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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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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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刻萌生出来的。
  许毅祥凭着记忆,慢慢找到了老霍的墓前。跟上一次来一样,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许毅祥走过去,对着墓碑呆看了一阵,从手中的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镜框,里面嵌着一个半月前许毅祥和老霍在市政厅的发奖会上的合影。合影是简宁给照的。曝光反差有点儿过度。人在里面白是白,黑是黑,仿佛特别年轻。许毅祥和兵马俑打扮的老霍并肩站着,两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许毅祥把镜框端端正正地摆在老霍的墓碑前。镜框浅白原木色,是许毅祥在自己住处不远的一家小店里发现的。材料用了加拿大枫木,制作得古朴而细腻。许毅样当时见了,心中好一阵触动,好像似曾相识似的。他对着店主比比画画,费了不少劲儿,才把镜框从小店里请了出来。世间许多物物有缘,他从看到这个镜框的第一刻,就立刻知道该把它送到哪里去了。
  老霍,我想,怎么着走之前我都得跟你聊聊才成。许毅祥自己用的大方手绢抹了抹碑面上的尘土,嘴里念叨着。他想起老霍当年到自己家里来,单身汉一人总是穿得衣服前襟都发亮了。许毅祥的媳妇儿见了,马上绘他扒下来扔进洗衣盆里,转身一边往桌上端白馒头碗肉,一边用笤帚疙瘩吆喝老霍去洗手。老霍不服气地说:嫂子,对搞艺术的,您得高抬责手,不能清规戒律太多了,束缚了创造力。许毅祥的媳妇儿鼻子轻蔑地一哼:少给我耍贫嘴。我跟你大哥过了这么些年,还不知道什么是搞艺术的?
  不就是穷、懒和一辈子倒霉呗。
  老霍扑哧笑出了声:难怪我总娶不上老婆,都是嫂子把我们搞艺术的人的名声弄臭了……
  当许毅祥的媳妇儿过世时,老霍已经出国了。他曾来信给许毅祥,写着:嫂子去了,大哥节哀。小弟只是想,这个世界上惟一赶着我老霍换衣服洗手的人没有了。语气十分苍凉。后来,许毅祥在美国见到老霍,发现他的衣着依旧邀通,不由得想起他的旧话,心里好生酸楚。
  我琢磨了好几天。许毅祥对着照片中的老霍说:最后决定还是回去啦。在这儿,我给孩子们帮不上忙,还尽给他们添乱。唉,你说刮痧这事儿吧,在中国有几千年了吧?
  怎么在美国就说不清呢?
  许大同已经连续给圣路易斯远近二十几家游戏软件公司发出了求职信。回应却远远不像他期待的那么热烈。有两家公司的老板过去一直悄悄向许大同递送秋波,说他们求贤若渴,许大同只要肯跳槽,什么条件都好商量。但当许大同前几天给他们打去电话,说自己愿意接受他们过去的好意时,这两家公司都忽然成了缩头乌龟,先是答应考虑考虑,然后拖延着不给答复,最后,连许大同的电话都不肯接了。
  大同,辛苦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自己给自己放个长假吧。简宁心痛丈夫的焦虑,试图安慰他。
  这种时候,家里最需要的是钱,我不能变成白吃饭的。
  许大同直楞着眼睛自言自语。他突然不得不面对自己被人拒绝的日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竟会变成一个没有用的人。
  简宁不得不提醒许大同,由于眼前的案子,只怕任何一个游戏软件公司都会忌讳与一个虐待儿童嫌疑犯发生直接关联。他们的确自私得很,但他们可以解释,他们也需要生存。
  天无绝人之路!许大同沮丧之后,咬牙切齿地说。他开始翻找报纸广告栏。他降低了自己的要求,开始在一切跟他的美术绘画专业有关的行业中寻找机会。他想就算把自己当做刚刚出道,就算自己一切从头开始,只要肯吃苦,还能没有个识真货的人?
  许大同每天在报纸上用红笔勾勾画画,每天或是出门面试,或是在家里等电话。眼巴巴一个星期过去了,竟毫无进展。许大同有点儿急,坐着干想,却也没有能救急的主意。
  这天,简宁陪许毅祥去了墓园,一个人在家的许大同接到了刘茵一个电话。刘茵在电话里问了几句许大同夫妇的近况,忽然笑嘻嘻地说:大同,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可是求你帮忙的。
  许大同立刻说:刘校长有事只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吻,对你只是举手之劳。刘茵说:我们的报纸在版式和美编方面一直比较薄弱,当然也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才。
  你要是不嫌报酬低,过来给我们报纸当个帮手,工作是全职的。怎么样?
