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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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未歇-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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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在当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之所以如此痛苦,是他选择了不可能实现的追求。悲观主义的人并不合适从事政治,因为他们很早主会放弃。其实我想他当初选择那样的一条路,不过是自我放弃而已,因为穷尽一生,他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宽慰,因为他看得太远,站得太高,目标太过遥远,遥远到他绝望放弃。”
  “我以为他只是洗牌的失利者而已。”
  “当然,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一个人上了牌桌,发现即使赢光了所有人,成为最后的赢家,得到了所有的筹码,也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么他还会继续流连在牌桌上吗?”
  “那他也不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你知道为什么权钱往往最容易让人迷失吗?不是权钱助长贪婪,而是贪婪过后的虚无,才是最让人迷失的。当金钱只是变化的数字,当权力只是游戏的道具的时候,人最容易被打败的反而是自己。精神困境的囚徒远比现实困境的囚徒更加可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内心准则与现实环境背道而驰的时候,来自定神的凌迟会让他们选择主动放弃生命,不再挣扎。”
  “那你呢?想做他吗?用已身去抗衡准则?”曼宁走近他,在沙发上坐下。
  “不,是甘伯伯教会我,不要做一个不切实际的狂妄主义者,如果选择这条路,一个实用主义者更加有用,活得更加轻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读过历史吧?当然,我不是说课本上的那些。”景然喝了一口茶,“或许名垂青史的都是那些理想主义者,谈改革,谈变法,谈大国崛起。但真正给当下的社会和人民产生影响的往往都是实用主义者,一项水利工程,或许要掏空国库,增加赋税,贪婪之徒有机可趁,但一旦竣工,足以让方圆千里的老百姓旱涝保收,那就是效果。”
  “我可不可以把这句话翻译成我们的景市长要为老百姓做点实事?”曼宁笑着说。她见过各式的空谈,也参与过各式的空谈,他们这样的人,无论是从事法律还是政治,都热衷于把任何事上纲上线,提意义,提要点,很少会有景然这样直抒胸臆,不论花拳绣腿,不帮锦绣文章,直奔赤裸主题的。当然,她所说的做实事,也不过只是一种代称罢了。
  “曼宁,信仰和道德危机不只是出现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建立信仰,拯救信仰,才是最迫切做的实事,即使背上骂名也无所谓。”
  第八章
  就是这样,一个是把姿态摆得太高,不愿意落入窠臼的原配,一个是压根就不知道心虚为何物的小三,就这样把火星撞地球的传统戏码演成现今这幕荒腔走板的调子。
  第二天,张曼宁醒来的时候,景然已经离开了。市政府搬迁到城北新区,从政府大院出发到新区上班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当然,不算上堵车。昨晚的那席谈话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消化,即使过了一个晚上,曼宁也并不清楚所谓的重构信仰是浊比信仰本身更虚空的事情,但是她并没有反驳,甚至不曾谈到与高绍南一派的和解。即使她并不清楚景然会做些什么,但是他绝不妥协的态度已经清楚地让她感受到了。她是高绍南的朋友,但她更是景然的妻子,她清楚自己的立场。
  因为没有工作,或许说没有太过重要的工作,曼宁有些闲,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一胡思乱想,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就容易做出与理智无关的事情,比如她想见见那个叫甘尚川的女人。
  这,真的不太像她的风格。
  电话里,甘尚川干脆利落地就答应了见面,这也有些出乎曼宁的意料。
  赴约的路上,曼宁甚至还回忆起了初入行时打的那些离婚官司,老婆与小三之间的对决,或血腥惨烈,或死不罢休,或恶言相向,想着想着自己先起了一身冷汗。不,她才不是那些愚蠢的女人。张曼宁自己这样暗想。
  那个位于巷子深处的宅子,她听说过,但从未去过,毕竟是景然私下置的房产,她也从没有放在心上过。如今走进去,窄窄的小巷,只容步行,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已有铺天盖地的蔷薇伸出墙来,越往深处走,暑气越淡,难怪,难怪那个女人不想出门。
  清末民初的那种宅子,门口还立着两个小石狮,抬头一看倒没有脾匾,旁边若是把门牌号换成“景宅”二字,倒是现成的民国戏片场。走到门口,有些鬼魅般的情绪从心底泛起,她想,倘若开门的是个白衣白袍的女鬼,想必也没什么出奇。周围静得只听得见蝉叫,闹市取幽,真是好享受。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角,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环。
  开门的那个女子,戴着金丝眼镜,一副职业女性的装扮跟白衣女鬼形象出人甚远,她火眼金睛,实在有些诧异,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甘尚川?
