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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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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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心里欢喜,就又开始催促着结婚,这次顾撷之没有再逃,是退无可退的不逃。挑了一个不那么忙的日子,带小绸去了民政局,大红证书一领,大红章子一盖,两人在镜头前摆一出笑脸,顾撷之蓦地感觉心头荒凉,是被斩草除根还放火烧原后的枯败,他逃来逃去还是逃不出亲情这张疏而不漏的网,逃不出亲朋好友的众口铄金。他离开的两年简直就是次贫弱的奔逃,再远都会被一记缰绳勾回来。他想到陈沛青,心头酸软,小绸过来牵他,白而小的一只手,“去哪里吃饭?”她问。“去Angelo's吃意大利菜吧。”“好。”她朗朗地答应,腰身一扭,挽住陈沛青的手臂。“晚上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她仍旧不闻不问地答应,像个依附。他还想再看一眼。牵肠挂肚的一眼。
精致可口的西洋食物摆满半张桌子,都是烹调得当的。可叉到嘴里时,想到的都是那日在大排档上咸而腥气的海产,老板多舀了一勺辣子,能将肠子都激痛了。小绸给他拿一只香酥虾,他却记起了陈沛青给他剥的一粒海瓜子,他喝一口干白,嘴里爽辣,也不知那半箱粗糙的啤酒是怎么将他灌醉的。他笑笑,将自己面前的一客甜品端给小绸,示意她一同吃了,小绸吐吐舌头,一叉子下去,弄碎了顶上的一颗红樱桃。
吃完后,两人去西湖边散步,等消化得差不多了,顾撷之驱车带着小绸去了陈沛青所在的越剧团驻扎的剧场。他早早地查过,甚至连几点几时几分开场都记得牢牢的,他掏钱买了票,小绸在一旁疑惑:“你喜欢听越剧?”“只是来捧场的。”“捧谁的场?”“一个朋友的。”“等会儿指给我看看。”生活里极少接触到这样的人,小绸不禁有些好奇,不知是顾撷之的哪门子朋友,剧场也是不大来的,只顾着左顾右盼,将穹顶墙角一一看过。一边被顾撷之拉着入场,人坐得满满当当,都是上了年纪的,敦厚谦和的一张张脸,比较之下,他们两个简直就是枯草堆里的两株嫩苗,小绸将视线一收,伴着他坐下。
四周暗一暗,一串锣鼓催着开场,唱的是红楼梦。莺莺燕燕穿着绫罗绸缎走一个过场,尖细逼人的笑声震天,直往脑袋里头钻,分开了这一朵朵香云,贾宝玉迈步上来,一身白衣,腰间扎一条宝蓝的玉带,袖口下摆俱是同色的暗纹,头上一顶盔帽,飒爽英姿。一时间眼里没有其他,隔着重重油彩,顾撷之也能认出这个人。顿时有些坐不住了,抓住了小绸的手。小绸正看得有趣,见他亲热过来,也没有多想,抚抚他的手背。
这贾宝玉就是这流光溢彩的中心,他意兴阑珊,只盯着他,眼里从未那么亮过。小绸看看他,又看看台上,糊涂了,也不开口问,心里却觉得梗了一梗,更是奇怪的,觉得顾撷之有所隐瞒,并不是要他毫无保留,只是认为他竟连一个朋友都不愿提起,是有多少见不得人。想来想去又坚决地开了口:“你的朋友是哪个?”可顾撷之不理她。她又贴过他的耳朵,再问一遍,仍旧讨不出一个答案。顿时觉得无趣,可要是此时生气又显得自己太过计较了,干脆也不再管,继续专注起了台上的旖旎世界。
戏演了一半,顾撷之就起身拉她走,正好过了新鲜劲,小绸也不多嘴,乖顺地跟住了他。顾撷之开车将她送回了家,伏首一吻,就又了结了一天。
台下的陈沛青正顶着满脸油彩擦着颈上的汗水,忽然过来一个保洁阿姨,递来一只信封,说是有人指名道姓要留给他的。他道了谢,擦干净手汗,连忙拆开。掉出一封信,与一张喜帖。陈沛青愣一愣,立马就有数了。先看信,再看喜帖。顾撷之并没有强要他来,只是告诉一声,来或不来随他的意,又零零碎碎地写了几句,是尴尬间拼凑出来的,看得陈沛青也一阵尴尬,像是接到了一只烫手山芋,喜帖也不敢拆,一并塞进了包里。这才开始慌乱地卸妆,直到脸盘干净了,心底这才升腾起一阵凉意。



、二十三

顾撷之的婚宴办得极尽风光,包下了酒店最为富丽堂皇的大厅。这不是他与小绸的意思,却是双方父母的意思。都是独生子,自然不能委屈了。陈沛青没来,顾撷之忙得应接不暇,却偏偏记起了他。酒过三巡,每一桌都敬过,脸上的笑终于成了僵白的妆,死气沉沉的,毫无人间烟火气,再也不能动弹。残羹冷炙被一一撤走,小绸踩了一天的高跟鞋,走得抖抖沥沥,面露苦相,连忙由伴娘搀着回去卸妆换衣服,顾撷之终于得空松口气,将领带解了放进口袋,散开两粒扣子,又摸出一包烟,快步走到了饭店门口的檐廊下,逃难似的仓促,寻个避人的角落,蹲下,点着烟,抽了几口,没觉得清醒,反而困乏上头。