  许大同听了这话,半天没有吱声。他当然知道刘茵的这个建议是出于一片好意,但这好意实在是情分太重,叫他难以承受。凭基本常识,许大同能估出刘茵那张报纸的开销和盈利。那样一张凭圣路易斯的华人商界广告费用支撑的周刊报纸,通常仅仅雇佣文字编辑,版式和美术设计需要时找人临时帮忙便可以的,绝没有理由雇一个全职的美编。
  刘茵突发奇想地要请自己去报社上班,一定是两肋插刀的因素超过了客观需要的因素。
  许大同自信自己还没有落魄到要别人救济的程度。何况,刘茵自己目前也为了大都会保险公司的官司招致了许多麻烦,自己更没有理由给这么一个热心的好人增加额外负担。
  刘校长,我把你当朋友,所以不说外人话。许大同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吧,你们报纸的美编部分我可以包下来。你们过去付别人多少,就付我多少,但绝对用不着花多余的钱雇个全职的人。每星期按工作两天算,成吗?
  我干编辑出身的,一份周刊的美编的活儿,两天是绝对做不完的。还是照三天算吧!
  行,三天就三天。许大同一口应下来。
  两个人又在电话上谈了一会儿报社的具体事务,才接了线。
  晚饭前,简宁和许毅祥回来了。三个人简单下了鸡汤面,各自网着头吃罢,便收拾碗筷各回房间安歇。简宁告诉丈夫,她今天给一个开礼品店的朋友打了电话,让朋友给准备一些西洋参、卵磷脂和鱼油,明天早上她去取。据说这些东西在国内挺吃香,许毅祥带回国自己可以留着慢慢服用,也可以送人。
  许大同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赞许的。简宁有时候跟爸爸在一起,显得别别扭扭,但感情上对爸爸总算还是体贴的。
  简宁脱下衣服,换上浴袍准备洗澡。她似乎是随口问道:我们下午出去,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了找房子。许大同说:比较来比较去,我看条件还不如前两天咱们看过的那处好。
  简宁听了,只是哦了一声,没有更多的反应。在许大同看来,这似乎是一种故意的忽略,一种故意的装聋作哑。
  自从许大同决定搬出去住后,夫妇俩便紧锣密鼓地开始找房。但他们连连看了几家,都不了了之。不是因为简宁的标准过于苛刻,她永远可以挑出某处房子的不尽人意之处;要不就是地区不安全,或者是价钱过高,或者是房子太脏太旧,有老鼠蟑螂。她还同时向许大同宣称,这个或那个缺陷是致命的,绝对不可以接受。
  许大同暗暗猜测,在简宁的下意识里,任何一处房子都潜藏着把自己的丈夫夺走的危险性。所以,她只要走进去,就觉得反感,就要不遗余力地反对。许大同不知道这样下去的结局会怎样。可挑明了,又难免要伤简宁的感情。
  刘茵今天来过电话。许大同接着对简宁说。他决定暂时避开搬出去住这个敏感话题,谈点儿让夫妻两人情绪放松的事。刘茵提议让我去他们报社当美编,接天付酬,我答应了。这样,一个月至少也可以有七八百块钱的收入。
  那是好事啊。难为刘菌总想着咱们。简宁勉强笑了笑。
  笑过后,嘴角却留下一丝苦涩的倪意。
  是啊。许大同赞同道。他没有顾及简宁的黯然,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这些日子欠大家的情欠得太多,将来怎么还啊?咱们自己的困难最好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
  简宁默默地打开澡盆龙头,调试着水温。丈夫的话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应答。
  简宁!许大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从大都会保险公司的事见报以后,我一直琢磨,咱们干脆也把丹尼斯的那份保险给退了算了。麦克那个人本来不地道不说,咱们也可以省下一笔钱来紧着眼前的急用。
  简宁调试龙头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她的手指不经意被拧得过大的热水烫疼了。
  怎么啦?
  没什么。简宁攥着手,盯着龙头说:丹尼斯退保的日期已经过了。
  喔,那就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许大同奇怪简宁的反应干吗那么紧张。
  简宁依旧攥着手,迟疑一会儿,她突然把龙头关上。大同,有个事咱们得商量商量。
  简宁坐在澡盆边上,盯着地说:我给丹尼斯买保险,可能是干了件大蠢事。
  有那么严重吗?许大同故意轻描谈写。但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一定出乎意料地糟糕。
  就是因为事情严重,我才一直犹豫怎么告诉你。简宁声音里有一种无奈,她说:麦克前几天又找过我了。他逼着咱们再给自己一人买一份保险。
  买多少?
  一人一百万。
  凭什么?他想指着咱们发横财呀?别说我们现在没钱。就是有钱,也不买。
  我是这么告诉他的。可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说,咱们要是不买,他去告咱们。
  让他告去!许大同嘿嘿笑起来。要是不买保险都能治罪,美国就成了疯人院了。
  不买保险是治不了罪,可买保险有可能会治罪。简宁的嘴瘪了瘪,几乎要哭:麦克哄着我给丹尼斯买了五十万的保险。他现在告诉我说,由于咱们俩没有保险,人们有理由怀疑咱们有谋财害命的企图。
  许大同顿时怔住。他眨眨眼睛,简宁的话在他听来简直是一个天方夜谭。
  他还说,除非咱们马上给自己买份大额保险,不然,儿童福利局可以就此大做文章,给你定重罪……
  讹诈!许大同气得脸都青了。你懂不懂,他这是趁人之危,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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