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热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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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热公爵夫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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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使德·朗热夫人十分感动。这一举动表露出他对她仍颇为爱慕。然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便是蒙特里沃的告别了,他再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离开了她。公爵夫人感觉自己处在热烘烘的氛围中,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德·赛里齐伯爵夫人小客厅的壁炉前面。她首先关心的事,便是将凌乱的服饰赶快整理停当。她急速将衣裙理好,又使头发恢复了诗意。
  “好嘛,我亲爱的安东奈特,我们正到处找你呢!”伯爵夫人推开小客厅的门,说道。
  “我到这儿来喘喘气,”她说道,“客厅里简直热得受不了。”
  “还以为你走了呢!可是我哥哥龙克罗尔对我说,他看见你的下人还在等你。”
  “我简直精疲力尽了,我的亲爱的,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说完公爵夫人便一屁股坐在她朋友的长沙发上。
  “你全身发抖,这是怎么啦?”
  这时,龙克罗尔侯爵走进来。
  “公爵夫人,我真担心您出了什么事情。刚才我看见您的车夫醉得象一摊泥。”
  公爵夫人并不作答,她在仔细望着壁炉、大穿衣镜,寻找着她所经之路的痕迹。刚才这可怕的一幕,赋予她的生命以另一种进程。经过了这一幕,再看到自己处于舞会的欢乐之中,她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她蓦地全身剧烈颤抖起来。
  “德·蒙特里沃先生在这里对我发出的预言,使我的神经大受刺激。尽管这不过是开个玩笑,我倒要看看,是否他的伦敦刀斧竟至会扰乱我的安睡。再见,亲爱的。再见,侯爵先生。”
  她穿过各个大厅,到处有人奉承她,向她阿谀献媚,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受过奇耻大辱、如此微小的她,竟然是这里的王后,她感到世界是多么狭小!再说,与她真正热爱的男子相比,这些男人又算什么呢?有一段时间,她贬低了这位男子,现在他又恢复了无比伟大的品格,可是说不定此刻她又在过分地夸大了。她不由得瞧了一眼陪她前来的下人,见他睡得死死的。
  “你没有从这里出去吧?”她问道。
  “没有,夫人。”
  她上车时,果然发现自己的车夫酩酊大醉。在任何其他情况下,她都会心惊肉跳。然而生活中的激烈动荡抢走了恐惧的一般食粮。何况,她也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她感到自己变了,全新的情感包围着她。对她来说,现在世界上只有一个男子了。也就是说,从今以后,她只想对他一个人具有价值。虽然生理学家能够根据自然规律迅速地给爱情下个定义,伦理学家想要将社会赋予它的各种引申意义都考虑进去,来解释一下什么是爱情,则相当为难。尽管各种异教邪说使爱情的教会四分五裂,依然存在着一条鲜明的直线将各种学说一清二楚地分开,各种争辩都无法将这条直线弄弯。德·朗热公爵夫人此刻陷入危机之中,正象几乎每一个女子都会陷入这种危机之中一样。准确地运用这条直线,便可以解释这种危机。她还没有钟情,而是有一种狂热。
  爱情和狂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境。诗人、凡夫俗子、哲学家和天真幼稚的人,一直将二者混为一谈。爱情具有情感的相互性,确信那种享受是任何事物都破坏不了的,快乐一贯相互交流,两颗心完全心心相印,因而势必排除了嫉妒。所以,占有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对爱情不忠,使人痛苦,却不会使之离心离德。感情的热烈或激动绝不忽强忽弱,而是持续不断的幸福感。总之,神妙的气息吹来,将向往之情扩展到无垠时间的始终,为我们将爱情点染成同一种颜色:生活有如晴朗的天空,是碧蓝碧蓝的。
  而狂热是对爱情及爱情的无限的一种预感,每一个痛苦的灵魂都渴望着爱情。狂热是一种希望,这种希望可能变成失望。狂热同时意味着痛苦和过渡。希望破灭时,狂热便终止了。男女之间可以有数次狂热,而互不玷污声誉;向幸福奔去是多么自然的事!而在生活中却只有一次爱情。对感情问题的一切辩论,无论是书面的也好,口头的也好,都可以用这两个问题来概括:这是狂热呢?还是爱情?不能体会到使爱情始终不渝的欢乐,就是没有爱情。如此看来,公爵夫人是处于狂热的桎梏之下。因此,她感到焦虑不安,不由自主的盘算,令人悻悻的冲动,总之,是“狂热”这个字眼所表示的全部内容:她很痛苦。
