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刮痧- 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麦克往办公室走,他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个淡藕色的影子。那刘茵不声不响却寸步不离地黏着他,显然怕他借拿报告脚底抹油。麦克心里恨得长牙。麦克认为今天的尴尬全是这个肥白的女人惹出来的。这个女人平日脑子缺根筋,但一旦认准要干什么,就像恶狗咬住骨头,打死不撒口。
  麦克把报告放到会议室的桌子上。人们按姓名分别拣走自己的那份。在一片稀里哗啦撕拆信件的声音中,麦克若无其事地打开他的电脑,好像在里面搜寻出自己所需要的文件。
  咦,不是保证百分之十二的回报吗?我这几年投了十来万块钱,怎么才挣了这么点儿,比银行利息还低?
  这算什么东西。我投保的钱不仅没挣,反而还赂了!
  我们全家每年的积蓄大半儿都投在这里面了。你答应我们的那些好处在哪儿?屋子里的喧嚣刚刚重新泛起,麦克及时地又举起了他的双手。
  麦克问:你们把你们的保单都带来了吗?
  人们异口同声说:带着呢。
  麦克说:好,看看你们的保单和合同,什么地方写着公司保证每年百分之十二的回报?
  人群中一阵沉默。
  没有吧?可保单上清清楚楚写着投资保险有风险,是否能获得盈利全靠股票市场走向和公司的经营情况。当然,这并不代表大家投保就吃亏了。有一点公司是给予明确保障的,那就是只要保单是在有效期,双方契约条件不变的情况下,我们大家每个人的保险数额绝对不会变。一旦发生意外,他或她的家人马上就可以拿到这一大笔钱……
  麦克说得头头是道,洋洋得意。他深信自己了解这些中国人,他深知这些中国人的要害处在哪儿,而他只要一出击,必定命中要害,并让他们毫无回手之力。麦克做保险做了五年半,从一开始,他就发现公司发给每一个投保人的保险文件(包括保单及保险条款)大有学问。这种文件一般都有厚厚的好几大本,每一本三四百页,密密麻麻的字体比蚂蚁还小,没有特别的决心和耐力,是很难将这些文件从头至尾阅读一遍的。再加上文件中使用的都是标准的法律用语,美国人不是吃这碗饭的尚且看不懂,更不要讲那些英文水平不够高,或者英文水平尽管很高但对美国法律仅仅一知半解的中国人了。所以,这些文件到了投保人手里,往往封页都没有翻开,便被束之高阁,不到万不得已,决没有兴趣碰它——下。
  不对!刘茵第一个喊起来:这跟你当初和我们说的一点儿都对不上号。
  怎么会呢?麦克翻着眼睛:公司的保险条款上有什么,我就跟你们说什么。条款上没有的,我怎么敢瞎说?
  刘茵胀红了脸:你要是当初跟我们说的是刚才那些话,我们会买你的保险就是神经病。
  好好,退一万步,就算我曾经说过什么。你们签订合同拿到保单,按公司规定你们还有十来天的退保时间。你们看了保单,觉得我说的话有问题,或者对条款不满意,完全可以退保嘛。你们都是大知识分子,大学者,能凭我一张嘴就把你们都骗了?说到哪儿人家也不会信啊。当初你们高高兴兴地投资买保险,现在听了一些人的挑唆就来闹事,这是不是也有点儿太失你们的身份了。
  众人一时竟无言对答。
  麦克唇边漾出浅浅笑意:好啦,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也不计较这一点小事。你们当中有些人的投资不尽人意,我可以帮你们重新做一下投资组合调整。另外,最近公司还有新的投资计划,我可以向你们介绍一下……
  刘茵恨很地打断他: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嘴巧,就遮着天了?你的上司在哪儿?
  我们找他谈去。你抵赖,不等于这事就没有了。我们买的是大都会保险公司的保险,你们公司要对它下属职员的所作所为负责任。
  刘茵的话顿时赢得周围人的赞许。找他上司去!找他公司老板去!
  人们的鼓嗓大有呼风唤雨之势。麦克不由得站了起来,不由得举起双手,连连说:你们听我讲啊,你们听我讲啊!
  没有人理睬他,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
  这时,一个带着黑边眼镜,头顶一片光亮亮的开阔地的男人从门外挤了进来。他皱着眉头,不快地扫视着屋里,然后问:怎么回事?这里出什么事了?
  麦克望见他,嘴里干干的,说:梅勒先生……
  刘易斯。梅勒仍在问:他们是什么人?谁的客户?谁让他们来的,啊?