  “张律师?”职业装女子一开门,象征性地询问了一句,只一个眼神,她就确定来访者的身份,忙不迭地说,“外面很热吧?快进来,院子里很凉快。”
  她疑惑仿若踏错时空,这院落并不见得有多珍贵,可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青花瓷的半人鱼缸里,几尾锦鲤沉在水底休憩,调皮的猫试图用爪子拨弄开躺在上面的睡莲,看清楚藏在水底的玩具,一派与世隔绝的生机,那种漫不经心的格局下处处是精致的生活痕迹。她,应该不是眼前这位身前职业装的城市女性。
  “甘尚川呢?”她站在院子中央,并没有往屏风背后的堂屋看去。
  Yoyo转过身,笑得一脸璀璨:“家里很少有人来,川子在弄她的冰镇莲藕,说是要给客人吃,她在厨房,应该快好了吧。请你稍等。我去叫她。”
  原来不是故作怠慢,张曼宁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看着Yoyo小跑步的背影转入拐角,松了松有些紧绷的神经。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剑弩拔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人未见,声先传,然后一个晃眼,一个第着半腰围裙的长发女子就到了眼前。她的双手上还滴着水,一定是刚刚洗完手之后还来不及擦拭,因为走得有些急,说话的声音难免有些紧促,都能听见证据里的歉意和善意。关键的是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不是吴侬细语般的软如无有,也不若北方话来得铿锵有力,而是地道的S城本土的方言,该平的仄,该仄的仄仄,尾音的婉转总让人想入非非。
  张曼宁不是没有见过美女,正因为见得多,她已经不太会真的拿着尺子去量完美脸孔的黄金分割点,九头身美女的身材比例,因为美有太多种。她早就练出识人本领,看一眼评一个字足以提纲挈领:骚、乖、呆、硬、弱、嫩……她已习惯用一个字去形容那些美得千姿百态的女人。美,并不出奇,整形业日渐发达,要一个完美脸孔和身材并不难,难的是神韵。同样的五官,有人艳丽低俗如姜花,有人清新脱俗如杜若。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一时竟不知用什么样的字眼来形容她。
  “坐啊。”
  她自然热络的样子让张曼宁有些失措。
  甘尚川冲着厨房喊:“Yoyo,再过五分钟就可以端出来了。”转过身来,笑着说,“张律师,你要喝点什么?”
  呵,张律师。好个一派天真。
  “龙井可好?”甘尚川见她不答话,已取出了茶具,开始沏茶。
  不知道是怕气氛太尴尬,还是她真的熟不拘礼,一派像是熟稔的朋友的口吻开始跟她聊天,“说到龙井,张律师是否听过|乳前龙井一说?”真是一副未语先笑的模样,还没开口,她已然被她吸引。
  “据说在清末民初那会儿,流行一种茶叫艳茶。十六岁的少女于谷雨那日凌晨上山采茶,采完的茶搁于|乳间揉搓,茶香糅合着|乳香炼制而成这|乳前龙井。据说这样的茶沏好之后,会有一对美少女的椒|乳从杯底浮出,若隐若现。”
  张曼宁看着她手上的动作,心底却在冷笑,即使没这个故事,单单看着这样一幅沏茶的画面,还没喝已够赏心悦目,再艳能艳得过眼前这位的一颦一笑,一投足一举手?
  “甘小姐果真是家学渊源,阅历丰富。像这样的小段子。当然是信手拈来了。”张曼宁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语笑嫣然。反唇相讥这样的嘴上功夫,不就是她张曼宁的老本行?
  “张律师,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其实我原来是想叫你一声嫂子的。但景哥哥说你最烦那些攀亲带故的人。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叫张小姐也太见外了,您……不会生气了吧?”甘尚川一脸歉意,像极了真是为如何称呼张曼宁而苦恼的无知女孩。
  张曼宁那口茶刚入喉咙,差点呛到,咳了几声才缓住:“你叫我曼宁吧。”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跟她平时见过的那些压根就不一样,这个女人无法归类。你走邪的,她来正的,你刚赶上趟儿了。她转瞬就变招了。张曼宁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言语上被抢了风头,落了下风,憋气得很。
  Yoyo端出酿好的蜜汁莲藕,晶莹透明的器皿里,橘色蜜汁里浸着的白脆莲藕,因为刚冷冻过,上面还散着几缕冷气,看着就忍不住食指大动。要是外行人看起来,这一方寂静小院里的风光,谁说不像是闺蜜在享午后闲暇?正因为彼此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才搞得气氛如此诡异。三个人尝着藕片,甜腻感又恰好被龙井冲散,不得不说就算甘尚川什么本事没有,她也算得上是个会生活的人。
  三个人就这样闲聊着,一个说哪里的藕又嫩又脆又甜,一个说这蜜汁太稠太腻,再放几粒乌梅就更好,从蜜汁莲藕,说到千湖之省,说到杭州小吃,一搭一唱倒也是赏心悦目,倘若不扯回主题,天黑了都还能聊下去。
  “甘小姐,这茶也喝了,甜品也尝了,太阳也快落山了。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是到你这儿来乘凉的吧?”最后还是张曼宁先破功。
  甘尚川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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