  在她内心动荡不安的中心,有她的虚荣心、自尊心、傲慢或自负所掀起的漩涡:这一切自私自利的变种乃是相互联系的。她曾对一位男子说过:“我爱你,我是属于你的!”德·朗热公爵夫人怎么能够毫无意义地讲出这种活呢?她应该要么受人爱恋,要么放弃她在社交场中的角色。在她舒适的卧榻上,快感还不曾踏上自己火热的双足,于是她感到卧榻的孤寂,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断地自言自语道:“我多么想受人爱恋!”她对自己尚有信心,这使她对成功还抱有希望。
  作为公爵夫人,她心中愠怒;作为虚荣的巴黎女人,她受到了羞辱;作为露出真面目的女子,她则隐约望见了幸福。她的想象能力,要报复自然失去的时间,乐于让她燃烧起扑不灭的欲火。她几乎达到了爱情感受的地步:在折磨着她的不知自己是否被人爱恋的疑虑之中,每当她心中暗想“我爱他!”的时候,就感到很幸福。上流社会和天主,她真想将它们踏在脚下。蒙特里沃现在就是她信仰的宗教。
  第七章
  第二天一整天,她都在精神恍惚中度过,其间又夹杂着无法言喻的肉体冲动。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又一封一封地撕掉,作出千百种根本不可能的假设。到了蒙特里沃往日来府的时刻,她还以为他就会来到,愉快地等待着他。她的整个生命都集中在唯一的感官——听觉上了。有时她闭上眼睛,竭尽全力越过空间倾听。继而她又希望有本领将她与情人之间的任何障碍全都冲破,以便得到绝对的肃静,使她能够听到极远距离以外的声音。在这沉思默想之中,墙上挂钟嘀嘀嗒嗒走动的声音简直使她难以忍受。这几乎是不祥的絮絮聒聒,她让钟停摆了。大客厅的挂钟响了午夜十二点。
  “我的主啊!”她心想,“在这里见到他,该多么幸福!从前,向往之情指引他来到这里。他的声音在这小客厅中回响。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她忆起自己装模作样卖弄风骚使他神魂颠倒的一幕幕往事,绝望的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她哭了很久很久。
  “公爵夫人大概还不知道,”她的贴身女仆对她说,“现在已经下半夜两点了,我想夫人是身体不适吧。”
  “啊,我马上上床。苏泽特,你记住,”德·朗热夫人一面拭去泪水,一面说道,“没有吩咐,永远不要进我的房间。我可是说一不二的。”
  足有一个星期,德·朗热夫人到她指望能遇到德·蒙特里沃先生的每一家去。她一反往常,早来晚走;她不再跳舞,而是玩牌。枉费心机!要见阿尔芒的目的未能达到,她再也不敢道出他的名字。有一天晚上,在灰心失望的一刹那,她尽量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对德·赛里齐夫人说道:“你是不是和德·蒙特里沃先生闹翻了?在你们家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是他不来了呀!”伯爵夫人笑着回答,“再说,现在哪里也见不着他的影子,大概是让哪个女人给缠住了。”
  “我以为,”公爵夫人温文尔雅地接口说道,“龙克罗尔侯爵是他的挚友之一……”
  “我从来没听我哥哥说过认识他呀!”
  德·朗热夫人默不作声。德·赛里齐夫人认为时机已到,可以任意攻击这不甚外露的交情了,这事早就使她十分不快。于是她接口说道:
  “你还留恋他呀,这个毫无意思的人物!我听人说过他好多事,简直糟糕透了:你伤害了他吧,他就永远再不登门,毫不宽恕;你喜欢他吧,他就要给你带上锁链。不管我说他什么,那些把他捧上了天的人里头,有一个总是用一句话来回答我:‘他懂得爱!’不断有人对我絮絮叨叨地说,蒙特里沃为他的朋友可以抛弃一切,这是一颗伟大的心灵。啊,算了吧!社会并不需要如此伟大的心灵!这类性格的人呆在家里很好,叫他们呆着去吧!让我们安安静静地和我们的渺小为伴吧!安东奈特,你说呢?”
  公爵夫人虽然惯于交际,也显出不安的神色。但她还是极其自然地讲话,这泰然自若的态度居然骗过了她的朋友:“再也见不着他了,我很遗憾,我对他非常关切,对他抱有诚挚的友情。你大概觉得我很可笑,亲爱的朋友,我喜欢伟大的心灵。委身于一个傻瓜笨蛋,岂不是明明白白地承认,自己只追求感官的享受么?”
  德·赛里齐夫人从来只“看中”庸庸碌碌之辈,恰好此时她被一个美男子德·哀格勒蒙侯爵爱恋着。
  伯爵夫人缩短了这次访问的时间,这是真的。此后,德·朗热夫人从阿尔芒的绝对闭门不出中又看出一线希望,立刻给他写了一封信,谦恭而又情意缠绵。如果他还钟情于她,这封信是能够引他回到自己身边的。第二天,她遣随身男仆将这封信送去。男仆回府。她问他是否将信交到了蒙特里沃本人手中。仆人作了肯定的答复,她听了禁不住心花怒放。阿尔芒在巴黎,他独自一人,呆在家中,没有到社交场中去!这么说来,他还是爱她的!
  她整日等待着回音,而回音没有来。安东奈特急不可耐,几乎又要歇斯底里发作。在这当中,她又给这一延误找到了理由:阿尔芒不太好意思,回信将由邮局寄来。到了晚上,她再不能自己骗自己了。啊,真是难熬的一天,夹杂着令人欢欣的痛苦,使人难以忍受的心房剧烈跳动,情感过度,伤神损寿!第二天,她派人到阿尔芒府上去讨回音。
  “侯爵先生让回禀说,他要到公爵夫人府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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