眼前突然迈来两条腿,停住了,由上而下亲热的一声:“新郎官。”接着膝盖一蜷,伴着顾撷之蹲下。黑暗从四周漫浸过来,是一匹匹密匝匝的黑缎,冷而无声息的,天地笼罩着他,凄迷的一点光,却因为身旁的人而忽地竭尽全力地燃烧起来。“阿青。”他惆怅地伸手去抚他的脸,却被他逃过,仿佛这手是一副镣铐。“份子钱。”陈沛青将一只红包推搡进顾撷之的怀里。“你都没来,还给什么份子钱。”顾撷之知道他要一个人生活,还要赡养一双父母,又还回去。“这不是来了。”红包在推来捻去间被握得热了,沾了一层藕断丝连的汗。“你没来酒席上,这不算。”“你拿着。”还是陈沛青要坚持一些,塞进了顾撷之的上衣口袋里,用手掌压实了。却不料被他趁势一把拉紧了,将烟蒂弹走,又一只手过来,擒住了陈沛青的肩膀。嘴唇凄凄惨惨地贴过来,呼出一口带着烟味的雾,潮湿湿的,仿佛是从肺腑间腾起来的。
陈沛青浑身一记激灵,早知道就不该来,不来显得自己耿耿于怀,可来了又是这样的一本糊涂账。他心底也想切切实实地见着顾撷之领着一位姑娘,昭告他,他放下了。可末了他还是没有勇气目睹这一场仪式,又怕在小绸面前露了马脚,只好在酒店门外等,揣着辘辘饥肠左顾右盼,竟然真的将他等来了。顾撷之的手坚定不移地摸过来,揉着他的嘴唇,像是要与他打个招呼,立马就会亲上来。陈沛青却忽然开口,瞪圆了一双眼睛,像是两点乌黑的灼斑,将他打断:“我要抽烟。”“好。”顾撷之马上刹住了,即使知道他是依着嗓子吃饭,也没有半句阻拦。替他敲出一根,夹至他的唇边,送过一团火焰,点着了。接着自己也衔住一根,贴过了脸,两头相碰,烟草忽明忽暗,几粒火星子你来我往。都烧起来了,都成了灰败。
烟没有抽完,话也没有说透。陈沛青将半根烟掷到地上,踩熄了,张开手将顾撷之环住,不再有耳鬓厮磨时的亲昵劲,胸膛之间有口空洞,刷刷地荡过能够削剔骨头的凉风。陈沛青吻一吻他的耳朵,简直就是十里长亭送别作一记珍重的揖。“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他蓦地笑出来,一时间止不住,顾撷之却不笑,倚在他的颈侧,再不依不饶地亲一下。“我走了。”陈沛青站起,掸了掸裤子。“恩。”顾撷之不留他,振作起来,终于有了成家之人的硬朗样子。“我说。。。。。。别再联系了。”他艰难嘱咐。“好。”他郑重答应,末了陈沛青再回头扫一眼,顾撷之脸上一派天然的笑,幸好只是扫一眼,看个大概,半蒙半猜,浮生若梦似的,自己还要在脑海里添描几笔,要是久看了只怕再也迈不动腿。身后的顾撷之将烟蒂拾起来,揣进口袋,像是要回了自己被摄走的一片精魂。
婚礼结束后几日,顾撷之就领了小绸去度蜜月,地方是小绸挑的,里约热内卢,年轻热闹的城市,没有跟团,仗着一口磕磕绊绊的英语就敢东奔西走,本来还有些抵触,可时间一长,竟有了趣味,玩了十天半月,一身皮肤是再也晒不黑了,这才收心回国。前一天还正顶着似火骄阳,现在就要西装笔挺地去参加招标会。顾撷之坐在车上,挽起袖子顾一顾时间,日子已经过到了中秋,秋老虎正作威作,料峭的冬意却逐步南下,掐揉得不可开交,衣服时加时减,这时才记起老底子春捂秋冻的话,却偏偏畏了早晨那虚晃的凉意,现在被地上的热气一蒸,天上的太阳一照,后背硬是出了层湿淋淋的汗,可又要顾念仪表,只好由他闷着。还好招标会的会议厅在背阴处,大白天的还要点起顶灯,一进去汗就全收了,层层叠叠的衣服反而正好。
这是当地最优秀的私人医院的招标会,并不是那挂羊头卖狗肉光做些苟且事诓骗无辜小老百姓的,它只面向有钱人。病房都是单人间,设施齐全精致。医生都是高薪聘请,并且帮助解决了家庭难事,只留他们好好看病,科室巨细无遗,从头到尾,从里到外,做一次检查几乎能将你细细剖一遍。护士更是个顶个的美人,风姿绰约。这样的医院,利润也是丰厚的。病人们并不在乎钱,用的药只要贵只要好,若是进口的就更是能让他们大方散财。顾撷之自然不会放过,而且他本身做的就是进口药物的国内代理。投标书是由经理起草,他最后把关修改过,父亲在职时就与这家医院合作多次,可以说是胸有成竹,但也是费了一番心血,并没有草草了事的意思。
他到的早了,于是就在中间寻了个位置坐下。又过了半刻钟,屏幕降落,主持人调试起了麦克风,人这才渐渐聚拢,会议室足够大,于是就坐得零碎。彼此看一眼,认识的上前寒暄几句,逢场作戏似的不上心,陌生的就揣度着略一眼,脸孔都还没看清,心里却立马就有了底数,周遭一阵四平八稳的较量。他坐得腻烦了,正低头摆弄着手机,身边就坐来一个人,紧贴着他,顾撷之以为是熟人,赶忙坐直了抬起脸要打个招呼。头一摆,看见了一张笑脸,有一刻的惊讶,不至于惊天动地,却真的让他慌了慌,顿时就有了预料,今天这标他是投不中了。“李老板。”他老练地笑着,开口称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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