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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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无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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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吸一口气,我在想什么啊,什么落雪落梅,这般风雅的事,可不是我现在这种身份的人可想的。我只希望,先生能再把我当成个学生看待。如此,颜焱入学的事也有了着落。
  “铛铛铛——”一名教员站在夫子像旁敲了钟,“都回书房去!”
  霎时,纷纷扰扰的院子一下安静下来。紧接着,是朗朗地读书声。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不知是听者有心,还是说者无意,这首《相鼠》好像一下子戳中了我心里某个柔软的部分。由孩童不为善恶的语气中念出,更是让我无地自容。
  只可惜手指无法撼动膝下的石板分毫,若有可能,我把不得立马挖个洞,钻进去才好。一种可以说是委屈的感情涌了上来。我已经跪在这里了,又何必将我贬低至此?难道真要我死了干净?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忍不住要流下来似的,我想起络霜还在身边,一偏头,才发现周围只留下了一个蒲团了。
  明知道络霜是顾忌我才抽身的,但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方才的委屈更是成倍地涌上来。
  我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少爷,两袖空空,状若风流潇洒地走出颜家大门,身无长物。笑着面对前一天还阿谀上前叫一声颜少爷,隔了一晚上就跟看丧家犬似的人。可除了装作大度一笑而过,还哭给他们看吗?我的苦,又有谁知道。若真的当真似的一件一件计较,大明湖我都不知道要跳几回才够本了。
  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
  “咳咳——唔……咳咳咳咳……”用咳嗽掩盖已经压抑不住的委屈,我趴在地上,至少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见。
  “我看见桌子上摊着招生告示,就晓得你又要做傻事了。谁知道你真那么傻,腿还要不要了?”这副目中无人的傲慢语气?我顾不得眼泪鼻涕把脸糊的脏兮兮惊讶地抬起头来。
  真的是颜焱……
  他把蒲团拿过来一点一点往我腿下塞,顺便把大衣抢去一半。
  “你腿动啊!难道真的要腿废掉?要我下辈子都养着你个笨得要死脑筋转不过弯的傻瘸子么?”看着颜焱,我突然想到……如果我死在这里,凭着先生的心性一定不会不管颜焱的。
  那样的话,也就不会拖累他了,反正我死了也没人伤心,落得干净。我像孩子般赌气想到。
  “干嘛傻看着我,好烫!啧、让你犯傻,大冷天跪在地上,以后没我允许你不准出门!喂!听见没有!”
  颜焱跟先生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但刀子就是刀子,再钝也是会伤人的。我就是傻,我就是笨,配不上当你颜焱的爹。与其有一天你像先生一样指着我鼻子说:“糟老头子怎么不趁早死死算了。”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
  窝囊,说不出的窝囊!
  “喂!颜……喂!”
  “落白哥!好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啊啊……好吵……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只记得,夫子像前的香没烧完,我是不能起身的。
  要是动一步,颜焱……颜焱就怎么了?

  第六回

  我梦到了以前的事。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谁来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咳咳!”我自豪的小咳嗽一下,这篇在还没上学堂之前,家里请的先生教过。刚想表现一番。
  “老鼠老鼠,不要吃我的麦子。这里‘三岁’指多年,‘女’即汝,‘德’指感谢。‘三岁贯女,莫我肯德’也就是‘供养你那么久,却一点都不感激我。’”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不男不女的半吊子,我恶狠狠的回头瞪着他,他也回敬‘有本事你再补充啊!’的眼神。
  那小子,看来给他看的颜色还不够。
  “嗯嗯,孺子可教也。”
  “哎呦!”先生拿着书经过我这里还用课本打我头,“看什么看,好好跟人家玉郎学学。”
  “我知道的都被他说了嘛。”我抱着头,可怜兮兮地对着先生看,“那你解释下一句。”
  欸……我盯着课本上的字,唔……都认识。但是但是……凑起来什么意思来着。“我本来记得的,被先生敲了下脑袋,忘了……嘿嘿。”我傻笑道。
  “唉。”先生摇头道:“朽木不可雕也……玉郎,你接着解释下去。”
  “是。”我绝对没听错,后方传来的这句‘是’是强忍着笑意的。
  不知道是羞耻还是什么。我的耳根一下红了起来,用书盖住头,怎么也没法把脸抬起来。
  下课时候,我撇开一拥而上的跟班们。跑到后院洗脸。
  要说我喜不喜欢书,喜欢啊,但是我喜欢那种记录事件的杂记,而不是那种写了故意让人看不懂的书。那种讲大道理的课本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就会睡着。
  “你只知道在不入流的地方长脸,三天以后有考试,我们用那个比如何?”
  我抬起湿漉漉的脸,对上笑吟吟的玉郎。搞什么,同情吗?还是嗤笑?
