅县亦不例外。一路的奔波,来时已是了下午,收敛了日头,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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