  刘茵马上迎上前去:我是圣路易斯中国人协会会长,圣路易斯《华人周刊》主编,圣路易斯“汇文中文学校”校长菌。刘。她把名片塞到刘易斯。梅勒手里。
  刘易斯。梅勒被刘茵这一长串头衔摘糊涂了,他对着刘菌的名片直眨眼睛。
  麦克慢慢走过去。在这三五米内,他脑子迅速对局势做了重新判断,一个新的计划正模模糊糊在他心中形成。
  麦克对众人指了指刘易斯。梅勒,说:这位就是梅勒先生。我的老板,你们要找的人。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七日
  《圣路易斯邮报》地方新闻版上的消息引人瞩目
  星期二的早晨,在各个报摊出现的《圣路易斯邮报》的地方新闻版上,都引人瞩目地刊登着一条消息:本报讯:一名五岁的华裔男童近日国跌伤入院治疗。医护人员在给他检查身体时,发现他背脊伤痕累累,怀疑男童长期深受父母虐待。目前孩子已处于市儿童福利局监管之下。
  本报记者昨天荣悉,本市法院已决定受理此案。开展日期将由双方律师协商而定。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日
  谁能够证明许大同是个热爱家庭热爱孩子的好父亲
  圣路易斯的萧瑟秋意是在渐渐沥沥的小雨中不知不觉到来的。
  今天出门之前,简宁把许大同的风衣拿了出来。她看见风衣领口和袖子边已经起毛,不由得说了句:这衣服穿了六七年了,也该给你买件新的了。
  许大同接过风衣穿在身上,对着镜子边系着扣子边说:要买,就给爸爸买一件吧,我这件还挺好的。
  简宁没有吭声。她想往常丈夫是个花钱最没有算计的人。提起买东西,他永远随着自己,很少会有反对意见。他会说买风衣吗?好哇,给爸爸和我一人买一件吧。脆脆的。
  可他今天这话明明是从省处着眼了。他突然发现钱不省着花,能花干净。他想钱是有不同花法儿的,会花的人要花在刀刃儿上。
  现在,为了儿子的官司,他们重新请了律师。这位律师据说是密苏里州最好的儿童法的专家,而价格也是无价。一小时收费三百元,不仅仅出庭、听电话、查询资料、准备案卷;都是按时收费,七八天的工夫就来了三张账单,张张超过两千元。简宁对着账单心痛。许大同却劝她:一分钱,一分货。咱们钱花得越多,儿子就越能早回来。然而,毕竟他们不是大富翁,不是银行家,家里也没有印钞票的机器。钱这样呼噜呼噜往外走,总是叫人心惊肉跳。
  简宁和许大同穿戴好衣服准备出门,却看见许毅祥坐在客厅里一声不吭。近来,许毅祥看他们出门,已经不再追问什么。他们跟他谈丹尼斯,说丹尼斯在医院治疗得很好,现在已经转到一所儿童疗养所去修养一阵。许毅祥望着他们,长叹口气,再没有下文。
  许毅祥的沉默叫许大同心里更加不安。他觉得父亲的沉默是一种警告,意昧着自己的话渐渐开始缺乏说服力,意昧着父亲对自己的话渐渐有疑问了。
  前天晚上,他们的律师贾妮斯。马林女士给他们打来电话。马林女士帮他们申请到一次到儿童寄养中心探望丹尼斯的机会,并约定今天下午去她的办公室见面,将会提供给他们一些更多的有关案件进展的新情况。许大同高兴地把看望丹尼斯的消息告诉了父亲,许毅祥只是哦了一声。许大同见父亲的反应并不热烈,有些茫然。但他转而想到,丹尼斯已经离开家半个月,正常人都会认为,除了接孩子回家,其他任何消息都算不上什么好消息。父亲的反应实在是在情理之中,而自己的兴奋倒有点儿古怪了。想到这些,许大同情绪顿时一落千丈,默默地走出家门。
  许大同和简宁坐在贾妮斯。马林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
  马林女士五十出头还是单身。在她的硬木写字台后墙上挂满的各种学历和荣誉证书,足以证明她这大半辈子过的并不孤寂。她站在窗前,双手抱胸,审视地望着自己的委托人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今天早上,我和霍威茨法官进行了一次较长的具有启发性的谈话。正如以往一样,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许大同和简宁几乎同时接过话头。
  先说坏消息。简宁说。
  先说好消息。许大同说。
  贾妮斯。马林看了一眼许大同,这就是那种像孩子一样容易闯祸,而闯下祸后,又总是比任何人都乐观的男人。对女人来说,这样男人或许有其魅力,但对律师来说,这种客户是最难缠,最叫人头疼的:坏消息是,法官对你的印象不佳。因为你把上次的听证会变成了一场拙劣的闹剧。
  许大同嘟嚷着:这不能怪我。我先前请的律师根本不理解我,也不帮助我。我一直把他当做我最可信赖的朋友呢。
  贾妮斯并不表示同情:别对友谊要求得太多。何况,我认为他已经尽其所能了。我查过法庭记录,你报本没有告诉他关于儿童福利局持有那些照片的事,这致使他无法掌握需要了解的基本情况,而处于被动地位。
  许大同说: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没有想到?贾妮斯讽刺着:你总是对一些重要的事情采取忽略态度,对吗?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目前,你儿子丹尼斯背上的伤是对我们最不利的证据,儿童福利局的全部指控都是以这个为中心。
  许大同被马林女上毫不客气的指责弄得有点不快。他驳斥:那只是刮痧,一种中医疗法,在中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