  “我给你整理了笔记,这样你就没有借口了吧,我们的起点是一样的。”
  “谁要你假惺惺啊!”我伸手一挥,却不想把玉郎手里的笔记甩进了水缸,原本就装订的不牢的书页一下就散开了。
  墨汁沾了水,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一下子都糊开了。
  啊!我想起来了,玉郎家里只有一个娘,因为特别聪明才被先生特许进了书院,但学习用的课本,文房四宝都要自己备着的,所以他用起来都特别省,课本也抄得比我们从先生手里拿的印刷本还漂亮。原本这种小家子气的地方也让我看的特别不顺眼。
  可,既然如此,这本写的干干净净的本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回家就要给母亲做活的,又是哪里来的时间写的这本笔记?
  ……
  我真恨这个时候还能想那么多的自己。
  玉郎不笑了,本来我应该高兴的,终于让那家伙不快了,可为什么心像抽起来一样难受。严重的内疚让我停在原地,手足无措。
  玉郎把纸页一张一张从水里撩起来铺平整。我能感觉出,他整理起来一定花了大工夫。
  但作为少爷,对不起三个字长这么大,就算我老爹罚我跪祠堂我都没说过,对着原本一直看不起的家伙那更是说不出来了。
  弄湿了,买新的就好了嘛。我思考着解决方法。
  从小兜里掏出一颗银豆子,“赔、赔你……别气了。”这已经是我最高程度的道歉了。
  放下我就跑了,羞得根本连头都没法回。
  第二天我甚至不想去上学,但是在学堂里,看到玉郎拿着新的文房四宝,我不知怎么的就安心了。只是那天,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都没在用那种反抗的眼神看我,或者说……是在漠视我?
  一这么想,我又不忿了起来,也不想想你的新用具是谁给钱买的。
  ‘你只知道在不入流的地方长脸,三天以后有考试,我们用那个比如何?’
  回想起那句话,好像是打桩子一样,我在我爹用一副‘这孩子鬼上身了?’的眼神看我的压力下,拼命用功。
  以前,我一直很忌讳在人前用功的,总觉得这样好像是在故意表现自己一样,但时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要让玉郎彻底对我俯首称臣才行。
  但是很不幸,也许是太用功了。原本就不太好的脑子,这下更是受不住填鸭式的塞法,我在考试那天,发了高热。
  爹对我说:“身体是根本,念个书要是把身体念坏了,那就不念了。”
  不知道怎么了,脑袋里一下浮现出玉郎的脸,不行,我还没让玉郎看见我努力地成果呢。
  “不行,爹,让我念书,让我念书!我不会再搞坏身体了。爹!”
  我抓住爹的袖子,“爹,我会考上状……元给那家伙看……的。”
  嗯?爹怎么变小了?
  再定神一看,怎么是颜焱?爹呢?
  “脑袋烧糊涂了是不是,考状元,这辈子你不可能了。”额头被一根小手指重新摁到枕头上。
  啊,是做梦啊。是因为回到书院的关系么。
  “我去叫大夫。”
  “等等。”我拉住颜焱的细手腕,本来就营养不良,十二、三的孩子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大头娃娃。现在眼下又是跟年龄不符的浓重黑眼圈,“你好像倒过来的洋葱哦……”
  “……”颜焱一副想发火,但是又忍住了的样子,“我去叫大夫,早点把病治好,我们就回家,难道你想在这里住下去了?”
  “嗯?”我这才发现,睡的被褥又轻又暖,待的屋子里也燃着火盆,不是我们住的斗室,到处又冰又冷又硬的。“是先生叫得大夫么?”
  “废话,要是在书院死人,他们哪里还有生意啊!明明知道你腿不好,还让你跪那么久。不对,是你怎么那么笨,让你跪,你还真跪啊,你也不想想你的腿……”
  啰啰嗦嗦的颜焱,好烦,但是烦得我好开心。
  “颜焱……被子里面不暖和,进来陪我睡。”要是说是担心他,让他去睡会儿,他一定不肯。
  “你、你当你小孩啊!”
  “我、整个身体好痛哦。抱着颜焱就不痛了。”我状似虚弱的眨眨眼,“好痛哦,头好痛,身体好痛,膝盖好痛……”
  颜焱终于受不了我的虚弱攻击,脱了外衣,钻进被褥里。一根一根分明的肋骨,让人心酸。
  一种歉意,和对梦中玉郎的内疚,整合了起来。明明是看不到或者说是没重量的感情,但我确确实实感觉有什么压在我身上,让我动弹不得。
  “你的腿,大夫说救不回来了。”颜焱在我怀里闷闷道。
  “嗯。”下跪之前,我就多少抱着这样的认知,所以并不惊讶。
  “孔院长说,让我先学十天,十天后有个测试,如果通过了,就让我免费念书。”
  “嗯。”那就好。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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